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琮不简单。

    但傅九襄管不到这么多，真论辈分，他们还得叫傅琮一声叔叔，这傅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枉死的故人和留下来痛不欲生的活人。

    长珺跟在傅九襄和苏知玺的后头，他一路沉默，直到进了悬泉置，他才了一声：“兄长给了我一封信，让我交给桂永新。”

    傅九襄和苏知玺对视一眼，傅琮果然留了后。

    “你兄长还了什么？”傅九襄问道。

    “桂永新和定北王，走的不是一条路，王爷不该把心思放在他身上。”长珺一字一句地重复着傅琮的话。

    傅九襄听后，笑了笑，“你兄长，有意思。”

    只怕南阎台困不住他。

    “九郎，”苏知玺喊了一声傅九襄，“桂永新想跟着你离开雍都，来日也会跟着其他人走，这样的人，能不用、则不用。”

    “这是自然。”

    傅九襄摸着刀，“这样的人，就算要跟着我去北疆，只怕也不配。”

    桂永新的心不在江山社稷，不在国泰民安，他只是想谋一条出路，他要求的是荣华富贵，是升官发财，他跟着傅九襄，注定要不到这些。

    “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我不会在今日将他带出雍都，来日他若能助我平安离开烛都，自然官道上有他一条坦途；但他若这点本事都没有，就算出了雍都，只怕也玩不过苏郎仪那些人。”

    入夜后，傅九襄带着长珺又去见了桂永新。

    此番长珺也到场，桂永新见到长珺后大惊失色，震惊过后他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此事，世子也知晓了？”

    长珺面无表情地站在傅九襄身侧，在听到桂永新的话后，他道：“桂将领所选之路，兄长亦能理解，兄长只愿桂将领若来日青云，勿忘故人。”

    “这是自然，在下受世子颇多教诲，来日若世子有用得上下官之处，下官定竭尽全力。”

    傅九襄不知道傅琮和桂永新之间是何关系，亦不知他们之间有和交易，他看长珺似乎和桂永新还有话要，便自顾自往后走了几步。

    再回去的路上，傅九襄终于决出不对劲了。

    长珺住在傅九襄和苏知玺的隔壁屋子，傅九襄进了屋，坐在椅子上突然道：“雀奴，我怎么觉得这一趟过来，倒是成全了他们雍都人呢？”

    “此话何意？”

    傅九襄没再话了。

    他理不出头绪。

    来雍都，是蔺敖和他雍都有可用之人，有兵有马，可蔺敖在此之前，从未和雍都中人有过接触，他又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的呢？

    傅九襄猛地起身，一下子豁然开朗。

    苏知玺正靠在床边看书，被傅九襄的大动静惊的也看不进去书了，“这是怎么了？”

    “雀奴，原先我还想着将长珺带去北疆，想他年纪轻轻的，若能照拂一二也不算做了孽，可如今看来，”傅九襄冷笑道：“他哪儿凉快哪儿待去

    既然他们把他当做靶子，也别怪谁翻脸不认人。

    傅九襄这一趟来去匆匆，既找了桂永新，也见了傅琮，他不过留了几日，也察觉出来了雍都水深。

    在回程的路上，苏知玺感慨道：“先帝只怕留了个祸害呢。”

    “管他是什么，反正碍不着咱们的事。”

    “雍都王野心不，生出来的狼崽子又怎么会安于南阎台，先帝和陛下一样，都有着不合时宜的仁慈，那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傅九襄这话时带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老定北王死的惨烈，定北王府在上林苑事变之前可以是满门忠烈，但在那之后，却是成了南邑的乱臣贼子，傅九襄如何能甘心。

    “九郎，你一直想想清楚当年上林苑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你被关于上林苑，岂不是近水楼台。”苏知玺轻声道。

    “其实，陛下将我幽禁于上林苑，我一开始还有些震惊。”

    “老爹死后，陛下就再未踏足过上林苑，连带着也不许旁人进入，陛下想幽禁我，大可烛都随便挑个地方，或者直接将我关押昭狱，何至于将我幽禁于上林苑。”傅九襄不解。

    “这些事情，只有等我们回了烛都，仔细调查一番过后才会有解释了。”

    回程的路上雪就没停过，长珺驾马，也没有一声抱怨。

    临近烛都，傅九襄掀开马车帘子，道：“你是傅琮身边的人，跟在我身边不合适，我既将你带出来了，任务已了，你想去哪儿？”

    长珺低着头，突然道：“参军。”

    听到这话，傅九襄笑了笑，“那你去凉州吧。”

    长珺有些震惊，他知道，定北王是北疆的大将军。

    “怎么，想跟我去北疆？”

    傅九襄望着长珺，“你的心思，只怕同北疆千万黑骑军都不在一条道上，去了北疆也没有你想要的的东西，还不如去凉州，写信告诉你兄长，凉州是个好地方，若有本事，来日他且用得上。”

    “从这儿一路往西边走，去函关口找李孟，就我的口信，让他帮忙去凉州捎个话，给你做个身份，送你去凉州都护军营里头。”

    长珺愣了愣，但很快便明白了傅九襄话里的意思，他僵硬了一路的脸色终于和缓了几分，“在下谢过定北王。”

    “你怎的让他去凉州了？凉州那边可不太平，自从王家出事后，凉州那边可就成了一盘散沙。”

    傅九襄大咧咧地躺在马车里头，“你以为傅琮为何要将长珺送出南阎台？”

    “他们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北疆那块地方，我要留着打蛮族人，不是他们用来争权夺利的地方。”傅九襄眉眼冰冷，带着一股看透了的决绝和烦躁厌恶。

    “回去还得给琢殷写封信，雍都那边我处理好了，幽都那边得看他的了。”

    苏知玺将冰冷的塞进傅九襄的掌中，“琢殷此前不过是为了藏拙，他是个有本事的，收复幽都一万守备军，不在话下。”

    “倒是朝中，九郎，方才听你这样，我只觉得有些怪异，陛下将上林苑关了这么些年，又岂会轻易下旨，将你幽禁于上林苑？那岂不是自相矛盾了？”

    苏知玺的疑虑深厚，他只觉得眼前浓雾弥漫，但真相，就在这层浓雾之后。

    只要他们伸拨开浓雾，就能见到了。

    只是有时候，真相往往最是残酷残忍。

    他有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