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厉云又望向黄凝,她睡相极好,与他自己不同,厉云就被太太,睡着个觉都皱着个眉,年纪咋那么多烦心事呢。每次给他抚平,马上就又皱了回来。
黄凝与他相反,他见过多次她睡着后的样子,红朴朴的脸,可爱恬静,睡得一本满足,像是睡觉是一件特别愉悦的事情。
可这会儿,她脸色刷白,眉头不再舒展。厉云学他母亲,抬手用拇指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没有像他一样固执,那让人看着瞅心的眉眼,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平展开来。虽不如原先那般,但至少看着舒服多了。
“主子。”门外有人禀告。
“进来。”厉云站起身,走到外间,“这里以后交给你了,那两个丫环开卖了出去。留下身契,要知道去向,不定以后还有用。”
“是,奴,奴婢知道了。”
话的正是阿诺,她根本不是什么厉家非家生子的奴婢,她就是厉云的手下。虽然语讷,但身手好,心眼灵活,又因长得不起眼,在厉云的私人组织里,很得重用。
厉云看她,“你这次做得好,都记在我这了,以后也要如此。另外,天兰会辅助你,你与她配合。”
阿诺赶忙:“谢,谢主子夸,夸奖,我会与天兰配合好。”
“嗯,下去忙吧。”
阿诺内心激动,从很早她就盼着能得到一个总能见到主子的任务,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她站在主屋台阶上,望着整个暖秋苑,踌躇满志,内心愉悦。
该去按主子的去处理了那两个丫环,阿诺拐进后院,天兰适时出现在她身后。
天兰虽为女子,但身高与马永星一般高,体形却是他的两倍,站在那里很有存在感。
阿诺与她汇合,“主子都,都告诉你了吧。从今,今天起,你要配合我。”
天兰:“我知道了,主子吩嘱过了,怎么是跟你搭任务啊。”
阿诺不理她,只道正事:“现在你,你就有一个任务,去处理了那两,两个丫环......”阿诺正着,同一时间,不只她停了下来,天兰也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嘘声的动作。
两人又听了几秒,然后同时看向一个方向。一个眼神交流,一左一右,两个人瞬间围住了目标。
是平梅。她不知怎地挣开了身上的绳子,可能是想偷偷去往正院,没成想行到这里时,正好听到这场她本不该听到的对话。
平梅见自己被发现了,也不躲藏了,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再逃的算,因为她发现对她虎视眈眈的二人,身上功夫不浅。自己的那点子三角猫跟人家比起来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对着阿诺,平梅有些生气,“原来安桃并没有冤枉你,你真的是内鬼。我们主子有哪点对不起你吗?你又在此算计她什么?”
平梅是这个院里唯一对阿诺释放过善意的人,因为阿诺口讷,暖秋苑的其他下人们,多半不拿她当回事,更有甚者还会嘲笑她。
与平梅这样对上,阿诺也是不愿的。但,事实总是不按人的心愿走,阿诺心下狠意一闪,拿定了主意。
她道:“我,我没有算计你主子,我只,只是遵我主子的令。”
又转头对天兰道:“你去安排那个丫环的去,去留。这,这里交给我。”
天兰嗯了一声,闪身离开。阿诺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点了平梅一下,平梅随即倒下。
平梅是在一间破屋里醒来的,她发现自己又被绑了,这回连嘴都被封了起来。她挣了几下挣不开,开始观察周围,这里她没来过,暖秋苑里也没有这样的破屋。
“醒了?”阿诺问
平梅开始呜呜,提醒阿诺不给她拿走嘴上的东西,她怎么可能回答她。
阿诺没有解了她的封口,只:“你不,不要怪我,咱们也是各为其主。也不能这么,主要是我,我想一直呆在主子身,身边。如果,让主子知,知道我泄露了身份,不,不知道会把我调到哪去。我,我好不容易得,得了这个机会,我不能失去。所以,我,需,要,你,把,嘴,闭,上。”
她一得慢,就不磕巴了。平梅一开始没听懂,慢慢地从阿诺脸上的狠意与最后的咬字上,她有点明白了,然后她慌了。
阿诺很冷静,她又:“呶,就这个柱,柱子,我按着你,撞一下就好,不,不会很痛苦,我手快,只要一下,就跟睡过去了一,一样。”
这下平梅再不存侥幸,她开始挣扎得更厉害了。这厉府的奴婢竟身怀武艺,还能随意处置人的性命,她家主子逃又逃不掉,深陷在这个龙潭虎穴里可如何是好。到此刻,平梅还在想着郡主。
阿诺念在平梅对她还算尚可,想着让她留下点遗言,把口封拿掉了。
平梅马上叫道:“救命!救命!”
阿诺:“没,没用的,要是这里能叫来人,我刚才就,就不会给你拿掉了。”
平梅喊累了,确实如她所,这里除了她们俩,没有一点动静。
平梅缓了缓问:“你会这样对我家主子吗?”
阿诺:“我主子要,要她怎样,我就要她怎样。”
平梅凄凄一笑,“最后一个问题,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也没必要装了,实话告诉我,你这磕巴是真的还是装的?”
阿诺一直平静的脸,不再平静,有些恼怒。见此,平梅笑了,“原来是真磕吧啊。”完咯咯笑了起来。
阿诺不再犹豫,抓住平梅的后脑,照着她的那个柱子就撞了上去。的确如她所,一下就好。平梅倒在那,脸朝地一动都不动了。
阿诺点了提前准备好的柴,待烧得正旺时,把人放到了上面。一时噼里啪啦声骤起。阿诺很谨慎,一直等到全部烧完,她又把最后的痕迹抹掉,才离开。
做完这一切,她马上回到暖秋苑,还差最后一关,她要向主子汇报。
厉云还守在主屋里,听见阿诺又来禀事,不耐地走出来,“又有何事?”
阿诺马上跪地:“主人,平,平梅听到要把,把她发卖了,就撞柱明志了。我拦截不及,人没了。”
“死了?”厉云质问。
“属,属下办事不利,属下该死。”
厉云:“人呢?”
阿诺:“被我处,处理了,没有人看见。”
还算她机灵,这两个丫环本就是留着日后钳制黄凝所留,如果让人看到死了一个,再传到黄凝的耳朵里......厉云想想就头疼。还好死得悄无声息。
“呵,刚你事办得好,就马上掉链子,以后我还能用你吗?”
阿诺以头点地:“是属下的错,以,以后再也不敢。”
“这院子我还是交于你,要怎么做事,你要心里清楚。”
厉云看了眼时辰,他也要走了,“你去里间给我找件衣服过来,要能行礼的。”
阿诺马上起身,拿了一件黑色衣服,本朝重要场合以黑、红为尊。阿诺知道主子这是要去新房,他那件红衣不知为何破损了,这才特意选了这个颜色。
厉云自然地伸直手臂,阿诺紧张了,她还从来没有如此近地接触过主人,亲手给主子换衣这样的事更是从来没有过。
一时有些笨手笨脚,厉云知道她没干过这活儿,也不挑剔,自己把阿诺没弄好的地方上手整理了。差不多穿戴好时,厉云忽然开口道:“剩下的那个丫环不要发卖了,人还是控制在自己手里稳妥,送去私狱吧。”
阿诺伏身:“是。”
厉云大步离去,她等到厉云彻底走远,才挺起身来,这次险关算是过了。出来后,见平常怠慢她的那些人,脸上呈现出恭敬、忌惮、不自在,显然是得了厉云的命令,知道磕巴阿诺摇身一变成了这院中的大丫环。
表情最复杂的当属眉心,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除却安桃平梅,在这院里她位份最高,怎么大爷就一下子指了阿诺成了大丫环,所有关于郡主的生活点滴,全权由她负责了。
最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刚大爷离开前,把她调离了暖秋苑。虽去处不比这里差,但她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儿,好像自己犯了错一样。抬头再去看那阿诺,哪里还有往常一副可怜的样子。
阿诺就这样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下、百转的心思下,转身进了主屋,现在,能近郡主身边的就只有她了。
如意阁。
“来了来了,新郎官来了。”
本该午宴后就举行的仪式,一托托到了天将快黑。
主婚人赶紧张罗:“都快着点,可不能让太阳下了山,不吉利。”
刘嬷嬷不爱听:“你这吉人,怎么话比普通人还不懂忌讳,还不呸呸呸。”
主婚人也是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心急错了话,马上堆了笑,“呸呸呸,是我这嘴该,我这不又瞅了眼时辰,巳日申时,正是赶巧的好时辰呢,原呢,有福之人不用急,这紧赶慢赶,落到贵人手里的原来是这等好时辰呢。”
刘嬷嬷这才有了点笑模样,过去帮着崔凤阁整理衣服盖头,“新夫人只管好好地坐着,大爷一会儿就来了。”
厉云走过过堂,经过院子,来到了内室,众人都喜笑相迎。厉云也摆上了笑模样。
迈进新房,厉云有一瞬间的恍惚,另一番相似的情景在脑中闪过。就连味道也是相似的,空气中弥漫着红烛、糕点、枣子的味道。
记忆中这熟悉的视觉与味觉,并不令人讨厌,相反,厉云感到了一丝愉悦,他脸上的笑模样真诚了不少。
厉云被人拥着来到了床边,玉如意递到了手里,其它的礼仪都要在这最重要的一步之后才能进行。
又是熟悉的一幕,红床红帐,大红的嫁衣与喜帕,娇美的人坐在那虽盖着头,依然能看出来是在微低着头。
厉云稳稳上前,挑起盖头的一角,动作很轻却又坚定地全部挑了起来。
崔凤阁盼着这一幕多年,从她知道她要嫁与厉云哥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盼着这一刻了。就连掀掉盖头后,要让他看到的第一个笑容,她都练了不知多少遍。
含情脉脉,秋水剪瞳,再加上欲羞似还的笑容,好一个美娇娘。然而对上厉云的眼,崔凤阁明显感觉到他楞住了。
全屋人只有她离他最近,那种怔楞不是惊喜过望的,倒像是被惊吓到一般。
笑容一下子在崔凤阁脸上消失,她也楞了。下一秒,厉云放下玉如意,对着刚刚唱吉利话的大声地:“赏!”
众人笑着道谢,厉云重新面对他的新夫人,微笑慢慢荡开,又是和煦温柔的他。崔凤阁也重新笑了,声地叫着:“厉云哥哥。”
刘嬷嬷在一旁道:“夫人该改口了。”
在刘嬷嬷的鼓励,厉云依然温柔的笑意下,崔凤阁更声地叫道:“夫君。”
厉云还在笑着,面色却越来越僵,他忽然想起,黄凝的第一声夫君,也是在他掀了盖头后叫的。
当时她比崔凤阁要大胆多了,盖头一掀起的瞬间,想像中的含羞带怯没有见到,倒像是招惹了一只跃跃欲试,想要尝试新世界的马驹。那大而明亮的眼睛,到现在好像都能照亮厉云的心。
这时,厉云的心里又闪过了一双眼,依然大而明亮,只是那里溢满了破碎的光,那是刚才他黄凝手板时在她眼中所见。
他人生中的第二次掀喜盖,就在这种思绪的错乱中展开,期待中的张扬与恣意没有出现,他混乱过后,只余失望。
喜帕下的人跟他想得不一样,他失态了,他自己知道,也从崔凤阁的表情中看出来了,轻轻掩盖过去,以为没事了,谁知一声“夫君”,又差点让他没绷住。
轮到喝合欢酒,厉云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次,黄凝不胜酒力,吃食上也偏淡,一点辣都吃不了。当时对于他来淡得没味的酒,到了她嘴里,依然是呛辣的。
她抿了一口,就偷着问他,“要都喝了吗?”
他却逗她:“是啊。”
她苦着一张脸,声求他:“你帮帮我啊,好不好嘛,夫君。”
厉云回忆到这儿,感到心中被撞了一下,闷闷的,刚才回忆时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
厉云哥哥与自己喝着交杯酒,两人捱得极近。崔凤阁偷眼看他,但见他笑意盈盈,是一种发自内心地极具感染力的笑容,看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然而,酒杯刚一放下,他那脸就变了。再后来的所有仪式过程,崔凤阁都不再见他好好笑了,一张脸平静无波,无喜无悲。
一套仪式走下来,天色也黑了。屋里众人散得差不多了,只剩新人还有陪嫁过来的刘嬷嬷与浅珠。
厉云这一日经历颇多,现下精神也不怎么好,他勉强起精神,草草地梳洗一番,待两位新人全部梳洗完毕,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红彤彤的新房里,只余二人。
崔凤阁有些紧张,但当她看向厉云时,被浓重的情意推着,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厉云哥,不,夫君,”
厉云:“现下没有外人,你可以继续叫我厉云哥哥,我喜欢听。“
崔凤阁满面桃红,心跳巨快,强烈的愉悦感冲击着她,她好快乐,“厉云哥哥,我,我只是想告诉你,今日是我梦想成真的一天,我,我,我心悦你。”
鼓起勇气,崔凤阁虽磕磕绊绊,但总算是把心里话了出来。
“我心悦你”四个字从厉云心上划过......他今天真是受够了,厉云决定快刀斩乱麻,他需要安静。
“阿凤,你的心意我明白。对了,听你从一直在服补药?”
崔凤阁:“啊?哦,是了,其实也没什么事,都是家里太过紧张而已。”
厉云:“身体是大事,不可由着自己性子来。你把要吃的写给家中药房,他们自会给你配。”
早听,厉家自设药房,崔凤阁只当是夫君体贴,心疼她,“好,回头就让刘嬷嬷送去。”
“还有一事,怕你多心,我要在前头。”
“你,厉云哥哥。”
厉云:“子嗣一事关乎我厉家之大,在这方面,我是很重视的。你身体一直在吃药调养,是药三分毒,我的意思,等这一季的药吃完后,看看是否需要继续,如果可以停药我们再谈子嗣之事,如果还要继续食,那就再等等。总之不管停药与否,现在都不是怀子的好时机。”
他倒是坦荡,可崔凤阁却闹了个大红脸,刚出闺阁的姑娘,遇到这种话题能什么,只得附和:“我都听厉云哥哥的。”
“你乖。”
崔凤阁沉迷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宠溺中,在厉云的诱导下,和衣躺下。这一夜相安无事,她却异常满足,哪怕是看着他的背影,闻着他身上不同于丫环嬷嬷的清洌味道,崔凤阁都能笑出来。
熄了灯,背对着新娇娘的厉云,一时没了睡意。有一点他的感觉是错的,这屋里却是有一样与当初黄凝大婚时不同,身边人的味道变了。
尤记得,当时他赌气,想按照原来的计划,像今天这般对待新妇这样用言语把新婚之夜给糊弄过去。他成功了一半,郡主在自己的婚礼上再张扬大方,她也只是个姑娘,他不主动,装傻地先躺了下去,她又能怎么办,只得跟着他躺下来。
厉云听着身后黄凝翻来覆去的动静,自己也是睡不着,如今夜一样。只不过那时,他忍得辛苦,心中在做天人之战,偏巧沁人的香气一阵阵地传入鼻中,怎么就那么地好闻,好想舔舐吞咽。
最终,也不知是他战输了还是想通了,在天刚蒙蒙亮时,他回身抱住了郡主。
新奇的体验,颠倒癫狂,竭力保持的理智,让他在郡主面前没有完全展现出他的本性,为了这场戏能顺利地演下去,为了日后的功成,他收着自己的獠牙与利爪,压抑着原始本性,给了郡主一场完美的初体验。
过后,他有屈辱感,现在看来,是委屈了自己的本性,讨好了对方的行为带给他的,而不是黄凝这个人带给他的。
如今,厉云躺在婚床上,枕边人已换,才明白,真正的屈辱委屈,是你根本就服不了自己,极本就做不到下一步。
崔凤阁是被惊动醒的,看向身边,厉云已经坐了起来,就听外面有人报:“人还没醒,大夫已经开始了早诊。”
厉云语气低沉:“大夫怎么?”
“还没出结果,您让汇报的时间到了,我就先过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有事再报。找不到我,就报给马永星。”
崔凤阁伸脖一看,嚯,明明听着是个女声,怎么身影像男人一样的高大。
厉云似要站起,崔凤阁一急,拉住了他衣角:“你去哪?”
也不怪她急,刚才听着,好像是关于郡主受伤的事,就这么心疼吗,要一早嘱咐了人来报到新房。
厉云温和地与她:“我哪都不去,醒了就起吧,收拾一下还要给长辈奉茶。”
新人奉茶,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在。场面事做完,场面话完,新妇被一众下人簇拥着回了如意阁。
厅堂上,厉老爷斥着厉云:“你昨天去了哪里,跟郡主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弄得又是受伤,又是人命的?那后门口到现在都一股血腥味。我跟你,你要杀人去外面杀,别在我家门口杀。你从就戾气重,不容人,现在我更是管不了你,只希望你能少造杀孽。”
完厉老爷一甩袖子,举步离开。太太跟老太太伏了伏,跟上老爷的步伐。
厉云没有要走的意思,相反还对着老太太颇为殷勤,“孙儿送您回去吧。”
厉老夫人未置可否,站起身来,被厉云搀扶着。走了一段路,老太太忽道:“你有话就直吧。公务忙,别把时间都耽误送我的路上了。”
像老太太了解孙儿一样,厉云也颇为了解自己的祖母。话到这个份上,厉云直接道:“那院的事我会处理好,老太太以后不要再为此烦心了。”
那院是哪院,两人心知肚明。老太太叹气道:“你能处理好,昨天就不会有那一出。”
厉云等于是婉转地驳了老太太的好意,让她以后不要再管自己与黄凝的事,这样被孙子刺了后,老太太也刺了他一句,潜台词是那院能做出昨天那一出,根本原因是人家不受他拿捏,要弃他而去呢。
老太太又叹一气,毕竟是自己的孙子,完又觉得心下不忍,她道:“行了,你能处理好最好,我也懒得走这个心思。但有一点我要催一催你了。”
“祖母请讲。”
“你年岁不了,子嗣的问题是时候考虑了。如今又进了新人,我也一年老似一年,希望还可以看见重孙,有了重孙,你当我还愿意管你的破事。”
厉云笑:“那可不成,你就准备不疼孙儿了。”
玩笑归玩笑,老太太笑过后正经道:“郡主嫁进来已有一年,期间你们并未避子,却是一直都没有消息。我看她不是个擅生养的。加上她,心不在这。这人心一不安稳,恐身体更不好,更难有孕。再者就算她能生,可你也要想清楚了,虽是平妻,但一个是罪臣之女,一个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你嫡长子该从谁的肚子里生出来,你总该明白吧。
老太太语重心长,厉云恭敬听着,末了,“孙儿明白。”
可能是最近她对她这孙儿有点摸不准了,失了老太君一贯的稳重与笃定,她还是不放心地:“你要真的明白才好,不要用嘴糊弄我。我也知道这世上就难控就是人心,十根手指还不一边长呢,长辈对亲生子女也难一碗水端平,何况是后宅妻妾。”
“你心里的那碗水怎么端,我管不了,但不能由着性子随意展现,你父亲虽看问题偏颇,但他这次得没错,为了个女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你的确该反省。”
老太太最后拍了拍厉云的手:“云哥啊,你总让祖母操心了,你也知道我在操心,就不能真的做到少让祖母废这些心吗?”
厉云无话,深深拘礼,老太太摆手:“去吧,忙你的去吧。”
厉云目送着老太太离开,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看了看自己的十指。他当然知道不一边长,老太太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认为黄凝能占了一席。
虽心里觉得不能,但想到早上听到天兰汇报黄凝还没有醒时的心情,以及这会儿他要去的地方......也许吧,能占个拇指的位置?
暖秋苑里,昏睡在床上的黄凝,正陷在混乱的梦境中。满目的红,逃不出的红,身后似有罗刹厉鬼在追她,她绝望地向前跑,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座寺庙。
心中生了希望,鬼总要怕神佛的吧。她扑到门前去扣门,还好没锁,竟让她扑开了。她一进去,一下子就没了刚才的急迫感,宁静安逸,耳边似还能听到念经声,让人想留下。
那正殿高堂上供的竟好似真人,幽幽禅香,诱她前往。待黄凝醒过味来,她已站在神佛之前。神佛闭目,身披大红绛衣,此地烟雾缭绕,让一切变得似梦似幻,看不真切。
忽然那高台上的神佛伸出了一支手,与人手并无二致,看不出男女,白净细腻。与此同时,黄凝脚下长出了台阶,一直通向那佛坐神台。
那香气又来了,黄凝朝神台而去。一级级石阶在她迈过后消失,她像是悬在空中,没了退路。
终于,她握上了那只手,那手抚开了她掌心,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她想挣开,却听到:“不你,过来。”
声音很熟,但梦里的黄凝却想不出在哪里听过,她不再想着挣开,而是把手交于了对方。又听到:“你在躲什么?”
黄凝好像不用话,她刚想,在躲罗刹厉鬼。那神佛就了然道:“原来是在躲这个。”
忽而那神佛仿佛笑了,一下子把她拉近,烟气散了,黄凝终于看清了神佛的脸,那眼一睁开,竟然幻化成了厉云的样子。
不!黄凝在心里惊呼,神台上的厉云红色绛衣慢慢撕裂,如金刚一般不再着衣,他赤着上身,对她言:“厉鬼不在这了嘛,你怎么连逃都不会逃。”
接着整个神台大殿全部变成了红色,将她与他包裹,黄凝惊惧不已,终于叫出了声:“啊!”
“醒了醒了,大夫,还要继续扎吗?”
黄凝是在这陌生的声音,陌生的脸中醒来的。高大的女子,鬓白胡须的老者,他们是谁?是他们救了自己吗?”
不,不要救她,那厉鬼是要杀人的。
天兰看着刚醒过来的郡主,问:“怎么看着呆呆的,大夫,没问题吧?”
大夫言:“我再检查一下。”
黄凝觉出有人在拨她的眼皮,她想抬手制止,但只能抬一点点,“你在,干嘛?”
虽声音嘶哑,但好在是发了出来,大夫道:“郡主,您没事了,晕睡的时间有些长,不太清醒是正常的,但能醒过来就不要紧了。”
是了,她在做梦,这里是暖秋苑,黄凝渐渐地清明起来。但拥有那把陌生声音的高大女子,她确实没见过。老者是大夫,她倒是清楚的。
“你是?”黄凝看向天兰问道。
天兰:“拜见郡主,我是主子派到这院中做看护的。我叫天兰。”
“你主子是?”
“是大人。哦,是太傅厉大人。”
原来是厉云的人。又见那个叫天兰的指着外面道:“你,那个嗑巴过来,你现在是这里的管事丫环吧,我要去跟主子汇报,你过来看着。”
被唤做磕巴的阿诺暗咬了下牙,然后肩膀一缩,走了进来,又是往常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看好了啊,出了事剥了你的皮。”天兰本就人高马大,很有气势,在娇的阿诺面前更是对比强烈,她粗声粗气地完,就离开了。
一旁的大夫适时问道:“郡主,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黄凝试着起身,不行,头还晕。阿诺马上过来扶住了她,大夫也忙道:“不着急,不着急起,还有哪里疼吗?”
“手疼。头疼。”
大夫:“正常,按时上药就会不疼了,认真上药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留下疤痕。
黄凝快速反驳:“无妨,您不用把精力放在这上面,落疤就落疤吧,只要让我快点好起来,能下了床就行。”
天兰一出屋就见到了朝这里而来的厉云,她赶忙迎上,厉云步子不停,听她完黄凝醒过来的事正好走到门口,把黄凝与大夫的这段话听到了耳中。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落疤就落疤?他请了最好的大人,弄来了最好的伤药,还要大夫住在家里随时看着她的情况,这府里哪位主子病了也没她这个待遇,她倒好,反而不爱惜,自己糟蹋起自己来。
厉云心里起了火,他就不该来这一趟。正要转头走,又听黄凝焦急地问:“阿诺,安桃与平梅呢?你可有看到她们,或是知道她们的下落?”
厉云扭头对天兰道:“你进去告诉她,如果她不把伤养到完好如初,这辈子就别想知道她那丫环的下落了。”
厉云愤而离去,天兰领命,扭身回到屋里,直直地走到床头,语气平平道:“主子让我告诉郡主,如果你不把伤养到完好如初,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丫环的下落了。”
大夫本就要走,一听这味不对,诊箱都没怎么好好收拾,背上站起:“郡主好生养着,有事吩咐,我近些日子都住在府上的药房里。”
阿诺去送大夫,回来后,听到黄凝在问天兰:“我又不是要现在就见到她们,我只是想知道她们现在身在何处,可平安?”
天兰:“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能。”完见阿诺进了来,她扭头就走。
黄凝有些急火攻心,在见了厉云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了暗卫后,她怎能不担心安桃与平梅。
阿诺一脸着急地劝着:“郡,郡主,您先别急。大爷刚才来过,肯,肯定是在外面听到了。您这又是何,何苦,本来可以见面问的,现在人生气走了,您不是更,更不知道她们俩的下落了吗。”
黄凝就算是后悔,却也不知该悔什么,她什么了?她明明才刚醒过来,与大夫的话题根本就没牵扯到厉云、或这府里的任何人,也只是让大夫不用顾念外在皮囊,赶紧让她好起来而已,再然后就是问了下阿诺,安桃平梅的处境,除此之外她什么过分的话都没,怎么就惹到了他。
他不高兴,他还威胁她,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他绑人杀人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黄凝觉得直到今天,她才算是真真正正认识了厉云。
此印象一起,黄凝马上否决了,不,可不敢瞧了他,他道行那么深,集千面于一身,她可不敢再轻言了解他了。
可急归急,气归气,黄凝手中没有任何可以跟厉云抗衡的东西,相反,她的安桃与平梅还被捏在他手里。
自醒过来后,黄凝身边除了那个厉云派来监视她的天兰,就只有阿诺了。她只得从阿诺这里了解情况。
“阿诺,那个叫天兰的怎么只把你叫了进来,眉心呢?”
阿诺:“眉心姐,姐,被大爷调到了别处,是高,高升了。”
黄凝一楞,眉心吗,难道那个厉云安插在这院里的内鬼真的是眉心?如今,这是功德圆满,怕被她追究,所以厉云把人调了出去。又怕她这里没人监看,才又新派来个天兰?
黄凝心中布满疑问,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些了,最重要的还是安桃与平梅的安危。
黄凝想试着下地,手刚扶到床边,她发出“嘶”地一声,痛得她收了手,人也跌了回来。阿诺马上关心:“郡,郡主没事吧?”
“没事,碰到手了。”
阿诺:“这手可伤,伤不得,您这么金贵的人,落下疤就太可惜了。您还是别急着用它吧,听大夫和,和大爷的,仔细着养得跟以前一样好看吧。”
黄凝看着自己的右手,里面抹了药,外面缠了纱。想到这伤是怎么来的,她就心颤。心颤之余,悲愤、羞恼,惊惧,逐一漫上心田。
没想到厉云如此的混世魔王,竟然以家法为由了她。从到大,父亲母亲从没动过她一下,长兄稳重更是不可能跟自家妹起矛盾,二哥时调皮,但每每有吵架,也从来没动过手。后来进到宫中,哪怕偶尔受些怠慢与不敬,也不曾到身体受损的程度。
还记得,他了她后,可能是气消了不少,快到厉府的时候,他把她按到他的腿上,捏着那受伤的手,深深凝视,眼中满是势在必得,他悠然地道:“记住,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就连这第一次挨也是我给的。”
作者有话:
明天还是三更合一,但时间有变,不是零点了,而是早上六点更。假期过去了,不要熬夜了,睡醒就有得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