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梦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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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九襄今日来竖柳巷,的的确确是心血来潮,但当他走进屋内看见端坐在软垫上泡茶的人影后,只觉得今日就该有此相会。

    他敲了敲摆放在门边的书架,这动静引得苏知玺回头,中的茶水涓涓往下流淌。

    “大公子,茶水洒了。”

    傅九襄踱步坐到了苏知玺对面,他将拎了一路的瓷壶放在了案几上,火炉内炭火正旺,傅九襄慢条斯理地将火炉上的茶壶取下来,将瓷壶放在火炉上,过了片刻,已经凉了的甜酒汤圆咕噜噜冒出了热气。

    “大公子,吃吗?”傅九襄将瓷壶取下来,往苏知玺的方向推了推。

    “一路上拎过来怪累的,大公子赏脸尝一口?”

    傅九襄孜孜不倦地个不停,苏知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纵容且无奈。

    中的汤圆看上去都有些糊了,黏兹兹地成了一团,甜腻的酒香弥漫着整间屋子,苏知玺搅拌着汤圆,在傅九襄期待的目光下吃了一口。

    好甜。

    傅九襄喜欢吃甜的?

    这点倒是和他挺像,苏知玺又吃了一口。

    傅九襄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苏知玺,那仿佛用刻尺量衡出来的动作没有一寸失仪,苏知玺嚼东西时的模样矜持斯文,红唇轻启,白衣胜雪。

    “好吃么?”

    “甜而不腻。”

    傅九襄曲着一只腿,伸轻轻扣着膝盖,懒洋洋地道:“这种甜腻腻的玩意,我想着大公子就该喜欢。”

    不知怎的,傅九襄见着苏知玺就觉得舒坦,此刻坐在这儿什么也不,就瞧着他吃汤圆也觉得有趣。

    明明傅九襄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但此时此刻对着苏知玺,他什么事也不想干,只想这样席地而坐,看着坐在对面的人吃上一碗他大老远拎过来的汤圆,泡上一壶平日里他从来不爱喝的清茶。

    “今日本王坐在这儿,倒觉得从前有句话错了。”傅九襄盯着苏知玺,悠哉道:“无人与我沙场归,无人知我雀奴醉。”

    “这句诗不妥。”

    “哦?”苏知玺竟然真的吃完了那碗傅九襄嫌弃极了的汤圆,他擦着嘴角露出一抹疑惑的目光。

    “有人与我沙场归,我与雀奴共一醉。”

    傅九襄完,勾了勾苏知玺的嘴角,啧了一声,“生辰宴上大公子醉得不是时候,日后若有会,本王请大公子过府一叙,本王陪大公子好生喝一场。”

    苏知玺端起茶盏,“来日若王爷得偿所愿,在下必把酒奉陪。”

    “得偿所愿?”傅九襄呢喃着这两个字,许久过后,他自嘲的笑了笑,“我都不知道自个儿想要什么,有什么好得偿的,大公子真是会笑。”

    “昭狱走一遭,王爷竟是没有半分解惑么?”

    听着苏知玺的话,傅九襄想起了那日同沈万山的见面,想起为了抵御蛮族死在沙场上的足同胞。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下意识将自己包裹在了烛都的旖旎堕落中了?酒气上涌,傅九襄露出了一抹迷茫。

    “大公子呢?大公子想求什么?那一颗九曲玲珑心,总不可能是平白出来的吧。”

    苏知玺中捏着茶盏,泛着凉意的指尖微微蜷了起来,他抿了口茶,“我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没有王爷的那样好的志气沙场征战保家卫国,也没有朝堂中大人们那样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慈悲,我不过是想活着而已。”这话时苏知玺眉眼低垂,无比的乖顺。

    傅九襄嗤笑了一声,“大公子这话,我怎么不信呢。”他伸接过苏知玺中的茶盏,两人指尖相碰,凉意刺的傅九襄眉头一皱,他又朝火炉中扔了两块银丝炭。

    刺啦一声炭火跳跃,暖意烘人,傅九襄热的都把外袍给脱了,反观苏知玺,他虽脱下了狐裘,却依旧披着外袍,面色青白,全无热意。

    “你这身子,怎么没见好过?苏家不见得连个大夫都不给你请吧?”傅九襄没好气地道。

    苏知玺一声轻笑,他随抱起放在脚边的炉,炉温度正好,苏知玺像只猫似的眯了眯眼睛,眼角的那颗痣愈发活色生香,勾的他原本淡漠的眉眼都活了过来,苍白的双颊也多了分红润。

    “正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才想活得好一些呐。”苏知玺叹了一口气,他轻声道:“王爷自由惯了,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苦楚,生来就被禁在那一方天地中,烛都外头是什么样的天我都没瞧过,王爷,你我可不可怜啊?”

    “烛都越乱,我就越快活,没人管我,我就越自由。王爷,我就是这样一个在红尘中打滚的可怜人,身无长物,王爷,您我可不可怜?”

    从竖柳巷回去的这天晚上,傅九襄做了场梦。

    梦里头苏知玺仰着头,神情难耐,他似乎难受极了,眉头紧皱,一双轻拂过他的双颊,嘶哑的低吼绵绵不绝,汗水从他的脖颈处滑落,就像是成串的玉珠在他的喉结处滚动,惹得人忍不住将其含在口中,滚烫的唇贴在苏知玺的脖颈上,像是爱侣间的热吻,又像是两只兽互相舔舐着最脆弱的伤口,欲望喷涌,傅九襄看不清那双是谁的,但他却妄图撕烂苏知玺的衣袍,妄图把他钉在欲望都抵达不到的深渊中。

    “王爷,你我可不可怜呐?”苏知玺不断在梦里头重复这句话,泛红的眼尾丝丝缕缕间都透露着风情。

    最后,傅九襄看到他贴在苏知玺的唇边,嘶哑着嗓子道:“你把我玩弄在掌心,如今我沉沦了,我堕落了,我甘愿俯首称臣,苏知玺,你怎么会可怜。”

    “雀奴,你怎么会可怜。”

    “雀奴,你怎么会可怜!”

    “雀奴”

    “雀奴啊”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在梦里头缠住了傅九襄,他想伸抓住那团帐中香,但在闷哼声中,他只握住了边的窗幔,酣梦过后,傅九襄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将脏了的锦被扔到了外室。

    原来那双是他的,一朝梦醒,傅九襄恍然大悟。

    外头是无声无息的大雪,院子外头时不时传来一声寒鸦凄厉,风雪裹挟着寒鸦渐渐远去,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在无边无际的雪夜中,傅九襄听着外头若隐若无的动静,只觉得,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好不寂寞。

    休沐结束,傅九襄眼角发青,脚步虚浮的出王府上朝去了。

    傅九襄迷迷瞪瞪地骑在马上,脑中却还是昨夜那场把他惊醒的大梦,苏知玺!想到此,傅九襄就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北疆霸王一朝没注意,掉进了美人窝,爬不出来了。

    今日朝堂无大事,李燃案因为昭狱的那场火,没头没脑就这样没了后话,白愈是个惯会打稀泥的,自他暂领廷尉一职后,廷尉寺更是清闲的不能在清闲,白愈恨不得什么事都不管,如今廷尉寺是有个廷尉大人,但主事的已然成了沈万山留在廷尉寺中的田甄,一时间,烛都朝堂竟又有了往昔岁月静好的模样。

    当然,这也只可能是假象。

    苏党和谢党因为三皇子、五皇子牵扯进了李燃案中暂时安分守己没给对方下绊子,但上头安静了,底下人就开始闹事。

    下朝后,白愈瞅着时找到了傅九襄。

    傅九襄这人虽然混不吝了点,但对上自教导他的老师,这位张扬的定北王还是难得顺了身上的毛,恭恭敬敬地朝白愈行了个礼,“老师安好。”

    白愈眉头一皱,火急火燎地道:“安不安好的往后再,这档口没这么多礼数,阿野,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