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祖龙觉醒(一)
墨乾雨昏睡了整整三日。
梦中他身在华美宫殿,燃着的火炉竟然是能让他感到真真切切的暖意,里面烤着红薯土豆,他那高贵的父帝竟然从屈着身从灰白的炉灰中扒出干已经烤熟的零嘴,细细的剥了皮再递给他,他还是孩童模样,坐在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怀里。
可哪怕墨乾雨万分思念,抬头却总是看不真切他的面容。
那人抱起他在雪地旋转,额头抵着他,一声声唤他“乾雨,墨乾雨。”
也抬铺下一片金色术法,四时轮回在这庭院里不过几瞬,从春光融融到飞雪横扫眉发,可谓奇妙绝伦。
若是能长眠在这一刻,墨乾雨也不愿醒来。
毕竟一睁眼,就看到他一身黑金华袍的父亲,原本还担忧的面色,在他完全睁开眼后就只剩了风雨欲来的怒气。
赶在墨璃开口之前,他转动着茶色的眼珠,一直瞧过去,道:“这次我赢了,我没给您丢脸。”
墨璃果然什么都骂不出来了,只得嗯一声,道:“我知道。”
他自然是无法再苛责墨乾雨,他想要做的事情,哪怕折损自身,墨璃也拦不得。
方才听他在梦中也喊着爹爹,墨璃只觉得揪心无比,关于那人,他仿佛能与墨乾雨感同身受,可记忆的荒原烈火欺天,他始终是隔着层幕,没有细枝末节的感受。
想到那天台上封印在寒冰中的戟,忽有一次图腾发亮,蓝光荧荧,灵蝶飞舞一样在寒冰中飞转旋绕,他抚上去,指尖冰凉,却是心头炙热,仿佛万年时光都在某一处交汇成点,点与线交织,那是他一场修行的尽头。
百年之久。
魔尊破印而出的消息已传遍了六界,原本以为免不了被他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却没有任何声息,实在匪夷所思。
而在天地极北之地,这里只有漫天风雪,冰川河流,百丈寒冰的河底之下,有处洞穴,六界都在猜测行踪的魔尊就在这里,看着脚下图腾日益发亮,映得这深渊之下也光亮如白昼。
当初那蚌精将真龙之气带到这里,祖龙受到感应,很快就会苏醒,羽嘉自然不能错过这个反将一军的会。
褚夜看他眸中精光,不由想到,那是凤凰等了万年的人,一时心涩:“尊上,您在想他。”
想?更多是想那些不甘心,真心被弃如敝履,龙魄也被墨璃抢走,他简直是人财两空的典范。
也许那时的褚夜是对的,在沉沉夜色中喑哑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结局的事情,您不该为此犯错。”
可他还是因为那人神似故人,动了心思,他不知道那是思念与一份偏执相杂糅的感情,他只想要留一个人在身旁,看他如春风化雨般的清丽柔和,仿佛能抚平自己的戾气,可最后这温柔却露了锋,刺伤了他。
魔不该有心,是他贪妄,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可羽嘉不甘心。
他自然知道此番祖龙沉寂,再醒便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放任为之,以后自己的抽骨之痛怕是要如当初所,如数奉还。
羽嘉眼中陡然一冷,他怎能把自己置于那种境地,不妨等着,等着这天地间的真龙始祖觉醒,再孤注一掷。
褚夜听不到回答,他蜷起来,他只觉得这寒冰之下,冷的刺骨。
百年的时光很快就能过去,那些平静的表象之下,悄然涌动着波涛汹涌,突然以排天倒海之势而来的,是一场不可抗拒的劫难。
羽嘉站在风雪中,静静地看着河面,他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
只见湖面之下,一道巨大的光柱冲破了万年寒冰,听得龙吟响彻云霄,通身金光流转的巨龙腾空而起,龙尾一扫就击碎一座冰山。
金龙翻飞腾跃,卷起风云幻灭,于漫天冰雪中衣袂翩飞骤然下落,在半空中化作人形,足尖点上河中浮冰之时才缓缓睁眼,眉心赤金流纹流光溢彩,竟是美得惊心动魄。
“伏渊!”
听得这一声唤,伏渊看过去,只见站在雪地中的男子红衣魅然,是这满目苍白中一道最喧嚣凌冽的色彩。
“魔?”
伏渊方才看清眼前的世界,一时有些愣怔,他缓步走向那一身红衣的男子,所及之处脚下冰封万里,一路延伸到岸边。
“伏渊,你”
羽嘉话未完,离他还有几步之遥的伏渊,只是微微抬了抬指尖,他便被一道术法扼住了喉咙,提到半空之中。
“魔尊羽嘉,你竟还敢出现在吾面前。”
在真龙之气的威压下,方圆百里的精怪妖魔已是动也不能动。
羽嘉不禁愕然,这人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清丽可人,面前的男子身姿修长,衣上白金云纹相绕的图腾华光流转,如同被这冰刀凿刻而成的面容棱角分明,绝美无双也冰冷逼人。
这是祖龙原本模样,是天地真龙始祖,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伏渊。
像破开血肉直抵达心脏的寒刃,像衡量天地准则那生死在握也冰冷刺骨的衡器,像破冰而出时边缘锐利的冰刀,像万丈深渊之下,日光所不能及处,一场酝酿多年的天灾。
他是真正的神祇。
天界——
墨璃远在九霄云宫,却忽而心中怅然乍起,又在眼底化作峥嵘意气,他一步步走下天阶,黑金华袍在身后游弋,从他无数次望过去的云端尽头,烈火欺天,金光溶溶。
这九天神殿果真是冷的,拾级而下,白玉沁凉,于天边而来的金色流光却是像会灼眼的,所及之处,万物成灰,只有那星星星火,隔着岁月,将他烫伤。
虽不过咫尺,却远如天蛰。
寒冰乍破,天台之上漫天星光。
像天地混沌初始,被划破黑白分明,清浊涤荡的界限,明晃晃的锐利直抵咽喉之时,直直的望进了一双比之这寒冰飞雪还要凛冽的眼眸中。
隔着重峦叠嶂的岁月,像地表的泥土翻入地下,涌动在地下的根脉翻涌而出,是浩然的灾难,撕裂了覆在表面的青苔绿藤蔓,催折而过的宿命,于无所预料处,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