第20章 离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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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暝叹气:“他今日还能甜言蜜语的哄你,若是将来继承大统,立后绵延子嗣,怎会把你昭告天下?”

    伏渊刚想他非人间太子不需如此,再一思索,他可是天界太子,又有什么区别,加之天后那般厌恶他,墨璃要娶他,莫非真是句空话。

    见伏渊不吭声了,萧暝又安慰道:“只要两人有真情,也不是不能跨越那世俗之见”

    话道一半,不知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就要破口而出的所念所想,却戛然而止。

    伏渊把虎又揣回怀里,有些闷闷不乐。

    一时间静默下来,直到萧暝又开口:“就要过年了,怕是和你们也聚不了几次了。”

    伏渊忙问道:“这是为何?”

    萧暝还是束得高马尾,容颜清隽,眉目间总是英气七分,温柔三分,而今却任由柔软爬上眼角眉梢,又多了几分苍凉。

    “年后我便向圣上请战边疆。”

    庆忌蓦地神色一凛:“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

    他早就劝过她,这王朝颓像尽显,可她今日仍然能把告别轻描淡写的出来。

    萧暝不顾那人冷下来的神色,竟然还敢故作浪荡的扯扯他的衣袖,嬉皮笑脸道:“若凭你倾国倾城貌,也可改我仁义孝悌心。”

    楼下唱曲儿的女子出自江南水乡,娇柔软哝的调子悠悠扬扬传上来,一曲琵琶思往事,半分不减人间愁。

    庆忌沉默几许。

    没能得一句回答,萧暝松开,自嘲的笑了,眼中竞有痛色,下一刻却又执酒一杯换上冰冷神色:“而今的武将都是些软骨头,泡在京城这富贵乡太久,怕是都忘了怎么拉弓拔剑,既是内忧外患,我也是时候履行于父亲的承诺了。”

    奈何伏渊不知他们的前尘往事,不知每一次的相逢和告别都被预支给哪一段匆匆流年,他恍然觉得,人间除却繁花似锦,也多是悲欢离合。

    “朝堂风向已然不对,可白丞相仍不表态,白渊,跟紧太子殿下,切记明哲保身。”

    萧暝难得正色与人嘱托何事,如今这一番话更听得伏渊心情沉重,按照人间的日子来算,他来此已然一年,曾经于仙界总听“百年”二字,总觉得也不过一瞬,而今却成了最遥不可及的时间,百年孤寂可忍耐,却难耐凡间几年离别蹉跎。

    想起那日目睹的魔界一场战争,烈火之下生灵涂炭的惨像,怕是故人难归,索性不求一诺。伏渊终究是没敢问萧暝,何时回来。

    墨璃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兴高采烈的出去,愁容满面的回来,见他的第一句话竟就是:“这凡间,与他的不一样。”

    “他,是谁?”

    “我曾与你过的那位散仙。”

    墨璃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伏渊已鲜少提到野阳,今日不知为何又提起。

    想起刚来凡间那时,白龙张口闭口都是野阳,听得墨璃连自己的醋都喝了好几缸,他怕伏渊分不清,究竟是牵挂那个清逸潇洒天地为友的散仙野阳还是心悦这个冷峻端肃杀伐果断的太子墨璃,只得冷下了脸,不许伏渊再提野阳。

    这条傻龙全然不知,他口中待他极温和的野阳,当初想要将他除之后快的念头,何止出现过一次。

    百年来都纯澈无忧的伏渊,浸润了这人间烟火,就生出太多慨然,连着很多是非恩怨都窥到了些苗头。

    “殿下,这人间是疾苦的,我听凡人都向往神界,可神界就一定是离苦得乐的吗?”

    许是他太过认真,墨璃也只得认真的答:“不是,比之人间疾苦,神界更甚。”

    伏渊叹口气道:“那我们能一直留在这里吗?”

    墨璃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已经尽力的掩去所有的龙气,也不知偷来的这些安稳岁月,何时就会被一声惊雷划破。

    他只得把伏渊按在怀中,道:“你信我,信我。”

    他们都有着掩在平静表象下的不安,却不得不粉饰太平。

    除夕夜很快就来了。

    已经能站稳的墨乾雨一提着宫女做给他的花灯,一扯着伏渊的衣角,等着伏渊收拾妥当。

    “夫子既应了我,一定会来的吧。”

    听闻这是凡间最重要的佳节,萧暝早几天就约了伏渊墨璃去街上看花灯,伏渊想起他那日益沉郁的夫子,想着带他出来散散心,总也是好的。

    墨璃勾唇一笑:“放心,王瑜向来守时。”

    言罢,一抱起虎一牵着伏渊走了出去。

    萧府——

    “姐,庆忌公子已等候多时。”

    萧暝扯着那繁杂的衣带,咬牙道:“让他等着!再你们每天穿衣服都这么麻烦的吗?”

    婢女看不下去,上前再劝道:“姐,让奴婢来吧。”

    萧暝倔强的转过身,一脸要与这衣服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婢女见状只得又退下去。

    “你犟什么?不是这么系的,我来。”

    听到蛇妖在身后叹气的声音,萧暝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庆忌不复从前的冰冷阴郁,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狭长的眼角因笑意挑起一个摄人心魄的弧度:“我可是妖。”

    萧暝定睛一看,眼前一亮,竟突然没了言语,庆忌换回了男装,衣衫端肃锦绣加身,身后披着的墨色斗篷,竟在生生压下那昳丽之色,眼前的男子,从缱绻的春水肃穆成了一座嶙峋山峦。

    “你你怎么”

    “那你又在做什么?”

    萧暝突然不话了,她是个爱惜羽毛的,下的动作分明乱着,碧玉的扣反了,半天扣不上去,低头一看又愤愤的调整,始终将眉头皱了紧,唯恐泄露一点点情绪似的。

    庆忌的心里蓦然软了下来,在心里叹口气,走上去接过那花纹繁杂的腰带。

    萧暝忙道:“你做什么?”

    腰带环过时,萧暝鼻息间都是他常爱喝的梅子酒的清香,顿时眼中有些酸涩,庆忌还低头替她整理着:“这腰带是左上右下,内有暗扣。”

    等庆忌再抬头,萧暝直直的望进他的眼里,看他眼角一抹红,却不女气,那像是从声色喧豗的暴力里挣扎起的红,凌厉得近乎带有一种凛冽之意,又不是寒冷的,而是带有一种血肉模糊的温润与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