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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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道是声控灯,听见脚步声就会亮起,但随厌走路向来轻抬轻放,除了出电梯时因为“叮”响廊灯亮起一次,十秒后熄灭,到他走半分钟走到门口,再没亮起过。

    随厌站在门口,摸黑掏出钥匙开门,按把手的时候忽然发觉上面有个东西。

    随厌伸出两指撕掉,在手上翻着看了看,是个花形纸片,正面有字体的凹陷,背面黏黏的,应该是便利贴。

    他进门开灯,看上面写的字:【我有事找你,回来了去敲我的门——贝梨】短短15个字,随厌看得直皱眉,字迹比以前上学的时候还要丑,歪歪扭扭,和她的外形丝毫联系不起来。

    要不是知道她以前写的什么字,随厌完全会认为这是哪个没脑子骗子写的。

    随厌一点没客气,直接敲对面的门,见没人来开,又一下一下按着门铃。

    一层楼就两家住户,不用担心会不会扰到别人。

    因着贝梨睡前吃了药,这一觉格外沉,房子又隔音,不知道随厌按了多少声门铃才隐隐约约有点意识,醒了过来。

    眯着眼过去把门给他开,贝梨看都没看他一眼,进卫生间用凉水洗脸醒神。

    随厌倚在门口,往屋内逡巡一圈,规格装修没什么可看的,两套房一样的形式,见人进去好一会儿没出来,才往里走两步,呼吸这一室有她生活过的空气。

    贝梨出来时见他还在门口玄关那一块站着,没搭理他,自己去拿放在远处的信封。

    随厌的视线从她出来就随着她走,看见她手上拿的东西,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凝住了。

    贝梨不知道他内里翻江倒海七拐八绕的心思,把东西递出来问他:“知道这是什么吧?”

    随厌停了好一会儿才话,但依旧不中听,“二十五还能收到情书,自然是要恭喜贝姐魅力不减当年,就是不知道,喊我来看是什么意思?”

    贝梨好心却被讽,不留情面地噎回去,“自然是要棠先生给我把把关,毕竟在我家生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也算半个哥哥吧?”

    随厌心里窝着口气吐不出来,憋的难受,但她的没问题,只能冷着一张脸不话。

    随厌不吭气,贝梨心里倒舒畅些,回来斗了三次,总算有一次占上风。

    她也有了逗人的心思,把情书往他前面递上一递,“喏,有你未来女婿送给你闺女的情书,俩人还挺情投意合的,你要是想管就管管,不想管也引导引导,别让她年纪走歪了。这是她让我从老师那要过来的,你看了别撕掉,我明天还要给她的。”

    棠随厌窝着的气顺出来,心里松快了,眉头却是皱起。

    有人给棠酥送情书?

    才学一年级哪来这么多心思。

    贝梨看他情绪不好,明显不怎么知情,老师不管,想来棠酥回家也不会对他。

    忍不住劝了句:“孩子都是有样学样,你好好教教就行。”

    随厌没话,但是开信封,准备把信纸抽出来看看到底写的什么。

    信封用火漆封印,随厌没那个心思护着纸不坏去一点点撬它,直接把纸撕开。

    贝梨之前嘴上对杀千萌不要乱看别人东西,但她心里对七八岁朋友写的情书还是很感兴趣的,像是回到她给隔壁班帅哥哥写汉子夹杂拼音的情书时候。

    自己偷拆开看不太好,现在是棠酥亲人拆开的,她作为要过来的有功之臣看一眼应该也可以。

    随厌拿纸的手一顿,低头瞥了眼她努力踮脚想看,见他发现又一脸“我只是随便瞅瞅,你要是不想让我看,这么气的话,我不看也不是不可以”的傲娇样子,唇角不自觉弯了弯,把纸拿低些。

    信纸是粉色的,很厚很好看,但彻底展开在他们面前的一瞬间,贝梨突然受惊叫了出来。

    时间已经到十一点,万家灯火熄灭,陷入沉睡之中,路上的车稀稀疏疏偶过一辆,暗黑的夜色让阻碍前进的红灯越发显得刺目耀眼。

    红光越过客厅开的窗户,在信纸上落下暗红刺目的字印。

    随厌也被纸上的血书吓了一跳,但是听见贝梨的声音,条件反射扔了纸去捂她的眼睛。

    来贝梨之前也收到过血书。

    那还是上学五年级时,学校不知怎么,突然风靡起用血写情书,是用血写的,诚意更重,更显得真心实意,告白成功的几率也大,成了好几对。

    那时候,学校卖部的创可贴都买脱销,校医处的棉签酒精碘伏更是供不应求。

    贝梨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扮的也好,加上人性格开朗,话又软又好听,虽然有些喜欢使性子,但优点完全能遮盖掉这些不算瑕疵的瑕疵,特别是对不熟悉的外人来。

    基本上每周都能收到几封情书,一到节日更多。

    那时候情窦初开,贝梨收到情书总喜欢在随厌面前开,对着他念出来。

    刚开始是因为他成绩比自己好,在家里比自己受人喜欢的嫉妒,后来就是喜欢看他听到后吃醋却又强迫自己憋着不的样子。

    学校血书流风起,最先受到波及的就是他们这些每周情书不断的。

    情书多是男生写,也是男生知道的最早,随厌怕她真看到了精神会受到影响,那段时间见一封她的情书收一封。都是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随厌藏的再多,都挡不住源源不断,通过各种方法递到她手里的情书。

    那天随厌正在一个个拆开审核销毁,贝梨突然像往常一样跑到他屋里,从背后掏出一封素简淡雅的信封要念给他听,让他学学以后要怎么给喜欢的女孩子写情书。

    随厌似是没想到在他重重阻隔下,还能有情书到她手里,反应慢了一拍,贝梨已经拆开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他拆了那么多封都没见一个,就到贝梨手里面一封,也就那一封最淡雅最不像的是血书。

    贝梨开后看到暗红歪扭的手迹,先是愣了下,不知道什么墨水是这个颜色,而且开后,隐隐有一股铁锈味道。

    而后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用人血写的。

    上面那八个大字“贝梨,我喜欢你——许肃”成了她后来一段时间夜夜噩梦的来源。

    贝梨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看情书。

    离那件事过去这么多年,早已经忘得干净,此刻深锁的记忆像开的潘多拉魔盒,一丝一点都被放出的干干净净。

    贝梨下午听杀千萌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甚至连联想都联想不起来,这时候只觉得整个呼吸都被捏住,那种当年看见血书后喘不过来气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封血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写信的人,每天都寻机会找她,让她看手上割开流血的伤口,阴戾又深情地:“贝梨,你看,我流的每滴血,用血写的每个字,都是爱你的见证。”

    随厌感受着手下颤抖不停的身体,深深的无力和后悔从四肢百骸涌向拧紧的心口。

    当年没能及时从她手里夺走那张纸,今天还故意往下落,让她看见。

    停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她好一点,甚至有加重的趋势,随厌直接把她横抱起来,送回卧室。

    贝梨知道是自己的好奇心害的事,算是她咎由自取,什么也没抱怨,到床上就钻进薄毯里缩着。

    随厌站在床边,看大床上窝成一团的身子,声音难得没了刺挠,“灯开着,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喊我。”

    没得到回应,随厌又站了一会儿才关上卧室门出去。

    那张带血的樱粉色信纸还在鹅黄色地板上飘着,红粉黄三色,明明是暖盈盈的色调,此刻凑在一起却让人骨血发寒。

    随厌又想到贝梨“俩人还挺情投意合的”,能做出这么危险事情的孩子,随厌有点不敢想,不知道以后他还能干出什么事。

    他蹲下身,把信纸拿起来。

    A4纸大,血迹很粗,字并不多,仅仅在中间有16个字“棠酥,我喜欢你,做我老婆好不好——申明哲”,格式都和当年贝梨收到的一模一样。

    随厌捏着纸角的手握成拳,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加大,信纸最后在他手里被捏成一团。室内安静如斯,他粗重的呼吸声格外明显。

    随厌只觉得整个心肺都在燃烧炸裂,若不是因为现在是晚上,他恐怕会直接寻到学校,把那孩吊起来,让他也尝尝恐吓后怕的滋味。

    贝梨趴在床上一直没睡,事情过去十多年,她也成了大人,总归比当年的承受能力强。

    她在想那个叫申明哲的孩。

    她记得,申明哲在拿巧克力还给女朋友时,用的是左手,右手食指好像贴的有创可贴。

    她当时以为是因为削铅笔或者拿刀划着玩不心划到了,如今想来,应该是因为写情书。

    脸上肉嘟嘟挺可爱干净的男孩子,怎么能做出来这种可怕的事情。

    这时候温度已经凉下来,贝梨抵不住浓浓困意,下床关上窗户,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色大亮,光和煦,贝梨醒来是早上八点半,生物钟调过来,她舒服地伸个大大的懒窝。

    洗漱完开门出去,随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正躺在沙发上,微弯的刘海斜落在额角,眼睛阖着,睫毛时而颤动,睡得很不安稳,鼻梁一侧被白光着,显得更为瘦挺,身量过长,一只脚还在地上放着。

    时隔多年,贝梨又叹了一次他过于英隽的脸,去门口把亮着的灯关了。

    随厌浅眠,被她来回走动的声音吵醒,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睡疼的额角,呼吸几下,有些鼻塞。

    因为早产加难产,他的身体向来不太好,后来在贝家那段时间养好了点,这几年又快让他败光了。

    在沙发上睡一夜,随厌觉得他有点轻微感冒。

    “你醒了?”贝梨拿上手机钥匙开门,“我出去买早餐,你走的时候把门给我带上。”

    “嗯。”随厌鼻音微浓,不走心地应了一声。

    贝梨这次下去的时间还比较早,楼下的早餐店客人比较多,她等了一会儿才拿到手。

    豆浆边走边喝,到楼上的时候只剩一半,贝梨开门,意外地看到随厌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