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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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卧室卫生间里洗漱完出来,贝梨踮着脚悄没声息地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听了半天,耳朵里只有脑子血液流动的声音,连外面一个走路话咳嗽的声音都没听见。

    静得像是没人。

    棠随厌还没睡醒?

    贝梨掏出手机看时间,按了几下没亮屏,长按反倒出现开机动画,铃声在她不敢发出丁点声音的房间里突兀响起。

    贝梨心口瞬间拔高,她现在完全是如履薄冰,每个动作都是走在钢刃上,生怕一个不如意再把随厌弄生气,迅速将手机扔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

    但夏天的被子完全没什么用处,铃声响完之后,又发出没电的两声嘟响,接着自动进行关机铃声。

    手机铃声完全成了催命警铃,贝梨抓着被子趴在上面捂紧手机,把它隔窗扔出去摔碎不要的心都有了。

    等铃声结束,贝梨扒开被子捏着变得安安静静彻底黑屏的手机,咬牙切齿!

    更不敢直接出去,贝梨接着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

    和刚才不同,现在外面隐约有了话声。

    随厌已经醒了。

    贝梨手缓缓握上门把手,想着出去之后可能应对的冷脸呛声,迟迟不敢压下去。

    外面话声消失,响起脚步声,关门声,又陷入一片寂静。

    应该又剩下随厌一个人。

    贝梨知道,这时候是最佳的出去时刻,就算被他阴阳怪气,丢人也丢不到第三个人面前。

    不再拖泥带水,贝梨压下门把手,拉开门探出脑袋偷窥病房内。

    除了穿着病号服靠坐在床上看文件的随厌,床边还站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贝梨后脊神经瞬间绷直,懊恼着怎么不晚一会儿出来。

    听见开门声,男人转头朝她看过来,点点头算是声招呼,走到病房门口开门离开。随厌翻了页纸,眼皮都没动一下。

    贝梨硬着头皮出去,尽量放轻脚步不出声音,准备在他眼底下光明正大开溜。

    然而她刚走两步,随厌凉凉出声:“终于舍得出来了。”

    贝梨脚步一顿,僵硬转头,见他姿势依旧没变,也没抬头用他那双现在铁定凉薄讥讽的眼神看她,便准备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继续走。

    随厌:“渴了,给我倒杯水过来。”

    贝梨:“……”

    去,还是不去?

    贝梨瞅着随厌苍白的脸和干到起燎泡的唇,又想起他昨晚的话,迟疑片刻,终归是软了心,去柜子那拿茶杯给他倒水。

    水壶很轻,她用大力气拿起来时差点闪了胳膊,贝梨晃了晃,没听见水声,她瞅了眼一旁的烧水壶,但随厌现在就要喝,烧明显来不及。

    贝梨拎着水壶出去,“我去外面接水。”

    这回随厌没瞎吭气。

    青城第一医院是本市唯一的三甲,医生护士多患者家属更多,大早上就开始吵闹。即便这里是高级病房,病患少一些,走廊里也多是匆忙杂乱的脚步声。

    贝梨一开门,恰巧碰见斜对门有个病房门敞着,医生护士推着病床急匆匆往电梯口跑,床上老人的手在推动的过程中从被子里晃出,无力地垂下,随车的走动轻轻摇着。

    人咽气了。

    贝梨回头看一眼关上的门,透过探视镜,能看见随厌在悄悄抬手揉着自己的胃,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

    她心里的负罪感渐渐加重。

    罢了,就照顾他到出院。

    但是以后再想让她给他点一次吃的东西,呵,天方夜谭。

    去水房接了水,回来又好心给他洗了杯子,贝梨把热水倒上,吹着气晾温。

    中间随厌依旧没抬一次头看她,他床边桌子上放了一沓文件,左手挂着点滴,边看边签字。

    等水温了,贝梨端过去递到他嘴边,“温的,喝不喝?”

    随厌这回眼皮动了动,不过是垂下去看嘴边的水杯,停了两秒,倾身张嘴含住杯边。

    贝梨一口老血闷在喉咙口,还要她喂??

    “有手不会自己喝吗?”

    随厌嘴唇微动,将杯口的水吸进去,喉结滚动,吞咽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响起。

    他牙齿磕在玻璃杯边下压,贝梨不想亲手喂,暗暗较量着往上抬手不让他如意,但手腕的力道没他的牙齿大,被迫下弯,他咬着又不敢硬拔洒一床水,最后杯口倾斜地对着他的嘴,“咕咚”喝水的吞咽声连绵不绝。

    一杯水被他一滴不落地喝完。

    就算中间有落魄,贝梨也算是被人捧在掌心金枝玉叶活了二十五年,第一次被人哑巴似的闷声逼着亲手伺候,就算对他再怎么有愧疚,心里也不舒服,忍了忍,没忍住,讥讽道:“断臂还是没手,狗一样吸水喝。”

    随厌总算抬头用正眼看她,只不过眼里是同样的讥诮,唇角甚至弯了抹不在意的笑,“能让贝姐亲手伺候,我也算是第一人了吧。”

    贝梨心口窝了气,“你!”

    随厌:“饿了,请贝姐准备食物。哦,提醒一下,我现在只能吃一些流食。”

    贝梨之前软下来的心完全被他这一系列不知趣的行为炸成沫渣,冷笑道:“自己准备吧,我掏空家底儿给你付了医药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明知自己不能吃辣,也尝出来洗过的排骨依旧辣还吃,我有责任你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撂了话,贝梨把玻璃杯“哐”一声放到桌上,“走了,死活自己管。”

    随厌靠回床边,偏头看了眼气冲冲走到门边的贝梨,回首勾头,摸着文件上的纸张轻轻抚着,低笑了声,“贝姐是不是忘了,我当年过什么?我可是:贝姐以后最好别落我手里,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他语调散漫随意,但阴寒的声音进耳,像是无数条北极吸血虫从脚底沿着后背一路钻进头皮蠕动吸食,冰得她全身如处数九寒冬,头皮一阵阵发麻缩紧,血液被抽尽,呼吸不上来,整个人都颤了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又或者,不敢再有什么反应。

    随厌偏头看她彻底僵直的脊背,不在意笑,“看来贝姐是忘了。”

    随厌自嘲讥笑道:“毕竟那么多年的情谊,贝姐又把我这条狗捡回家,我原本不算追究当年贝姐的弃狗行为,来也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他人。”

    他声音忽又变凉,“但是没想到贝姐丝毫不顾忌当年的情谊,让帮忙照顾一下,都这么不情愿。”

    他一字一顿道:“那就别怪我行不义之举了。”

    最后一个话音消失,整个病房都落针可闻,阳光从巨大的窗户处照进来,落得一室金光,却暖不了屋里陷入冰点的气氛。

    贝梨脚后跟钉在地上不敢动,她现在就站在悬崖边的碎石上,稍微动一下,就可能掉进万丈深渊,摔得骨头渣都不剩。

    她感受着头皮上源源不断冒出的冷汗,暗恼着怎么记吃不记,明知道他在气头上,还忍不住,受一点委屈就想发泄出来。现在情况不同,要知道审时度势。

    贝梨捏着拳头暗自压了几口气,动了动唇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姿势僵硬地转过身去,看随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黑眸,心里敲着鼓,软声道:“棠先生什么呢,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谁拿狗来形容自己,别妄自菲薄啊。”

    她抬手对着随厌手边的文件上下摇了摇示意,捧他臭脚,“就看棠先生生病还不忘认真工作的程度,怎么着也该是人中龙凤啊。”

    搜肠刮肚实在想不出来以他现在这么臭的脾气除了脸和身段还有什么可吹捧的,贝梨勾着头安安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那道让人寒毛直竖的视线,等待发落。

    室内光线悄没声地转了位置,等了好半晌,随厌才忽地笑了声,不是冷笑,也不是讥诮的笑,而是“我刚才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认真了,紧张什么”的轻松笑意。

    不知道他又搞什么明堂,贝梨心里敲着鼓,偷掀眼皮窥他。

    随厌没事人一样看着桌上的文件,窸窸窣窣翻了一页纸,声音恢复以往的平淡:“饿了,去给我买粥回来。”

    贝梨乖乖应下,“哦,好的。”

    这回再开门,门口多了个刚才明明已经离开的西装革履的男人。

    见她出来,男人掏出名片朝她微笑点头,“贝姐好,我是棠总的工作助理,方盐。”

    等贝梨接下名片,他又伸出右手,“第一次见面,多有不周,还请贝姐不要介意,以后有什么关于棠总的事,也请贝姐多多指教。”

    “方助理好。”

    知道他就是棠随厌刚才让在门口堵着的人,贝梨对他实在提不起好感,不过也不会和他结疙瘩,抬手和他相握。

    一触即离。

    贝梨拿着名片离开,看着上面的名字,忍不住吐槽,还放盐,不齁死你。

    这时候医院的饭早就卖完了,贝梨出了医院,去附近的早餐店吃早饭,顺便找店主借充电器充会儿电。

    她吃完才给随厌包稀糊糊没多少米都是淀粉勾芡出来的米粥。

    边走,贝梨边掏出手机,找到之前买房中介的电话,拨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

    “贝姐?您好,请问是房子有什么问题吗?”

    贝梨不满地轻哼了声,“房子没问题,邻居问题倒是不。你帮我把房子挂上去卖了吧,最好在一个星期之内,降价也没什么问题。”

    作者有话要:

    我!回!来!了!

    -

    随厌:我黑化了。

    三分钟后。

    随厌:我黑化个寂寞。

    -

    贝梨:想吃我点的东西?屁!

    二十分钟后。

    拎着粥的贝梨:哦,脸了。

    专栏又开了几个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儿可以去看看。

    都是一个系列的。

    就是还不清楚《声声入瘾》的前世民国篇让不让写军阀,不让的话要稍微修改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