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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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厌?你来了?”

    “嗯,我来了。”随厌低头看她的水晶高跟鞋,确保她站好,才看向李筠,“阿姨。”

    “……厌?”李筠原本都以为自己肯定要摔倒了,被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扶好,之前在视频里见的样子早忘了,直到梨出声喊他,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女儿和厌都在身边,李筠有了主心骨,拉着他们俩乞喊着:“警察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你莱西叔叔,快去问问。”

    然而无论她怎么喊,两个人都静止不动,一步也没走。

    “怎……怎么回事?”

    贝梨勾着头,没脸,也没勇气看她现在的样子,揽住她肩膀,“妈,我们先回去。”

    李筠没动,又去看随厌,“厌,你,怎么回事?”

    随厌被她这双柔中带刚又乞求的眼神看得受不住,敛了敛眼皮,低喊了声“阿姨”就不再话。

    “你们不我自己去问。”心里窝了火,李筠声音依旧很柔,动作也轻地拨开贝梨揽在她肩上的手,自己拖着婚纱,走到警察边上,挺直了身体,问:“请问,我丈夫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要抓他?”

    她礼貌,警察也耐心回应:“女士你好,你丈夫涉嫌重大跨国杀人强|奸案,需要我们带回去审讯,这是逮捕令。”

    李筠睁大一双眼,转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被芬兰警察扣住的莱西。

    莱西对着她,没承认也没否认,笑得一如平常沉稳温和,“阿筠听话,你先跟梨回去,我很快就会回来,不用担心。”

    他又抬头看着贝梨和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以及周围肩章上写有汉字“警察”的中国警察,眼里不知是愠怒还是赞叹欣慰,亦或是无法相信,但最后只是抬着手晃了晃无名指上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戒指,笑:“还不错,让我和阿筠完誓词戴上戒指了。”

    贝梨眼眶忽然就湿润。

    莱西被警察推着转身往外走,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背影。

    但那个背影依旧在:“阿筠,回去等我回来。”

    “梨,照顾好你妈。”

    李筠抬脚就想跟过去,然而刚迈一步头就炸开似的疼,身子晃了晃,被随厌和贝梨扶住。

    她急问:“妈,你怎么样?”

    “阿姨。”随厌提醒。

    李筠等自己缓过那段头疼,一句话没搭理,拨开他们的手,接着想跟莱西走。

    不过这回走两步她自己停下了,意识到婚纱太长太累赘,而且现在跟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朝混乱中终于来到自己身边的琳娜摆手,让她带自己去换衣服。

    之前进来的警察随着新郎的离开而离开,教堂内没了枪棍威胁,原本乱糟糟的环境倏然安静,下一秒,宾客望着终于重新开的大门,像是陷入困境的人终于见到生的希望,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不到十分钟,教堂大厅从之前的神圣、庄严、整齐、热闹、喜庆,变得杂乱又空荡,像是个废弃场。

    宾客散尽,只剩下庄园的佣人仆人和教堂工作人员收拾残局。

    管家霍尔姆忙着电话找人问清怎么回事,疏通关系点点让莱西在警局好过一些,安排人把剩下的客人送走,又让人去看夫人怎么样,等他把这一切都安排好,走到贝梨身边,躬了躬身问:“贝梨姐,请问现在你要回去休息吗?”

    贝梨木楞着摇摇头,“我妈……她怎么样了?”

    “琳娜夫人吃了药,头疼好一些,已经出发去警局了。”

    贝梨握着随厌的手紧了紧,“安排车,我也去警局。”

    “恐怕不行。”霍尔姆迈一步挡在她正前面,低头:“贝梨姐,刚才我从警局那获知信息,是你和这位棠先生向警局报的案,你们现在和莱西先生站在对立面,恕我不能送你们过去,也不会让你们过去,以防做什么对莱西先生不利的事情。”

    贝梨呆了呆,万没想到,她现在想去看看莱西都会被拒绝。

    但这也无可厚非。

    “那……送我回庄园吧。”

    “好的。”

    “你去看看我妈和叔叔。”

    “会的,贝梨姐。”

    霍尔姆走开,贝梨抬头看今天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随厌,“你怎么来了?”

    随厌抬手轻摸她晕了红的眼尾,认真又心疼地看她眼睛,“不放心,怕这时候你会害怕。”

    他问:“怕吗?”

    她不得不承认,“怕。随厌……我有点后悔了。”

    贝梨低下头,鸦羽般卷翘的眼睫眨了眨,绯红的眼眶又有湿润泛出,“我现在感觉做什么都不对,我好怕我妈会恨我一辈子。”

    随厌喉结压抑地滚了滚,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最后只:“我会一直陪着你。”

    做到这一步之前,他们不知道李筠和莱西有那么深的情愫,知道的时候,已经收不了手了。

    怨,可能是必然的。

    而且,即便提前知道,也是要做到这一步的。

    他低头仔细看了遍她今天的装扮,换个话题,“今天很漂亮,我送你回庄园?嗯?”

    “……好。”

    霍尔姆安排的车停在教堂门口,贝梨被鱼尾裙束缚着步慢走,以她现在的精神,也走不了爽利的大步。

    随厌配合着走在她身边,“头沉不沉?”

    贝梨动了动脖子,这才意识到脖子已经被皇冠压的麻木到没知觉了。

    原本宣誓环节结束后是休息时间,她会换一套舒适的衣服和发型,结果因为变故,一直戴着没有换。

    她停下,抬手摸摸皇冠,发型师卡得紧,刚才那一摔也没有晃动丝毫,头顶微低,对着他:“沉,你帮我摘下来。”

    随厌手指摸上她的发,找到卡扣把皇冠摘下来,着卷的编发散开落下,他以手作梳给她顺一顺。

    又冷又硬的皇冠握在手里,硌得手疼,也沉得压手腕。

    他又低头看着她脚上的水晶鞋,“脚疼不疼?”

    “不好走,不过这个可不能脱,一会儿出去会冻死的。”

    他视线上走,又看她贴着身线的裙子,张了张嘴,还没话,贝梨失笑率先开口堵住他,“穿着难受,但也不能脱。”

    到门口,佣人送上之前披的白色绒毛大衣。

    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厚厚的足有五厘米深,整座城市都银装素裹起来,比之前更显圣洁,路上铲雪车正不停歇地工作,开辟出路来。

    台阶上的雪虽然被铲除,但阶面上冻了一层薄薄的雪冰,很滑。

    随厌看了看她,要的话都在眼底,贝梨默契地抬高手抱住他脖子,“来吧。”

    随厌低笑一声,裹紧她身上大衣,横抱起。

    因为积雪,回去的速度比来之前慢不少,贝梨静静望着路边结冰落雪的湖面,脑子里乱糟糟,也没心情给随厌介绍风景。

    日落之前,车终于到庄园门口,他们换辆车子进去。

    庄园的佣人仆人已经得到莱西先生被警察带走的消息,看见那两个黑发黑眼的中国人,都装作没看见,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没一个上来喊“贝梨姐”的。

    贝梨手里握着脱下的大衣,不喊他们,没一个主动过来接住的,她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没话。

    随厌接到手里,转一圈,在附近看见个挂了她两件外套的架子,走过去挂上。

    晚他们一步进来的管家助理垂头道歉,“抱歉贝梨姐,是我没有安排好,让他们工作懈怠了。”

    贝梨摆摆手。

    管家助理见她态度缓下来,抬了抬眼看她,憋了一路的话,还是没忍住开口,“贝梨姐,冒犯了,但我还是想问,莱西先生对贝梨姐这样好,比亲生女儿还要好,贝梨姐为什么要把莱西先生送进去呢?”

    他挑开头,其他佣人仆人也上前忍不住责问。

    很礼貌,并没有推搡辱骂行为,也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场面,但贝梨还是心口闷得喘不过来气,捏紧身边随厌的袖子。

    他们的芬兰语,因为情绪激动语速很快,随厌听不太懂,但凭语气和面部表情抓关键词也能知道的是什么事,他把之前挂上的衣服重新拿回来披在她肩上,“今晚出去住。”

    贝梨抬头看他,眼底挣扎。

    她知道她一出声,这些问责她的声音就会消失,但她就跟有自虐倾向一样,想让这些人她。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对莱西和李筠的愧疚轻一点,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压垮。

    随厌给她重新裹紧,强势开口:“只要你在这,就要承受这些目光,我不想你难受。”

    贝梨又看他一眼,点点头,不想让他担心。

    随厌电话让跟着他过来的江氢把车开过来,直接抱贝梨出去,庄园里没人拦。

    他们到江氢找好的下榻酒店。

    酒店即便烧着壁炉也没城堡暖和,贝梨大衣不敢脱,裹成一团钻进被子里缩着。

    这里没有卸妆产品,随厌端着热水出来给她擦脸卸妆,“江氢去买衣服了,一会儿穿上衣服就暖和了。”

    贝梨点点头,“还行,芬兰除了夏天一直很冷,我习惯了。”

    晚上江氢把衣服带过来,贝梨换上,才敢出被窝去壁炉边烤着暖身子。

    随厌在接电话。

    警局那边的。

    莱西一直对那些证据闭口不认,直到进去个律师和他聊,他才开口。

    但并不是认罪,把大部分罪都推到了他一个下属身上。

    警察又把那个下属喊过去审讯,下属对一切行为供认不讳。

    最终莱西身上只有一些极少极轻的罪行。

    随厌和她完,贝梨抱膝坐在壁炉边,脸放到烤得暖烘烘的膝上,叹口气,“哪个做到那份上的没替罪羔羊的。”

    他们不信,警方自然也不相信,贝玉升的案子过去的年岁太久,他们不好再求证,最后抓住那场飞机事故,联系美国警察,摸查搜寻一个月时间,又找到了其他证据。

    同时随厌和江氢早出晚归大半个月,发现了那个替罪下属的弱点,策反他。

    两相夹击,莱西无话可,最终认罪。

    案子在平安夜前一天开庭。

    雪从婚礼那天下过之后,一直下得断断续续,这天上午停了之后,到下午又开始下。

    是下午,因为太阳南走,这里天才开始亮。

    贝梨坐在壁炉边,看着窗外素白的雪景,等消息。

    没一会儿,一身寒气的随厌从外面推门进来。

    外面雪太大,他头上衣服靴子上都是堆积的雪花,有的还没化掉。

    他把毛呢外褂脱了,掉身上的雪花,到壁炉边将身体烤暖,才往贝梨身边凑。

    看他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她一天都没什么情绪的脸上带了笑,“芬兰冷不冷?”

    “冷。”随厌用暖好的手去捂冻得通红的鼻子,也笑开,“雪高的都能把人埋了,走在路上都不敢停,生怕停一下就冻成雪人。”

    贝梨眉梢都染上笑意,拿自己捂手的暖炉给他。

    随厌先接过来往冻僵的脸上放,望着窗外亮白的厚厚雪地,黑眸亮了亮,“不过也是第一次见雪,挺稀罕的,我还没出过来,第一次出来,就见到这么大的雪,开眼界了。”

    “那么多年,没出来过?”贝梨起身去给他倒热水,把水递给他,讶异问道。

    “没出来过。”随厌接过来先喝一口,热水顺着喉管滑进去,暖胃暖身。

    “怎么可能。”

    随厌看着她笑,“怎么不可能,你走之前我还连青城都没出去过。”

    “你上大学呢?后来接管公司不出国出差吗?”棠丝那么大一个集团,开的也有跨国分公司。

    “大学在青城上的,出差也就只在最近的临市出差,当天去当天回,再远的地方都是方盐或者部门经理去,再要不就是对方来青城。”

    “怎么不出去?是不是身体不好?”他把水喝完,贝梨又给他倒一杯,“再喝点,暖身体。”

    “一部分原因。”随厌一手接过水放到桌上,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拉,她就坐到他已经烤暖的腿上,双手摸到她腰上抱着。

    即便穿着厚厚的保暖毛衣,她的腰也细到单臂就能搂全。

    贝梨一只手环在他脖子上,一只手去拿热水让他接着喝,“剩下的呢?”

    随厌就着她的手喝一口就拿开放到一边,下巴搁她肩窝里靠着,想了想,慢声道:“剩下的啊,剩下的就是等你,等你回来,怕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青城,错过了。”

    他很轻松的语气,和刚才他们俩聊芬兰大雪一样,还带着点满足,满足现在的状况,满足她回去的时候他知道,满足她现在已经在他身边,在他一低下巴就能搁在她肩窝里的距离。

    但贝梨却听得心口一抽。

    她双手都环上他脖子,原本踩在他腿间的脚抬出来踩到他另一条腿外面,身子下滑整个窝在他腿上,仰头看他,“那我要是一直都没回去呢?”

    随厌胳膊改在她肩上托着,让她半个上身都枕在他臂弯里,抱孩儿似的摇了摇,抬头思考一会儿,假意吓她,笑道:“一直都没回去,就给你立个衣冠冢。”

    “啊?”

    随厌点了点她不可思议的眉心,半斥半玩笑,“没良心的,哪有活着还一直不回去的。”

    贝梨顺着他想要的反应笑两声,片刻后情绪低落下去,轻声道:“其实……要是我妈没和莱西结婚,我应该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她会在毕业后就移民,再不回中国一趟。

    随厌摇她的臂弯一顿,须臾弯唇破开她营造的氛围,看着壁炉里噼里啪啦着火星子的金红色火焰,感受着它蒸烤的热气,出口语气却清冷下来,明显对她这句话不同意,“没有这个‘要是’,莱西会做那些事把你们带走,让我们分开,就会和阿姨结婚,你就会回去。”

    他语气坚定到不容她反驳:“所以,我们就算分开了,也一定会复合。”

    贝梨趴到他颈间上,蹭着点头,闷声附和:“会的。”

    半晌没人话。

    但周围空气已经变了。

    他进门时,两个人都刻意避开不敢面对的话题,聊到最后,还是绕到它身上。

    贝梨握着他毛衣的手不断收紧,随厌也抱着她沉默,看会儿壁炉里的火,看会儿外面阴天下扑索索下着的晶白雪花。

    她出口的声音颤了颤,“莱西,判的什么刑?”

    “……终身□□。”

    “……”

    感到怀里的人儿一抖,随厌手臂收紧,将人牢牢锁在怀里,低头用鼻尖亲昵地去蹭开她额上的刘海,蹭她额头,往下鼻尖,脸颊,又回到额头。

    鼻尖移开,唇落在上面吻了吻。

    “我查了芬兰法律,终身□□的话,十二年之后是能保释的。”

    贝梨惊讶抬头,“还有这个?”

    旋即想到莱西和她妈年龄都这么大了,莱西手腕有伤,她妈身体弱现在还经常头疼,头复低垂回去。

    随厌:“芬兰的法律很宽容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吧。”

    贝梨点点头,没再什么。

    莱西和李筠能不能再在一起,就看他们能不能活到他保释出来了。

    第二天是平安夜,上午天不亮,昏暗暗的街上一片喜色,贝梨被外面孩子的欢叫声吵醒,睁眼就在床头看见个包的喜庆的苹果。

    她拿在手里瞧了瞧,抬头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窗口办公的随厌,讶异:“你还过西方节日啊?”

    他从电脑前转头看她,笑着:“入乡随俗嘛,平安节快乐,要岁岁平安。”

    贝梨下床到果盘处,找个和手里这个差不多一样大的苹果,塞到随厌手里,“平安节快乐,你也要岁岁平安,苹果一样大,我们俩就能活到一样的年龄了。”

    随厌摸着手里冰凉的苹果,失笑。

    他站起来到衣柜拿衣服给她穿。

    “刚才你电话响了,霍尔姆让你去庄园一趟,莱西有东西留给你。”

    “什么东西?”

    “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