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摘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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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帝的旨意,是派遣监察北疆八城的刺史押送傅九襄进烛都。

    但傅九襄嚣张惯了,且北疆战败一事迷雾重重,就算没有顺帝的旨意,他也打算不久后亲自去一趟烛都。

    此番进京,傅九襄全然没有罪臣的自觉,带着青山连夜疾驰,快马加鞭,两人连悬泉置都没进,一路风餐露宿进了烛都。

    傅九襄抵达烛都已经是北疆战败的第五日,大雪覆盖了整座都城,天色渐晚,宵禁已过,城门紧闭。

    青山下马叩响了城门,守城的参将站在城墙上高喊‘叩门者何人’!

    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傅九襄坐在马上,高声喊道:“骠骑将军傅九襄奉旨入都!”

    傅九襄来了!

    守城的参将赶忙将腰牌卸下,指挥者身边的官兵,“快去找郎中令,把消息传宫里去,骠骑将军入都了。”

    接过要跑的官兵摸不着头脑,“大人,不是骠骑将军是被押送进都的吗?怎的动作如此迅速?”

    城墙下一人一马,骑马人穿着黑袍劲装,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全然没有待罪进烛都的狼狈,他坐在马上,腰间还挂着一把弯刀,身姿挺拔,带着睥睨四方的傲慢与嚣张,显得格外英姿飒飒。

    原来这就是镇守北疆的骠骑将军啊!

    拿着腰牌的官兵一步三回头,恨不得再多看傅九襄两眼。

    骠骑将军傅九襄,北疆的玉面修罗,独自一人能在雪地中卧野三夜,只为了伏击蛮族部落的将领,傅九襄腰间的那把水鬼刀割走了蛮族大大十余名大将的头颅。

    水鬼出,赴黄泉!

    傅九襄进都的消息传进了烛都皇城,顺帝听着郎中令回禀完此事,一言不发。

    许久,顺帝扔掉了中的奏折,沉了沉眼眸,那张久居高位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意,“臭子,动作倒快。”

    “宣旨,传傅九襄进宫。”

    烛都偏北,冬日漫长萧瑟,且烛都多雨雪,一入冬,街道上泥泞不堪,傅九襄已经有四五年没见过烛都的冬天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午时还放了晴,但尽管如此,到了黄昏时分,堆积了半日的云终究压了下来,成片成片的雪花落在傅九襄的肩头。

    “主子,城门开了。”

    傅九襄应了一声,策马奔驰。

    烛都在三年前就规整了都城马道,在都城内驾马,需走东城门,但傅九襄久未进都,烛都马道规划自是不知。

    他带着青山直接朝主城的玄武大道上飞驰,两匹北疆烈马蹄声轰鸣,引得玄武大道上的百姓纷纷侧目。

    烛都的玄武大道贯穿整座都城,玄武街道上楼阁商铺鳞次栉比,其中最热闹的就是摘星阁了,今日太尉李孟的嫡次子李燃就在摘星阁中设宴,烛都高门子弟皆在场吃酒玩乐。

    “咦,那是和人?竟然在玄武大道上策马?如此放肆?”李燃的一位好友在今日多喝了一两酒,眼下醉醺醺地靠在窗边。

    正巧此时傅九襄踏马而来,他骑着一匹毛色发亮的黑马,北疆的泉水和大漠的风沙养出来的马匹四肢强壮有力,勒紧缰绳之际发出了响彻天际的嘶鸣。

    “别看了,那是傅九襄,在北疆打了败仗,进都请罪来了!”李燃仗着祖上荫封,两年前当了个郎中令,傅九襄进城门的消息,先前就在烛都皇城内传遍了。?

    “是那个北疆连破二城之时、却带着底下官兵在亗城喝花酒的傅九襄?”

    “这这骠骑将军当得可真是风流啊,啧啧啧,北疆那样苦寒,竟也能找到喝花酒的地方,这位骠骑将军也是个狠人”

    席面上对傅九襄的打趣嘲讽层出不穷。

    砰!一枚白玉盏落在地上,剔透的白玉碎成了七八瓣,白玉盏的主人从袖袋中掏出一方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在察觉到众人疑惑的目光后,他勾了勾唇角,温声道:“不好意思,方才滑了。”

    “你们继续。”

    苏知玺理了理被酒水打湿的衣袂,起身,走到了窗边。

    站在摘星阁上遥遥往下望,能够将烛都的每一寸布局都清晰地纳入眼底。

    玄武大道上,傅九襄下马站在了摘星阁前,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座挂着八角宫灯、飘散着旖旎歌声的琼楼。

    “主子,咱们不进宫?”

    傅九襄抬,挡住了青山的话。

    “都烛都的摘星阁,入夜后香车美人笙歌不断,宛若天宫,如今看来,果然是宝马香车旖旎风情。”

    “几年没回来,烛都何时多了这么多美人?”

    傅九襄挑眉,朝大道上吹了声口哨。

    站在他身后的青山眉头一皱,“主子,这是在烛都,您注意点切勿放荡了。”

    “我放荡吗?”傅九襄卸下弯刀,随意地拦住了从摘星阁对面走过来揽客的姑娘,用弯刀挑了挑姑娘的脸,朝那握轻罗扇的女子轻佻一笑。

    “”主子,您不放荡,烛都就没正经人了。

    青山扭头,不忍直视傅九襄的调戏现场。

    摘星阁对面,就是烛都最大的销金窟——红袖坊,傅九襄不过在摘星阁前站了片刻,这期间就有七八位姑娘前来调笑,一时间莺莺燕燕将这位前骠骑将军哄得好不快活。

    傅九襄中握着弯刀,原本分明冷冽的五官沾染了一分颜色,周遭是烛都入夜后的火树银花。

    这人,倒有意思。

    苏知玺依靠在窗边,中握着酒杯,懒洋洋地看着傅九襄,明明眼底带着厌恶疏离,但却表现出一副沉浸在红尘烟火中的痴狂浪荡模样。

    苏知玺将酒杯中的冷酒从高台上倾泻而下,目光遥遥落在了傅九襄身上。

    “苏兄,站在那瞧什么呢?”

    苏知玺穿着一身素色袍服,屋内炭火烧的足,酒过三巡后他衣领半开,露出了一截白玉色的脖颈,在酒色下肤色微红,他回头,沾着酒水的红唇带起一抹笑,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狐狸般的狡黠,“我瞧姑娘呢。”

    你瞧别人嬉笑怒骂风流浪荡,别人瞧你误入红颜局,酒酣胸胆不开张。

    苏知玺,字雀奴,年十九,丞相苏郎仪独子,放眼烛都城,却是再也找不出比他还要家门显赫的公子哥,今日这场酒宴,李燃也是仗着他能同五皇子傅乾辉上几句话,苏知玺和五皇子又有着表兄弟的情分在,所以才能把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苏家嫡公子请出府。

    南邑朝中,苏家可谓是皇权下屹立不倒的大树。

    丞相苏郎仪门生遍布朝野,坊间皆传,如今可以得上是朝野上下奏章先过丞相眼再过高堂镜,境外贡品先进丞相府再进烛都城。

    而苏知玺,则是那相府千金万金养出来的金丝雀,芳华绝代,金尊玉贵。

    烛都女子最恨生于雀奴时,自苏知玺十六之后,便再无女子能够比过他的容貌,这世间不是没有女子肌肤赛雪,只是有那冰肌玉骨却无苏知玺的落拓风流挺拔身姿;有那挺拔身姿却少了那么一分清冷疏离。

    自苏知玺后,烛都断袖成风,不知有多少男子弃了红袖坊的倾城之色,只为能同苏知玺在炉前酌清谈一番。

    何谓美人?

    天下之美人,皆出南邑,南邑之美人,皆出烛都,烛都之美人,莫若雀奴。

    雀奴之美,减一分则太短,增一分则太艳,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诱都城,惑九州。

    “夜深露中,诸位,雀奴先回了。”苏知玺欠了欠身子,有些意兴阑珊。

    场子上的人也不敢拦他,毕竟今日苏知玺能来,已经是很给李燃面子了。

    就见苏知玺走到门边,在屋前候着的斯递给他一件狐裘,貂绒包裹了苏知玺的半张脸,他神情冷淡地朝李燃点点头,“祝好。”

    完,就听见一阵环佩叮咚,苏知玺稳步走出了门,狐裘大氅下公子如玉,那道身影在莹莹烛光下仿佛一块润玉,剔透晶莹。

    席上,有人发出了一声下流的轻叹,“果然是得雀奴者,得天下啊。”

    李燃踹了那人一脚,“你这张嘴真是什么屁都往外放,别在老子席面上惹事,这种话传出去苏家人可不会放过你!”

    话人面色讪讪。

    他们这伙人也就敢私底下议论议论苏知玺,毕竟苏相权势滔天,苏知玺那身份,就算是皇子也是能比的。

    苏知玺若不是生在苏家,但凡只是烛都城平常的高门子弟,只怕都不会太平,也就只有苏家,护得住他惊为天人的华美容貌,至今无人敢在苏知玺面前浪荡放肆。

    摘星阁下宝马香车不断,往来宾客喜笑盈盈,苏知玺拢着大氅,身后的斯提着八角灯笼,“公子,前头人多,咱们往边上走。”

    傅九襄还堵在摘星阁前,傅九襄瞥了他一眼。

    走进了瞧,才发现这位威名赫赫的骠骑将军竟是如此少年意气,一双眼睛犀利明亮,宛若天边的北斗星辰。

    傅九襄似乎也瞧够了热闹,反将水鬼刀插到了腰间,脚尖一踮,身形轻盈旋转犹若惊鸿,他身上的长袍被夜风吹鼓飒飒作响,他伸拢了一把不安分的黑发,张扬、夺目的五官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夜色下。

    此刻他背着弯刀,神情肃杀冷峻,望着那嚣张放肆的背影,苏知玺终于看到了边疆修罗战神的身影。

    “驾——”

    马蹄溅起一地泥浆。

    苏知玺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黑影,在热闹繁华的街道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玉面修罗身,十万水鬼刀,边疆无战事,倒还真是名不虚传”苏知玺敛眉,呢喃自语。

    “公子,您什么?”

    “无事。”苏知玺抬脚,漫步在烛都玄武大道。

    烛都这天啊,该变啦。

    苏知玺步履款款,姿态怡然,腰间挂着的玉珰纹丝不动,如此芝兰玉树的公子哥行走在夜市中,不知道引来了多少百姓的目光,烛都民风开放,虽有宵禁但百姓的夜生活却很是丰富,女子皆爱入夜后结伴出街游玩,苏知玺不过走了片刻,便引得玄武大道一阵躁动。

    跟在他身后的松童一脸着急地护着苏知玺,他将那些贴在苏知玺身边的女子都挤跑后,凑上来巴巴道:“公子,咱们走快些吧。”

    苏知玺挑眉,“难得出门,今夜虽有雪,但我瞧这夜市却热闹的很,前头还有人唱戏呢,你不想去听戏?”

    “”松童有苦不出,公子您是在悠闲散步,这玄武大道乱成什么样了您心里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