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施粥银

A+A-

    “王爷兵败北疆,心中滋味怕是不好受,如今还要被迫进入烛都朝堂,何以解忧愁?何以舒雄心?”

    傅九襄转动着扳指,似笑非笑道:“大公子怎么就知道,本王是被迫?不定本王在烛都朝廷中混得如鱼得水呢。”

    苏知玺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傅九襄身上,他沉静地望着这位传闻中的‘玉面修罗’,眉是眉,眼是眼,总爱带着似是而非的笑,冷峻犀利的五官下总爱带着一股浪荡风流。

    嘴还挺硬。

    苏知玺得出了这个结论,兀自低头,没有再理会傅九襄,那不以为然的神态似乎在着‘你自个儿信自个儿的话’么。

    傅九襄大概也察觉到了苏知玺眼底的讽刺,突然觉得乏味了。

    烛都中的任何事,都让他觉得没滋没味。

    这一刻,在苏知玺冷漠平淡的注视下,傅九襄心中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欲望,他想要回北疆,他想要骑着山鬼在戈壁上追逐烈风,烛都没有那样呼啸的风,烛都也没有那样辽阔的荒原。

    烛都装不下他,烛都的旖旎烟雨装不下他,烛都的雕栏玉砌装不下他。

    他想回北疆!

    就在此时、此刻,他想要回北疆!

    “王爷还没明白么?从你回都开始,北疆就同你没关系了。”

    傅九襄目光赤红。

    “你本就不属于北疆,你是定北王,你生来就被困在了烛都,逃不开的。”苏知玺语气轻缓,但傅九襄若是仔细听,就能发现苏知玺烟雨中的怅然与落寞。

    只是,彼时的傅九襄就像是落入了盘丝洞中的高僧,被蒙住了眼睛,被捂住了耳朵。

    “没有人能够挣脱命运,王爷,没有人!”

    苏知玺语气加重了几分,他那张原本没有任何情欲的脸上徒增了许多不甘,但转瞬即逝。

    傅九襄低头,沉默过后,他露出了尖锐的犬牙,笑着道:“谁的?”

    他幼时家破人亡,满门巨变,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就此消沉时,他野蛮顽强地在烛都中成长,过得比谁都好!

    年少娇生惯养,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定北王被烛都风华迷了眼时,他毅然辞都赴往北疆,成了叱咤一方的‘玉面修罗’。

    如果这世间无人能够挣脱命运,那他傅九襄就要亲斩断自己的命,在荆棘与黄沙中走出一条路来!

    “大公子,话还没完呢,完了海意,还有一个覃隽,不知大公子对覃隽此人,又有何高见?”

    苏知玺肚子里有东西,傅九襄想要驯服这条美人蛇,想让他俯首称臣。

    “我若了,王爷有何嘉奖?”苏知玺看懂了傅九襄眼中的野心与炙热,但他不会做任何人的裙下之臣。

    “北疆一喝就倒的红高粱要不要?”

    “王府观星阁上的漫天星河要不要?”

    “你要什么,出来,本王都给你,嗯?”

    傅九襄盯着苏知玺,灼热的眼神仿佛要穿透苏知玺这个人。

    “我要的,王爷怕是给不起。”苏知玺浅笑着将傅九襄推远了,但他身上的梅香又在若有若无地勾着人靠近,真是无情胜有情。

    “覃隽,丞相司直,是当朝丞相的门生,因家中无人,年幼时住在丞相府,成年后离府另辟别院,性情古板,遵守礼乐教条,金银钱帛打动不了他。”

    “此人是个铁板,王爷,你运气也是够好的,刚回朝就同覃隽有了瓜葛。”

    傅九襄耸肩,无奈且又得意:“大概是本王英俊又有才干,容易惹人妒忌。”

    “方才你写的负荆请罪,意在覃隽?”傅九襄发问。

    苏知玺点了点头,“覃隽心中有社稷,不过他幼年经历过于坎坷,导致他性情偏激,满朝文武,他只听得进去丞相的话。”

    “让覃隽低头,唯一一条路就是拿出让他不得不服软的真相,毕竟这世间,只有赤裸裸的事实不会话,但却无法辩驳。”

    听到此,傅九襄喟叹道:“苏郎仪的一条狗?”

    傅九襄似乎毫不在意他用如此无礼、轻蔑的语气的人,是眼前人的父亲。

    “是,也不是。苏郎仪对待覃隽,或许并不是单纯把他当成了一把刀,毕竟满朝皆知,苏相与覃司直师生情谊深厚。”

    “苏郎仪这样一个玩弄权势的人,竟然真的会对学生上心?”傅九襄惊讶地挑眉。

    “覃隽有才能,脾气秉性又极对丞相胃口,可以是他上最趁的刀,在无关痛痒的情况下付出一分真心,能让这把刀更加忠心,没有半分亏损的事情为什么不做?”苏知玺反问。

    “在你眼中,真心只是用来换取利益不成?”傅九襄轻声发问,他藏住了心底的汹涌。

    苏知玺笑了,这次是真真正正的开怀大笑,他撑着身子,笑的头发散到了一侧,笑的直咳坐不直身子,那笑声就像是鼓点一下一下敲击着傅九襄的心,讽刺而又伤人。

    “王爷,您这话,恕雀奴回答不上来,毕竟真心这玩意,我也没有。”

    苏知玺身后的那重迷雾似乎散开了,浓稠的黑雾朝傅九襄倾斜缓缓流出,带着蛊惑人心的凉薄,杀人于无形。

    苏知玺张嘴,没有出声,透过嘴型,傅九襄看懂了他在什么。

    苏知玺在:王爷,这就受不了了?

    翌日一大早,傅九襄就给青山下了两道吩咐。

    一是包了三千两去海意府上,美名其曰:定北王新官上任送的贺礼。

    定北王府的人抵达海家时,海意正睡在妾榻上,听到定北王府来人了,惊得差点软在妾身上,等他收拾好之后,王府的人已经走了,只剩下一箱银子摆在他的正堂,海意宛若被雷劈了脑袋,三魂丢了七魄。

    定北王这这这是给他送礼了?只是这送礼的架势,怎么像是要来砍他脑袋?

    两千两银子进了海府,海意连带着监察院一众人都闭了嘴,早朝时少了那群人叽叽喳喳乱叫,傅九襄只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

    又过了三日,监察院的文官是安静了,但覃隽依旧称病告假,且辟雍学子在民间的阵仗竟然有愈演愈烈之势,以覃隽为首的官员们与傅九襄之间的矛盾就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伴随着这场浩浩荡荡的两派官员站队,烛都又下了一场大雪。

    绵绵大雪连着下了好几日,没有片刻停歇,城郊百姓屋舍塌了大半。

    傅九襄下朝后与宗正闲聊,上了年纪的白愈忧心忡忡,“今年这雪着实大了些,往年这时候还不至于落这样猛的雪,昨儿夜里甚至还下了冰雹,偏北的幽都今年怕是又要闹雪灾了。”

    “老师不必过于忧心,这天年年落雪,地方官员想来都会有应对之策。”

    就比如北疆,居于北地,年年入冬后大雪纷飞,不见晴日,傅九襄每年八九月份就会带着黑骑军巡视八城,提早清理街道,加固百姓屋舍。

    白愈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两人出宫路上,还听到了同路官员讲的趣事。

    是监察院副都御史海意海大人前日里家中遭贼了,江南流窜过来的大盗,盗走了两千两雪花银,并且还潇洒留书一封,信中写道——

    入冬后,多难民,吾辈乃劫富济贫者也。

    听听这话的,海意被气得连骂三句‘拔葵啖枣’,可这丢了的两千两银子又是定北王派人送来的,来的言不正名不顺,他又没法报官。

    傅九襄和白愈同那几位闲话的官员致意后先行一步。

    白愈的车马就停在宫前,他在上马车之际突然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望着傅九襄,“崽子,海意家里头的事儿,我怎么听着同你脱不开关系呢?”

    傅九襄哈哈大笑,“老师,你这可真是冤枉我了,天地良心,我近日安分守己!”

    “你啊!”白愈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气又笑。

    烛都这几日热闹的很,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绿林好汉,每日午时都在城门口施粥,家中贫苦的老百姓们掐着点侯在城郊,生怕错过了热腾腾的粥米。

    覃隽这几日称病闭府未出,他也听城郊有人在施粥,心中犯嘀咕,本想带着侍卫去查看一番,可他刚出府,就被傅九襄的人拦了下来。

    马车停在马道中间,挡了不少人的路,傅九襄骑着山鬼,嚣张地拦下了一溜烟的车马。

    “覃大人好巧啊,大人病好了吗?若是风寒未愈,得好生保养才行。”

    覃隽坐在马车内,听着傅九襄带着笑意的问候,心中一阵恼火,此人又想做什么幺蛾子?

    “大人,本王想请你去听场戏,不知大人可有空闲?”

    “本官今日要出城,恐怕没空赴王爷的戏约。”覃隽撩开车帘,板着脸回道。

    “那不知明日呢?”

    “明日也没空。”

    “后日?本王倒是空的很,覃大人何日有空,本王就何日请您听戏。”傅九襄坐在马背上,姿态可谓不恭敬。

    覃隽不欲与傅九襄多纠缠,吩咐车夫赶忙驾车离开,车夫行了半里路,在外头踌躇道:“大人,那定北王还跟在咱们马车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