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可惜盛氏准备好的十万两黄金最后并没有用上,襄王将百年天山雪莲送到东宫后,拒绝了十万两黄金。
不是十万两黄金的诱惑不足以动他,而是他在彻夜未眠后,及时醒悟,若是收了东宫的十万两黄金,他将失去在赵国的所有话语权。
这会让楚国在与赵国的谈判开始之前,就站在绝对劣势的位置。
宋佩瑜着人去盛氏送信的时候,也没觉得遗憾。
只要天山雪莲能到手,其他事都可以暂时往后放放。
襄王越是真聪明,就越是会谨言慎行,他所掌握的西域商路也会更稳妥,这对赵国来反而是好事。
有了百年天山雪莲这味最重要的主药,其他主药与配药都在半天之内送入东宫。
除了永和帝还是没露面,只是让孟公公来东宫守着,肃王连带着长公主,甚至大公主与惠阳县主,和仍旧在长公主府做客的灵云公主都来了东宫。
除此之外,东宫学堂的人也纷纷寻出空闲,专门进宫来看望重奕。
很快,整个东宫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药味覆盖。
悄无声息复位的琢贵妃,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宫女太监们来到东宫。
长公主侧过头,目光冰冷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来做什么?”
穆婉满脸屈辱的给长公主行礼,勉强露出个微笑后,惶然的看向坐在长公主与肃王下首的重奕,“朱雀,我听终于有药能彻底医治你身体内的余毒,特意来守着你。”
长公主撇过头去,仿佛是嫌弃穆婉脏了她的眼睛。
肃王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他对穆婉满心意见,恨不得能亲手掐死对方不假,却不会当众找兄长妾室的麻烦。
重奕看向穆婉,黑白分明的双眼中满是平淡,却似能将人看透般的清澈。
四目相对,穆婉下意识的移开视线
“坐”重奕终究还是回应了穆婉。
安公公立刻示意太监,再搬个椅子过来。
穆婉却在左右张望后,将目光放在正坐在重奕左手边的宋佩瑜身上,径直走了过去,站在宋佩瑜面前。
宋佩瑜嘴角的笑意浅淡了许多,干脆闭上眼睛,假装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穆婉却没如同往日那般,稍微有些不顺心就发火,她看了看闭着眼睛的宋佩瑜,又看向坐在旁边的重奕,眼中皆是黯然。
“安公公,劳烦将椅子放在这儿,我要离朱雀近些。”穆婉指着重奕与宋佩瑜椅子中间的地方。
安公公的眼皮狠狠抽搐了下,那么的地方,怎么可能放得下椅子?
难道他还能让人搬个凳子给琢贵妃?
宋佩瑜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穆娘娘坐在这里,我去后面。”
穆婉满脸惊喜得往前走了半步,“真的?”
宋佩瑜脸上的笑意越发浮于表面,敷衍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在场还有东宫学堂的人在,他才懒得理会穆婉是否会丢人。
不等穆婉再做出其他怪异的举动,宋佩瑜已经去门口,在安公公让太监新搬来的椅子处落座。
宋佩瑜走得如此痛快,穆婉脸上的喜悦反而淡了。
落座后,穆婉侧头看向重奕,轻声问道,“你父皇呢?为何没来陪着你。”
重奕看向立在他身侧的孟公公。
孟公公低着头,轻声道,“楚国的襄王正在勤政殿,有要事与陛下相商。”
“什么事情?”穆婉面露不快,看向重奕目光却越发慈和,“难道比朱雀更重要?”
孟公公沉默不语,垂着头退到角落里。
他从前也与琢贵妃过几次交到,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琢贵妃深入骨髓的傲慢,没想到被禁足两年后,琢贵妃身上的变化居然如此大。
可惜,仍旧没有变聪明的迹象。
宋佩瑜虽然去门口落座,注意力却始终都放在重奕与穆婉身上。
自从穆婉复位成琢贵妃后,宋佩瑜对穆婉的警惕心就拉到了最大。
他至今还无法忘记第一次与穆婉见面时的场景。
穆婉高高在上的对重奕施以来自母亲的压迫,肆意的享受着身为母亲的特权,却不肯拿出半分属于母亲的慈爱。
仿佛重奕不是她的孩子,只是她达成目的的工具。
动辄便要重奕下跪,毫不留情的重奕耳光。
对重奕提出绝对能算得上是为难的要求。
甚至还当着满屋子的宫女太监,将重奕贬斥得一文不值。
……
种种行为,像极了精神控制。
更让宋佩瑜不能理解的是,伸出一根手指就能将穆婉按碎的重奕,居然对穆婉逆来顺受。
一句‘你是我的生母’,像是亲手将驯服猛兽的鞭子递给穆婉一样。
当初的宋佩瑜不能理解重奕的选择。
如今的宋佩瑜,更不能理解。
宋佩瑜始终都看不透重奕对穆婉的态度。
重奕表现的像是个愚孝的人,却总有让宋佩瑜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宋佩瑜第一次在两仪宫见到穆婉后,因为正年轻气盛,气得穆婉当场发疯,是重奕替宋佩瑜挡下了穆婉朝着他扔过来的茶盏。
期间宋佩瑜屡次挑衅穆婉,重奕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没有发现他谎的时候生气。
还有之前穆婉突然来东宫看望重奕。
他言语间挤兑穆婉,穆婉要他,重奕马上出现在他身后。
宋佩瑜能肯定,重奕是想替他拦住穆婉。
后来他只是踉跄,穆婉马上就要摔在地上,重奕却毫不犹豫的选择扶他。
发现穆婉手上被划伤,还晕了过去,重奕也没表现的有多伤心。
以重奕当时的位置,明明能轻而易举的同时扶住两个人。
但又不能凭这些行为,就认定重奕对穆婉没有母子之情。
宋佩瑜从来没见过重奕拒绝穆婉。
只要穆婉提出要求,哪怕重奕对这个要求嗤之以鼻,或者根本就提不起半分兴趣,重奕也不会拒绝。
如同当初穆婉要求重奕服永和帝,让穆和马上入朝,而不是在东宫学堂浪费时间。
只过了一天,穆和就成了礼部郎中。
再比如穆婉动辄让重奕跪下,还会对重奕动手。
连宋佩瑜都能躲过穆婉的动手,更何况是重奕,但重奕从来都没主动躲避过。
可以穆婉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在宋佩瑜眼中,穆婉就如同从阴暗角落里爬出来的老鼠,随时准备咬人一口。
但老鼠终究只是老鼠,最多就是给人带来麻烦。
宋佩瑜想要除鼠,只有值不得值得,没有能不能做到。
让宋佩瑜为难的却是重奕,这个被老老鼠抱在怀中的玉瓶。
老鼠的结局如何,宋佩瑜并不关心,但玉瓶上哪怕有半分划痕,他都会心疼。
在弄清楚重奕的心思之前,宋佩瑜不会再主动对穆婉动手。
当然这有个前提。
穆婉肯好好供着玉瓶,不让玉瓶有半分磕碰。
穆婉声与重奕话,刚开始埋怨了两句永和帝为何将朝政看得比重奕还重要,没有引起重奕的共鸣,反而被长公主冰冷犀利的目光注视,穆婉马上老实了下来。
她不再提起永和帝,而是像个关心久未见面的孩子的母亲那般,仔细询问重奕这两年的衣食住行,尤其是重奕经历过华山刺杀后,在外面度过的那段时间。
重奕虽然没有很热情,但还是如从前那般。
只要穆婉问他问题,他都不会拒绝回答,只是话少了些。
长公主与肃王都默默的听着穆婉与重奕的对话,主要还是听重奕不在咸阳的那两年经历。
虽然他们已经从宋佩瑜、吕纪和与柏杨口中,或者书信上了解过这些事了,但能听重奕亲口出来,对他们来还是不一样。花厅内自从穆婉进门起就变得沉闷的氛围,慢慢舒展了下来。
宋佩瑜在吕纪和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给吕纪和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的退出花厅。
重奕的目光立刻落在了门口。
时刻注意着重奕动静的穆婉与长公主也随着重奕的视线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宋佩瑜与吕纪和的背影。
穆婉及时低头,挡住了眼中深深的厌恶。
宋佩瑜叫吕纪和出来,是想问吕氏派去楚国的人,是否有传回消息。
昨日宋氏已经收到来自楚国的消息。
襄王与灵云公主出发之前,楚国皇宫曾经发生动荡,连带着楚京都封闭了几天。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却是楚国的机密,宋氏的人没能探到确切的消息。
吕纪和收到的消息,与宋佩瑜已经知道的消息差别不大。
唯一的区别是,吕氏在楚国的人能肯定,就算没有楚国使臣来赵国这件事,襄王今年也会离开楚国。
襄王从去年上半年就开始计划,要再亲自走一次西域商路。
宋佩瑜眯眼望着花厅门口摆放的琉璃宝石树,“也就是,原本襄王计划在今年带队去西域商路。因为楚京去年下半年发生的变故,襄王突然改了主意,提前从楚国出发,变成带着灵云公主来赵国联姻?”
吕纪和拍了下宋佩瑜的肩膀,走回亭子里面,从袖袋里掏出根白色的粉笔,在石桌上随意的画了几笔,就将九州的大致线条全都勾勒了出来。
他又从袖袋里掏出另一个颜色的粉笔,再勾勒几笔,就让九国鲜明的坐落在九州上。
宋佩瑜目光瞟到‘地图’上卫国的位置,低声开口,“卫国新皇又驾崩了。”
吕纪和俯视他的成果,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有好话与宋佩瑜听,“你这个粉笔不错,比毛笔方便多了,回头再各个颜色都给我送几箱来。”
至于卫皇……
自从老卫皇驾崩后,这已经是第五个登基不超过三天就驾崩的新卫皇了。
卫国‘新皇’能在皇位上坐稳一个月,再自称是卫皇也不迟。
宋佩瑜与吕纪和带进宫的厮,已经机灵的守在距离凉亭不远的地方,刚好堵在路口,又能将凉亭包括凉亭上面都尽收眼底。
保证无论什么方向突然有人出现,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并提醒凉亭里的人。
宋佩瑜伸手点在楚京的位置,摇了摇头,“可能动手的人太多了。”
上面有梁州双王,右边还有卫国、黎国和陈国。
而且以现在扑朔迷离的形式,又不是只有邻居才可能使坏。
除了能保证不是赵国动手。
同样位于北方的燕国和兖州、青州,同样有嫌疑。
吕纪和自信一笑,又从袖袋里掏出两根不同颜色的粉笔,边与宋佩瑜细他的推测,边用不同颜色的粉笔在石桌上留下不同的记号。
“梁州双王不和已久,甚至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程度,楚国既然能从梁王处借路,就必然不会与睿王和睦。”
吕纪和在梁王的地盘上画了个圆,在睿王的地盘上画了个三角。
“卫国……”吕纪和嗤笑一声,直接在上面画了个叉,“自身难保,若是还不能有新皇登基,恐怕也会如同前朝那般,轰轰烈烈的覆灭,对楚国造不成威胁。”
“楚国使臣千里迢迢的前往赵国,不仅带着楚皇的掌上明珠灵云公主,还主动提出要与赵国分享西域商路,必然是想与赵国交好。”吕纪和在地图上的赵国画了个圆。
最后,吕纪和又在地图上楚国画了个圆。
至此,九州的最西端,从上到下。
赵国、梁州梁王的地盘,楚国都被画上了圈。
卫国被了叉。
梁州睿王的地盘上被划了三角形。
与楚国接壤的国家中,只有位于楚国东边的黎国与陈国还是空白。
宋佩瑜双手支撑在石桌上,自上而下的凝视吕纪和画出来的地图,目光长久的停留在陈国上。
最近惠阳县主的事,又让宋佩瑜升起了危机感。
他是穿越到名为《君临天下》的书中。
这本书的主角是陈国的皇孙,最后真正统一十六国结束乱世的人,就是这名皇孙。
宋佩瑜的声音几不可闻,“你怀疑楚京的事与黎国、陈国脱不开关系?”
相比宋佩瑜嘴角还能挂着笑意,吕纪和已经满脸凝重,他在石桌上画了个大大的三角形,将黎国与陈国框到了一起,“未必与楚京的变故有关,也许楚国只是发现黎国与陈国的关系比想象中的密切。”
“楚国慌了。”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只要黎国与陈国同时对楚国发难,楚国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梁州梁王与楚国交好,但他自顾不暇,应付西边的党项和东边的睿王已经精疲力尽,没有任何余力帮助楚国。
梁州睿王与梁州梁王对彼此恨之入骨,梁州梁王的朋友就是梁州睿王的敌人,梁州睿王也不可能对楚国伸出援手。
卫国……别的国家懒得理会他,他就要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
而且卫国在曾镇中损失最大,不可能再有余力参与楚国的事。
只要东边的黎国与陈国对楚国动手,楚国不仅要面对两国的攻击,还要堤防西边已经相安无事多年的濮部突然翻脸。
可以是凶险万分,几乎看不到生路。
宋佩瑜仔细回想书中有关于陈国与黎国的内容。
……完全没有任何记忆。
如果能预料自己有朝一日会穿到这本书中,他一定会将这本将近千万字的长篇,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宋佩瑜捡起石桌上散落的粉笔,将南方的几个国家分别连在一起。
以吕纪和的推测,完全能得通楚国使臣种种让他们理解不了的作为。
如果赵国与梁王、楚国达成同盟。
楚国再被黎国与陈国围攻时,赵国就可以顺着梁州梁王的地盘一路南下,帮助楚国抵御黎国与陈国。
天下皆知,骁勇之兵皆在北方,尤其是需要长年抵御突厥与吐谷浑的燕国和赵国,更是百战之士。
以一敌十过于夸张,相同环境下,如果没发生水土不服的情况,以一抵二三却是轻而易举。
宋佩瑜弯曲着指节,一下一下的敲击在石桌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
良久后,他才坐在石桌边的凳子上,从袖子中掏出手帕,任劳任怨的将石桌上的粉笔痕迹仔细抹去。
“你怎么看?”吕纪和迫不及待的问,明亮的双眼灼灼注视着宋佩瑜,眼中满是自傲和雀雀欲试。
虽然结论骇人听闻,但吕纪和从来不会怀疑自己。
这轮是他先猜测到楚国使臣的来意,便是他胜过宋佩瑜一筹。
他很期待宋佩瑜的反击。
宋佩瑜将抹干净石桌上痕迹后,已经满是灰尘的帕子随手扔下,抬起眼皮看向吕纪和,“如果你推测的没错,想要赵楚联盟,楚国光是提供西域的商路还不够。”
吕纪和怔住,他没想到宋佩瑜刚才沉默半晌,居然是在想这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吕纪和双手抱胸倚靠在凉亭内的柱子上。
宋佩瑜往手里挠东西的本事他已经见识过了,但楚国与赵国相隔如此遥远……
难不成宋佩瑜还想将铺子开到楚国去?
似乎也是个不错主意。
吕纪和心不在焉的想。
虽然这轮怎么看都是他赢了,他却觉得有些没劲。
宋佩瑜不答反问,“知道良种来自哪吗?”
“嗯?”吕纪和勉强回神,兴意阑珊的摇了摇头。
他只知道良种是宋佩瑜借着重奕的名义献给永和帝做寿礼,却没关心过良种来自何处。
好像是宋佩瑜曾经待过的庄子?
他那时还嘲讽过宋佩瑜,既然种地厉害,怎么不去庄子上扎根,还在东宫做什么。
“良种来自兖州,从兖州王的庄子中流露出来。”宋佩瑜回忆银宝将良种带回来时与他的话。
当时他还不太能理解游商的行为,如今想来,恐怕兖州王也是刚拿到良种不久,正在试种阶段。
将种子从兖州王的庄子上偷运出来的富商,八成只是拿话忽悠银宝,游商自己都未必信那番话。
事实上,若不是宋佩瑜刚好在梨花村留了五亩地,专门观察各类种子,也不会特意关心从游商处花费大价钱买来的种子。
阴差阳错之下,反而让赵国得了良种。
吕纪和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嘲讽并不是对着宋佩瑜,而是对着兖州王。
“你有没有想过,兖州王的良种来自哪?”宋佩瑜继续问吕纪和。
吕纪和脸上的神色立刻恢复正常,反问宋佩瑜,“你知道?”
宋佩瑜认真答道,“我猜是来自外域。”
吕纪和听到这个答案后突然笑得捧腹,“你在想什么,兖州被夹在翼州与青州的中间,哪来的外……你是海船带回来的东西?”
宋佩瑜点了点头,随手捡起根粉笔在石桌上勾勒出一条线来,是海岸线,从北到南再到西边。
依次是翼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和荆州。
燕国占据翼州,与赵国的关系就如同梁州双王般,只有你死我活才是唯一的出路。
兖州与青州,加上下面占据徐州与扬州的陈国,都与赵国相隔甚远,中间隔着翼州与豫州。
然后就是占据荆州的楚国。
他们也有出海口,且正在主动与赵国示好。
吕纪和觉得他似乎是被宋佩瑜绕进去了,沉思半晌后恍然大悟,骇笑道,“你不会以为外域遍地都是良种吧?”
能得到来自兖州的良种已经算宋佩瑜运气极好,难道他还要从楚国出船,再去寻良种。
这……
痴人梦!
宋佩瑜扬起个胸有成竹的笑容,以笃定的口吻道,“你放心,无论是否能找到良种,我必然不会吃亏。”
海那边的世界,对吕纪和来是未知,对宋佩瑜却不同。
他起码知道,他要找的东西大致在什么地方。
宋佩瑜早就对比过,这个时代的各种地图和他穿越前那个时代的地图。
虽然细节上有很多不同,但大致的板块,却是大同异。
宋佩瑜也不指望,出海的船队能带回来玉米、土豆、红薯之类的高产物种,这等要求,对于这个阶段现有的船只来,实在太困难了。
船只顺着荆州的出海口出发,沿着海岸线一路往西,绕过第一片突出的大陆后在最凹陷的地点上岸,就是宋佩瑜为船队制定的目的地。
那里能找到棉花。
以目前赵国的实际情况,最迫切需要的农作物就是棉花。
要是他没记错,茄子、黄瓜、菠菜、芋头、苦瓜等农作物,都能在这片大陆上找到。
他还能将这些农作物的外表画下来,不至于让船队大海捞针似的寻找。
这与遍地良种有什么区别?
或者,只有对宋佩瑜来,海域外才是遍地良种。
吕纪和将宋佩瑜的意气风发尽收眼底,双眼弯成讥讽的弧度,却懒得击宋佩瑜,他等着看热闹就是。
反正宋佩瑜有琉璃坊和芬芳庭,还有奇货城的两成利润,不会真的将自己折腾穷。
想到这里,吕纪和脸上的讥笑蓦然收敛。
好像……有那么点不是滋味?
也许是花厅里的氛围又开始变得不太对劲,大公主与惠阳县主拉着灵玉公主,主动退了出来,东宫学堂的其他人也都跟在后面。
宋佩瑜立刻将目光望了过去。
“你最好别回去,有长公主在,琢贵妃掀不起什么风浪。”吕纪和提醒宋佩瑜。
宋佩瑜自然不会回去,自从重奕‘病倒’封宫养病后,他们私下里的相处虽然从未改变,在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尤其是长公主在的时候,却不约而同的选择躲着对方。
宋佩瑜不知道重奕会这么做,是否出于与他相同的想法。
但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却让宋佩瑜觉得很奇妙。
也有满心不清的喜悦。
其他人也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宋佩瑜与吕纪和,纷纷走了过来。
宋佩瑜发现,惠阳县主在躲避他的视线,还特意躲在了大公主身后。
原本想等些日子后,再慢慢想办法与惠阳县主套话的宋佩瑜改主意了。
相比书中重奕与惠阳县主的爱恨情仇。
宋佩瑜更关心陈国与黎国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惠阳县主不仅知道更多有关于赵国的细节,还知道陈国那边的事就再好不过了。
最新的祛毒汤药总共有七份。
按照太医院的法,只要重奕将这七份汤药都吃下去,身体内的毒素就能全部清除掉。
有可能会因此而虚弱一段时间,但没有大碍,反而对重奕来是个好现象,证明他被毒素损伤的身体在慢慢复原。
除了第一天吃药的时候大家都在,余下的几天,只有长公主、肃王和穆婉每日按时按点的到东宫等着看重奕喝药。
大公主或者惠阳县主会单独陪在长公主身边,灵云公主却没再来过东宫。
宋佩瑜猜测,襄王已经死了要将灵云公主嫁给重奕的心。
另一边,襄王在意识到联姻已经彻底宣告失败后,终于将楚国使臣不远万里来到赵国,还主动带着灵云公主,要将西域商路也分享给赵国的原因透露给赵国。
竟然让吕纪和猜了个七七八八。
楚国发现黎国与陈国来往密切后,慌了。
自从听了吕纪和的分析后,宋佩瑜就提前开始做准备。
他伪造了一份‘古籍’。用五百年前的书写习惯,写了份‘自传’。
大概是给重奕讲故事讲习惯了,宋佩瑜写这篇自传的时候,思路源源不断,最后因为羊皮纸篇幅有限,还不得不删减了许多内容。
差不多就是个商人在得罪了官员后,不得不随着船队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完全未知的地方寻求生路的故事。
在经过暴风骤雨后,商人在完全陌生又语言不通的地方着陆。
这片土地上虽然没有他惯常见到的那些食物,却同样物产丰富,还有许多他在家乡走南闯北也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果实犹如动物皮毛的花朵、黑紫色却没有毒的奇怪蔬菜、果实在地下生长,煮熟后味道格外香浓还带着甜味的奇怪粮食……
商人在陌生土地上的生活并不算落魄,却始终深深的想念他的家乡。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商人逐渐坚定了想法。
他要回家,哪怕当年得罪的贵人仍旧不肯放过他,他也要落叶归根。
于是他带着陌生土地上的新奇东西,散尽了多年积攒,造了艘并不知道能不能载他回家的船。
自传最后停在了商人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迷路,在已经弹尽粮绝三天后,突然看到竖着家乡文字旗帜的船只。
商人匆匆在自传上记录下自己的幸运,并畅想回家后情景。
自传以‘不知幼年时长在院子中的那颗桃树是否还在。’结尾。
从宋瑾瑜那知道襄王与永和帝的密谈内容后,宋佩瑜立刻给永和帝上了份密折,附带着已经被做旧的羊皮纸一同送去勤政殿。
宋佩瑜在折子中推测,兖州良种就是来自海外。
如果赵国与楚国结盟,他想借用楚国的出海口,船队的所有费用他都愿意一力承当。
希望能从海外找到羊皮纸上记载的农作物,带回赵国。
折子连带着羊皮纸送到勤政殿后,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宋佩瑜却得了永和帝赏的一对玉如意。
重奕吃祛毒药的第五天,宋佩瑜在花园中遇到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惠阳县主。
惠阳县主最近很不开心,因为她又做梦了,与从前不同的是,她最近做的梦和现实都对不上。
在重奕身上,根本就看不出来对她情根深种的模样。
脱离梦带给她的错觉后,惠阳县主发现每当她与大公主站在一起的时候,重奕的目光总第一时间落在大公主身上,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收回去了,根本就不会落在她身上。
这让惠阳县主既沮丧又茫然。
忍不住开始沉思,她真的喜欢重奕吗?
喜欢梦中的重奕,还是现实中的重奕。
但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分开比较?
没等惠阳县主想明白这个问题,她又遇到了新的困惑。
自从到了长公主府后,就温柔文静仿佛没有脾气似的灵云公主突然变得活泼了起来。
灵云公主不再拒绝出府玩,还表现出对外面很感兴趣的样子,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有一天多饮了几杯果酒,惠阳县主才知道灵云公主改变的原因。
灵云公主醉眼朦胧的靠在软垫上,笑的如同初生稚儿般单纯,她很喜欢大公主与惠阳县主,但她更喜欢楚国,希望她回到楚国后,还能有机会与她们见面。
灵云公主要回楚国了?
自从知道灵云公主差点在长公主府被刺杀后,惠阳县主就明白,梦中的灵云公主未必是真的‘自缢’。
她还为此担心受怕好几天,晚上非要去大公主的院子,抱着大公主才能睡着。
但惠阳县主却没有想过,楚国居然如此轻易的放弃了与赵国的联姻。
通过这件事,惠阳县主证实了她的猜测。
梦中出现过,但现实尚未发生的事还能改变。
既然灵云公主可以摆脱梦中的结局,那她与重奕也可以拥有与梦中不同的未来。
所以……重奕是不是早就变了?
他与梦中的那个人,除了容貌,就没有半分相像,也不喜欢她!
惠阳县主面无表情的撕扯着手中的帕子,再次陷入纠结。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梦中的重奕。
而且至今都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梦中‘惠阳县主’做出的选择。
行吧,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梦中的重奕从就对她十分照顾。
因此,梦中的她与大公主完全没有现实亲密,是暗地里针锋相对也不为过。
她会选择魏致远而不是重奕……
不行,她解释不下去了。
蠢货!
“惠阳县主”
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惠阳县主的耳畔,吓得正满心满意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惠阳县主原地跳起来了下,满是警惕的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是宋佩瑜。
她不想看见他,每次来东宫都有意的躲着他。
因为她怕宋佩瑜问她,为什么会觉得灵云公主可能出事。
如果灵云公主是自缢,她那套担心辞还能勉强站得住脚。
但灵云公主是被谋杀。
她提醒宋佩瑜时所的话,太像是提前知道什么了。
惠阳县主慢慢后退,望向宋佩瑜的目光中警惕更甚,“宋大人。”
宋佩瑜轻咳一声,忍住了想要摸摸脸的冲动,他有那么吓人吗?
惠阳县主这副模样,很难不让他产生欺负姑娘的罪恶感。
“县主……”
宋佩瑜一句话没完,惠阳县主已经掉头跑了,“我要更衣,失陪了!”
惠阳县主身后的仆人们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七手八脚的给宋佩瑜行礼,呼呼啦啦的去追惠阳县主。
宋佩瑜摸着脸回头,金宝与银宝正死死的低着头,肩膀可疑的颤抖。
“呵”宋佩瑜也笑了。
他从到大人缘都不错,还是第一次将人吓跑。
“宋大人!”来福一路跑过来,狐疑的望着脸上仍旧残留笑意的主仆三人,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声道,“您家中有喜事?”
“没”宋佩瑜摆了摆手,随口道“金宝刚才为我讲了个趣事。”
来福看向金宝,眼神中含着询问。
金宝满脸无辜的与来福对视,他刚才也看到趣事了,却不好与来福多。
最后还是宋佩瑜亲自圆了这个谎,“这几日我府上的仆人总是半夜看到老虎的影子,闹得灯火通明却连半根虎毛都没看见。”
“啊”来福的神色紧张了起来。
看见老虎的影子却没找到老虎,比宋府有老虎还要吓人。
“结果你猜怎么着?”宋佩瑜眼含笑意的看向来福。
来福老实摇头,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
他向来怕这些事请,早知道是这样,刚才就不多嘴了。
宋佩瑜摇了摇头,“昨日有人在厨房角落里找到只橘猫,众人见到的老虎,是橘猫投出去的影子。”
金宝和银宝想到刚才惠阳县主落荒而逃的画面,捂着嘴死死的低下头去。
来福听见是猫,紧绷的身体立刻放松了下来,却仍旧不能理解金宝和银宝为什么笑的如此开怀。
这不是金宝给宋大人的趣事吗?
他们怎么表现得跟第一次听见似的。
来福将想不通的事抛在脑后,声与宋佩瑜道,“卫皇驾崩,卫国八皇子那边的麻衣不够用了。”
宋佩瑜脸上的笑意收敛。
按照卫国的风俗,若是同个丧期中,不止一位直系亲属死亡,服丧的人就要在丧服上再叠丧服,以示哀伤。
最开始驾崩的是八皇子的亲爹,八皇子的首丧服已经穿在身上,只要有八皇子的亲人在他亲爹的丧期死亡,无论是他的平辈还是辈,他都要叠丧服。
宋佩瑜掐指算了下,语气中难得带着不确定,“八皇子的丧服叠到了……五十二层?”
光是老卫皇驾崩的当天,卫国就有两位成年皇子满门暴毙。
来福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不可闻,“三天前,卫国八皇子的丧服就叠到六十二层。”
宋佩瑜顿时不知道该什么好了,他叹了口气,声道,“若是东宫的布匹不够,就拿银子去买,别让八皇子有遗憾。”
来福无声点了点头,继续道,“这次来报丧的卫国使者,话中似乎有意想将八皇子带回卫国,并表示卫国愿意为此感谢赵国。勤政殿那边传话过来,是卫国八皇子的事,让东宫拿主意就可,卫国使者交给鸿胪寺招待。”
“这事不急,你去鸿胪寺传话,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卫国使者。”宋佩瑜望了眼卫国八皇子住的方向,到底还是于心不忍,改口道,“你先去问八皇子,是否想见卫国使者,如果八皇子想见,就让他们先见半个时辰,再将卫国使者送去鸿胪寺。”
人到了鸿胪寺,就算他与吕纪和始终不露面,邓显也不会晾着卫国使者。
来福点了点头。
“不好了!宋大人不好了!”
远处的惊叫声让来福和金宝、银宝同时皱起眉毛,目光不善的看向话的太监。
太监跪在与宋佩瑜两步远的地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长公主要杀琢贵妃,误伤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