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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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凝回想到这儿,忽然就明白了,刚才厉云为什么会大发雷霆,口出威胁拂袖而去了。他把她当成了他的私人物品,物品自然不能有瑕疵。所以,他才在她发出不在乎落疤的言论后,如此生气。

    呵,黄凝嗤笑,恐怕他还会觉得她不懂好歹,不知感恩吧。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又因有求于他,黄凝在后面的养伤中,确实做到了大夫的嘱托,十分在意地将养了起来。

    这期间,她身边最常出现的就是阿诺与天兰了。相处下来,黄凝觉得天兰倒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好像很不喜欢阿诺,总是拿她磕巴事。但她对她院中的其他丫环倒是视而不见。

    黄凝问过阿诺,可曾以前认识天兰。阿诺赶紧赌咒发誓,表示自己跟天兰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是大爷的人,自己只是府里的一个奴婢。因为是被单独买进来的,父母那辈并不曾进到府里当差,所以不算家生子,也因此不得重视,被人排挤。如今能伺候郡主就是她最大的福气了。

    黄凝只是随口一问,倒好像惹起了她的伤心事,难为她言语不方便,还了这许多话。

    黄凝觉出阿诺好像总是容易被吓到,就给她安心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多想,你也不要多心了吧。

    毕竟,天兰的性格虽没有什么可指摘的,但她是厉云派来的总是事实。黄凝不可能亲近于她,两相比较,自然是更亲近依赖阿诺一些。

    黄凝一天天地好起来,这期间厉云一次都没有来,从她见血晕倒,他们还不曾碰面。

    见面最多是大夫,这日,老大夫与郡主告辞:“郡主身体已无大碍,您这手上头上任谁也瞧不出是受过伤的,我也算不辱太傅嘱托。今日最后一次看诊,就要离府告辞了。”

    至此,黄凝的这场伤病算是彻底好了。这期间,黄凝也不全是安心养病,有时会因担心两个丫环而日夜难安,这时阿诺都会劝她,您想如愿,就得先让大爷如愿,大爷如了愿,自然就会告诉您安姐姐与平姐姐的下落了,就算还是不告诉,至少会在处置她们时手下留些情吧。

    这话极有道理,黄凝只得时不时地压下自己的焦躁与担心。如今,她大好了,按厉云的要求大好了,总算是可以问上一问两个丫环的情况了吧。

    可厉云自上次怒而离去后,竟是再也没有登过暖秋苑的门。唯一一次主动问天兰,大爷的行踪,天兰大大方方道:“主子这些日子下朝都是去的如意阁,新夫人那里啊。”

    一句话点醒黄凝,差点忘了,这府里是进了新人的。青梅竹马两无猜,更是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之时,怎么可能还会想起,她这个动不动就气他不听他话的宠物呢。

    如意阁,崔凤阁最近过得很快乐,夫君疼爱,厉云每天只要有时间都会来她这里。还因一次发现府里饭菜不太合她口味,而马上给她设了厨房。这可是厉府的头一份,就连老太太那都没有呢。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夫君更是无比重视,早早地就把礼品准备好,刘嬷嬷去看了,个顶个地好东西,一定会给她在娘家争脸的。

    崔家后宅,见到母亲,不知怎地还是落了金豆子。崔夫人马上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给你气受?”

    着一边搂着自己的娇娇女儿,一边看向刘嬷嬷、浅珠。

    崔凤阁马上自己解释道:“不是啦,没有人欺负我,是女儿想您了。”

    崔夫人:“哎哟哟,瞧你那点出息,不是哭着喊着嫁的时候了?”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崔凤阁脸上挂不住,拿帕子挡脸,“您快别了,我哪有。”

    不想崔夫人却不肯放过她,“没有吗,是谁没事就往宫门跑,没事就一封信一封信地往外寄?”

    “哎呀,您再这样,我不呆了,我现在就回。”

    “好了好了,母亲也想你了,这才起了逗逗你的心思。”

    闲话几句过来,崔夫人就开始往正事上扯了,“跟为娘的,你们夫妻可合谐?”

    “合谐啊,夫君对我可好了。对了,我一直都是叫厉云哥哥的,夫君也喜欢听我这么叫,可刘嬷嬷非不让,什么不如夫君叫着热乎。”

    崔夫人:“你刘嬷嬷得对,什么哥哥妹妹,首先是上不得台面,再则时候还好,现在是正经夫妻了,哪还有这么叫的,让人听到也不好看。”

    “你还,不懂男人,这成了亲,任何称呼都不如夫君亲热。”

    刘嬷嬷适时插嘴道:“我们夫人就是,太太所问合谐之事,我们夫人恐是没听明白。”

    崔夫人看了刘嬷嬷一眼,然后叫离了两个丫环,屋内只留崔凤阁主仆三人,以及她的管事大丫环摇红。

    崔夫人这才问道:“刘嬷嬷你,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刘嬷嬷看了崔凤阁一眼,还是了,“自夫人嫁过去,还从未同房。”

    “刘嬷嬷你瞎什么,怎么没有同房,不是天天睡在一起吗。”

    崔夫人:“你别,让刘嬷嬷。”

    刘嬷嬷:“厉家大爷知道了夫人一直在调身体,倒也是好心,在厉家的药房里给夫人配了药,我拿出去问了,是药性更温和,药材更贵重的好药。”

    崔夫人催:“重点。”

    “就是大爷以此为由,让夫人先服一季,服药期间怕伤及子嗣,就先合而不同,只是宿在同一张床上,并无夫妻之实,那白锦帕还不曾用过。”

    崔夫人看向自己女儿:“有这事?”

    “那不是我服药多年,确实是要停一停才能商量怀孕事宜。”

    “谁跟你,你喝药的同时不能怀孕的,那药方是你外祖家祖传下来的,是极好孕的东西,就是需得从服起。我为了你子嗣顺利,自是从给你服用,好不容易把身体调得够了年头,怎么反以这药事,倒不沾你身了呢?”

    崔凤阁:“夫君谨慎也没什么错,真像您的那药那么神,等三个月一过,我停了药,夫君也安了心,我们再要也不迟。不过三个月罢了,弄得好像我多猴急似的。”

    崔夫人又问了刘嬷嬷一句:“你觉得这事有这么简单吗?”

    刘嬷嬷摇头:“不觉,要那府里光是咱家姐倒也罢了,可不是还有一尊大佛了吗,婚礼当天的事您也知道了,自那后病病歪歪地一直躲在暖秋苑里。还影影绰绰地传出,当天在后门,地上见了血什么的,也不知是什么血。”

    崔夫人听完沉吟不语,末了,她问摇红:“你可愿跟着凤儿过去厉府?”

    这摇红的身份颇为传奇,原先也是大家闺秀,后因家里遭难,流落到崔府当奴。因受过良好家教,模样又好,崔尚书是动过心思的,崔夫人也乐得成见。

    不想,这丫头有节气,不愿为妾,只愿一生伺候夫人,做牛做马都愿意,求崔夫人成全。崔夫人感她品性,不是那等勾引爷们一心向上爬的贱人作派,遂作主留下了她。又花了钱给崔尚书从外面买了一个,这篇才算揭过。

    如今,崔夫人瞅着,刘嬷嬷实在无法跟那些宫里出来的比,浅珠什么都不懂,唯剩忠心。倒是摇红,这几年她看下来,有眼力有手腕会御人,是个能人。加之她曾过,曾在颠沛流离的那些年里,早把男人看透了,所以,发誓一辈子不嫁,不让男人近身。

    所以,派她过去,帮着凤儿掌眼,理夫家的生活,又不怕这身好模样勾了厉云去。

    崔凤阁:“不用了吧。”她倒是有些忌讳摇红的长相,府里已经有一个能把她比下去的了,如今再添一个,她确是不愿的。

    可惜崔夫人心意已决,那摇红服从道:“奴婢听候夫人差遣,愿助姐。”

    这事就这么定了,临走前,崔夫人单独留下摇红与刘嬷嬷,又强调了一遍子嗣的重要,尤其厉府现在的情况,势必会有嫡长子之争。虽傻子都看得出来,让谁先出为好,那厉府不傻,自然不会乱来,但世事难料,万一呢。所以,崔夫人不得不防,不得不给她的凤儿保驾护航。

    回去的路上,崔凤阁嫌刘嬷嬷多嘴,不太高兴,刘嬷嬷不与她眼色,气着气着,崔凤阁忍不住,“你这嬷嬷脑子里没别的事,你和母亲让我看的那本书,上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姿势,非让我学,还要照着做,哪有一起躲在床上舒服。”

    刘嬷嬷听了啧舌,新夫人人事未经,自然是跟她不通,她只得看向一边的摇红,意思很明显,看到了吧,就是这么天真烂漫,天马行空,不切实际。

    摇红并未语,只是回到厉家后,禀了她的来处身契后,再回到如意阁,她拿起崔凤阁所那本书。对着这位新夫人:“这书里内容确实该增减了。”

    崔凤阁听她这么,也好奇,最后在摇红闷头的笑声中,忍不住问:“看到了什么?我怎么没从那书里看出什么好笑的事?”

    摇红走过来,在那书上轻轻一点,崔凤阁注目去看,然后她也笑了。摇红适时道:“这招最是让男人欲罢不能的,可惜画得滑稽了。”

    崔凤阁知道摇红来她家前,很是在外被磋磨了一番,所以,她有经验一点都不奇怪。

    “欲罢不能吗?”

    “嗯,谁使谁知道。夫人不用害羞,这书上所画之事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过是人的日常生活。就像做菜,有的厨子做出的东西好吃,有的就不好吃,但无论好不好吃,对于我们没有吃过的总要先尝,尝过才知好不好吃。”

    崔凤阁不言语了,摇红又:“最重要的是,与你同席之人,他吃过,而你却不知是何味,夫人认为,长久下去,两个人还能有共同语言,还能合谐多久?”

    崔凤阁自嫁过来后,一直沉浸在能日日见到厉云,与他话,吃饭,睡在一处的快乐中。对于以前看不到摸不着的日子来,这些足以令她满足。

    这种满足感把她内心填满,一时所有人,所有信息都被她摒弃在外,满心满眼都是厉云,你越是想拉她出来,看看事实,思考一下日后,她越是抵触、逆反。

    如今,摇红不逼她,从另一个夫妻相处的方面引导,崔凤阁有点听进去了。

    “你得也有点道理,可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得算的,大人对我一直食药心有忌惮,怎么也要三个月后停了药再。”

    摇红:“夫人得对,这三个月里那院要是再没有喜讯传出,那就更好了。”

    崔凤阁脸一垮,但马上她就起了精神:“不会的,母亲告诉过我,厉家是不会让郡主先生出孩子的,再,要是郡主能生,这一年多也早该生了。”

    摇红十分温顺:“夫人得极是,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崔凤阁:“就是,我就没问题的,母亲和嬷嬷就是太过紧张。”

    摇红笑而不语。

    暖秋苑,自大夫请辞,黄凝好了后,已经停药好些天了。可今日不知为何,一碗药又端了来。

    送药来的是天兰,黄凝闻了闻,与之前她喝的气味不一样,她问:“这是什么药?”

    “是主子让我拿过来给郡主喝的,是养身子的。”

    黄凝警觉道:“我不需要养身子,我已经大好,无事我是不瞎吃药的。”

    天兰:“主子还,也不光是养身子,这药主要的功能是助孕,所以请郡主一定要每天按时服用。”

    黄凝听了,一时无语,助孕?谁要跟他孕,双方的脸皮都撕成那样了,在马车上对骂,如果不是她不过厉云,就差对了。现在却来给她送什么好孕的药,可笑至极。

    她直接拒绝:“我不喝。”

    天兰拿着那碗药,轻轻吁了口气,道:“您最好还是喝了,奴婢手重且笨,要是让奴婢服侍您喝下,恐会冒犯到您。”

    “你要强行灌我?”

    天兰嘴上着“不敢”,但行动可不是这样的,她把碗往茶几上一放,然后用一只手就困住了黄凝的双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下颏,冲着看上去已经傻掉的阿诺命令道:“你来喂。”

    阿诺没有第一时间动手,天兰在黄凝看不到的位置,翻了个白眼,然后配合道:“是你们大爷让这么做的,你敢不听?”

    阿诺这才哆哆嗦嗦地拿起那碗药,朝着黄凝的嘴边凑去。黄凝死活不屈,愣是让她把碗碰掉了,弄了个汤洒碗碎。

    天兰一脸惊诧地看向阿诺,阿诺马上求情:“是我没拿住,跟郡主无关,你要不再去弄一碗,还是先不要告诉大爷了吧。”

    天兰许久没话,过了有一会儿,她才道:“再弄一碗估计也是这结局。”

    转头对郡主:“既然郡主不配合,奴婢只能去禀了主子。”

    厉云来得很快,这是自上次她昏迷,两人的第一次会面。一走进来,厉云最先去看的是她的额头,当日在宫中,可是下了血本,那宫中用特制的青石砖,坚硬无比,她都敢往上磕。

    进宫之前火气就以到达顶峰,没想到在见了这一幕后,厉云才知道,何为气极?极点在哪?根本没有上限。

    这时看着那白磁面庞,额上的一点只是比其它地方稍粉一些,大夫了那是长出的新肉,过一个冬天这点差别也会消失,完全看不出来了。

    厉云此时见了,却觉得,就算不消失也没什么,圆圆的一点,像是点了粉色的浅砂,添姿增彩。

    见到这等模样,厉云来时的气消了两分,他走近她,欲上前拉她的手查看手心的情况。黄凝躲了,他扑了空。

    厉云不再伸手,他道:“把手伸出来。”

    黄凝不伸,厉云从袖中抽出一个册子,扔到她面前:“以后不想再挨家法,就好好把这册子读了。因顶嘴、逃家已罚了你,你是想再添一条忤逆吗。”

    提起这段屈辱经历,黄凝的眼圈红了,“要知道你厉家还有这么个东西,我是死活不会嫁进来的。百年积善之家,谁能想到,却是个......”

    厉云瞪她,样子像极了他挥剑封喉时,黄凝刹住了话头,顿了一下接着道:“是个不厚道的。”

    厉云气笑了,“行,还算有点进步,比之前骂起人来要温顿了许多。可我看,你这身子还是没好透,药碗药碗端不住,这手也跟残了似的,伸都伸不出来。没好就接着治,什么时候真的好了,再操心你的那些人和事。”

    厉云完就往外走,黄凝这下顾不得自己的那点子情绪了,她马上站起,追着问:“我的丫环,你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

    厉云停下,“你不听我的话,我凭什么听你。”完,头也不回地离了暖秋苑。

    黄凝懊悔不已,她怎么就没忍住,又惹恼了他呢。唯诺过来扶郡主进去,劝道:“大爷得也,也对,您看看您,这才追了几,几步,腿就颤了。还是再养养吧。”

    把人扶进屋,阿诺像是无心地又了一句:“您不该惹,惹怒大爷的,今儿大爷能主,主动来,就是起了缓和的意思,如,如果您刚才和软着点,这会儿不,不定就能得了姐姐们的消息了。”

    黄凝久久不语,看到桌上的那本册子,上面妇人罪三个字格外刺眼。她几度握拳,最终还是拿起了这册子。

    像是在锻炼自己的心志一般,仔细地,挨页看过。厉云记性真好,辱骂长辈、顶撞丈夫、无令逃家,这三项每一项都是10个手板。他了她三下,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太过宽容,要她感恩呢。

    所以,厉云才会在伤了人后,面无愧色,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出现。

    黄凝忍着恶寒把册子看完,好像能完成这件事,那她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了。放下册子,她对着阿诺:“去让天兰再煎一碗药来。”

    阿诺微顿,然后马上应下:“是。”

    天兰行动很快,马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新碗端了进来。黄凝一饮而下。

    就这样乖乖饮了几天后,厉云依然没有踏进暖秋苑。但暖秋苑的伙食却跟原来有了不同。厉家家族庞大,有产业,一直都不是靠俸而活的。

    黄凝自嫁进来就发现,厉家在衣食住行上都颇为豪气阔绰。以前吃得就不差,最近更是各种好东西地往里进。

    连阿诺都:“我以前在厨房帮,帮过忙,如今郡主这里每日送来的饭菜,就是年、节的那些日子里也不,不曾这样丰富精致过。”

    “这定,定是大爷接收到,您开始听他的话,所以才有所表示吧。那话怎么,来着,我没怎么读过书,投什么抱什么?”

    黄凝:“投桃抱李。”

    阿诺:“对,就,就是这个。”

    “可是,我不要他这样的投桃抱李,我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却偏要绕道而行,是嫌我做得还不够吗?”

    阿诺适时递上话来:“要不要问,问天兰,我听院子里的丫环,那天就是她带走两位姐,姐的。”

    天兰一般就守在门外,黄凝一召,她就进来了。一边进一边在心里叹气,唉,又要唱双簧了。这要是阿诺那丫头的主意,她满可以不听,但这是主子吩咐的,天兰只得遵命。

    黄凝问完她,天兰不像上次一样守口如瓶,她老实回答:“是我带走的,主子很生气,让给她们绑了并堵上了嘴,一并送到私狱去了。”

    黄凝一惊:“私狱是什么地方?”

    天兰:“厉家的私狱,主子创建的。与一般的牢狱没有什么不同,有牢房、有刑具刑房,还有焚化炉呢。”

    黄凝眼前一黑,也只以为安桃与平梅不过是被关在了某个庄子上,再不济被发卖了出去,哪想得到,厉云竟会建了这种地方。想到他杀人不眨眼,黄凝这下是真的慌了。

    阿诺看出郡主的焦急,她马上问天兰:“姐姐们,有,有没有性命之忧?”

    天兰:“倒没听私狱最近抬出什么人,但那地方条件不好,女孩子细皮嫩肉的,要是再受了刑,恐难活着出来。”

    黄凝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家主子呢?我要见他。”

    暖秋苑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如意阁里刚刚烧了地龙,初冬已有些冷了,每个院差不多都该点了,因崔凤阁不抗冷,如意阁算是点的早的。

    厉云正与她吃着午饭,感觉到屋里比往日要热上不少,随口一问:“烧了地龙吗?”

    崔凤阁:“嗯,很暖和吧?”

    厉云笑笑,“是暖和。”

    他体质耐寒,自己的那个独立院子,每每都是府里最后一个点的。厉云快速吃完,以有公务为由早早地离了。

    一开始,见厉云比往常更早的离开,崔凤阁心里还挺开心。能这样想,是因为她自己的那点心思。摇红已经来了有些日子了,崔凤阁一直拘着没让厉云见到她。

    今日,是第一次在厉云来时让摇红露了脸,帮着上菜布菜。厉云看到陌生面孔,当时问了一句,崔凤阁有点紧张地回了他,并观察着,见厉云只点了下头,并没有对摇红特别关注,心里稍稍舒坦了下来。

    后来,他更是吃完就走,甚至比往常走得都急,这让崔凤阁不为人的那点子心思又欢愉了一把,连饭都多吃了半碗。刘嬷嬷男人都重色,可她的厉云哥哥,在见到摇红后,多一眼都没分给她,可见她的夫君不是嬷嬷口中的那种人。

    厉云在如意阁被热得不行,一路行至他的浩然居,身上的热意才散了不少。忽然想到,他上个冬日在暖秋苑,好像没有这么不舒服的感觉,女孩子怕冷他是知道的,也不知黄凝那里地龙是怎么烧的,竟很是符合他的体感。

    一时还有人向着浩然居而来。黄凝听从阿诺的建议,她大爷不来暖秋苑,她可以去浩然居啊。于是,黄凝带着阿诺从厨房分出来的一碗冬补热汤去找厉云了。

    走在路上,看着食盒里躺着的那碗热汤,她想告诉阿诺,厉云不好喝这个,他这人喜凉,被她发现这个偏好后,整个冬季她都让人降了地龙的温度,宁可自己冷点,也要让累了一天回到家里的夫君感到舒服,全当回报厉云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现在想来,像是梦,可笑的梦。

    到了浩然居门口,黄凝被拦了下来,了来意后,门童只放了她一人进去,阿诺在外面等候。

    这还是黄凝第一次进浩然居,门童没有再让她往里走,只,请夫人在偏房等一下,他去禀告。

    这也是黄凝以前没来过这里的原因,厉云曾跟她过,这里是独属于他的禁地,所有人来都要提前禀告,但他可以为她破例,她来的话,只管随意进出。

    黄凝当时听了,因着这份在厉云心中的独特而暗自高兴,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来的,她会尊重他的习惯,让他的世界只属于他。

    可笑啊可笑。除了可笑还是可笑。

    偏房里有个临窗塌,黄凝在此坐下,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厉云在听了门童的禀告后,对于黄凝能主动找到这里来,并不感到惊讶。他难得有兴趣作画,正走笔间,头都没抬,对着门童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等我召你。”

    门童:“是。”

    黄凝是看到那名门童出来的,但却没有来她这里,而是回到了门房的位置。这是,要晾一晾她吧。以前她能随便进时,她没来,如今,这戏不用演了,自然,这独属于厉云的空间也就不会对她开放了。

    浩然居今日不知行的什么风水,难得热闹,又来了客。门童再次进去禀告,门外崔凤阁看着头快要低到尘埃里的阿诺,眼神复杂。

    她虽然高兴于夫君没有被摇红的美貌撼动而感到高兴,但也不习惯厉云早早地离去,所以,带了些点心跑来找厉云了。

    可一到浩然居的门口,她就看到了暖秋苑的人。她是不认识阿诺的,还是府里派到她院中的丫环告诉她的。之所以带着府里的丫环,是她与她的人对浩然居的具体位置不是太清楚。谁成想,除了识路还帮着给她识人了。

    暖秋苑的下人站在门外,那明她的主人自然是在里面。

    崔凤阁一下子被触到了这些天被她忽略的一个事实,她的夫君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他还有一个妻子,比她更早进门的妻子。

    厉云见门童不召自来,以为是黄凝等不及了,不想,竟报,崔凤阁也来了。

    厉云眉头一皱,颇有被人坏了好事的样子,但他随即心念一转,停了笔吩咐门童,“去请夫人进来。”

    门童一楞,再次请示:“请哪位夫人?”

    厉云:“门外那位。”

    门童领命出去,这一进一出都被黄凝看在眼里,本以为是厉云终于肯放她进去,不成想,那门童领着一名女子成功走到了厉云的书房前。

    对方也看到了她。严格来是门童告诉崔凤阁的,在门童叫她进去时,她问了,大人的书房里现下可有别人?门童如实告之,郡主在偏房候着呢,还未得召。

    是以,崔凤阁一进来就朝着偏房望去,果然是郡主。她们的目光只交错了一下,双方都没来及做出反应,书房的门就近在眼前了,崔凤阁在门童“请”的手势下,抬步迈入。

    黄凝还立在窗边,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崔凤阁,是个灵动的女孩子,虽比她要大上几月,但看着比她可朝气多了。黄凝觉得最近这半年,她仿佛变了个人,死气沉沉,对生活再提不起精神。

    书房内,崔凤阁把带来的汤水点心一一摆开,厉云笑她,“这才刚吃了饭没多久,哪里还吃得下。”

    “我不管,都是我精心......挑的,你象征着吃一点。”

    厉云继续笑:“是挑的啊,我还以是做的。”

    崔凤阁不干,“夫君你笑话我。”

    厉云:“是挑的也很不容易,可有左右为难了你?”

    崔凤阁忍不住笑出了声,不知为何,今日的夫君少了往日的沉稳,有一些亢奋,很是风趣呢。

    崔凤阁喂给了厉云一块糕点,一勺汤水,也知道厉云吃不了多少,象征性地喂了这两口后,也就不再纠缠,把注意力放到了厉云作的画上。

    画的正是从这间书房望出去的景致,惟妙惟肖,丝毫不差。崔凤阁发出感慨:“画得真好,连景物都能临得这样相像,那画人会不会更像?”

    厉云:“你来,坐到那里。”着厉云重新铺开了一张纸。

    崔凤阁知道他这是要画她,马上听话地坐到了对面的椅子里。

    不知是不是怕她坐不住,厉云画得很快,几笔就见了雏形。可画画是个很花功夫的事情,崔凤阁坐得有些累了。

    她不知为何想到了偏房里的人,忽然开口道:“夫君,我们在此画画还需费些时间,不好让郡主在偏房等太久吧?”

    厉云手下笔未停,只道:“嗯。落烟。”

    门童进来听令,厉云:“去叫了郡主过来。”

    黄凝等得麻木,她以为在看到厉云放了新夫人进去,会产生落差而难过羞愤,但她没有,她只是着急,时间多耽搁一点,安桃与平梅会不会撑得很辛苦,会不会撑不住。

    比起这个事情,厉云与她新夫人的种种,在黄凝这里全然不放在眼里。

    终于,门童来领路了。

    一进去,还未见到人,就听一个女声道:“不画了不画了,可累死我了,真的坐不住了,下次,下次再让你画,这半幅我先拿走,等着你给我补上。”

    厉云宠溺的声音响起:“这就坐不住了,也好,算是欠了你,下次补上。”

    “你,你都欠了我多少幅了?夫君可还记得,订亲后的一个灯节上,你画了花灯给我,当时时间紧,要再给我补副词。还,等我嫁进来时补给我。这我都嫁进来多久了,你还没有补我呢。”

    语气含娇带嗔,让黄凝想起,她也有这样的时候。拐进屋来,只见男才女貌,厉云在后,新妇在前,他环她在身前,正同握一支笔在画着什么。

    崔凤阁先发现的黄凝,没等出声,却被身后的厉云故作生气地斥道:“别动,都画花了。”

    崔凤阁没听他的,挣开了厉云,退到了一旁,“是郡主来了。”

    提醒完,崔凤阁就有些走神了,她这算是更近距离地看到了郡主的全貌。她甚至开始想,是不是夫君见惯了这样的绝色,才会对摇红无动于衷?

    黄凝对着厉云行礼:“大人。”

    厉云平淡地叫了起,然后对着崔凤阁:“你们这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先前郡主病着,一直不得见,今日就正式见个礼吧。”

    黄凝先开口:“姐姐。”

    崔凤阁:“竟是郡主比我还吗?”

    厉云插嘴道:“在家里就不用称郡主了,她比你,你称她妹妹就是。”

    崔凤阁从善如流:“妹妹好。”

    厉云问向黄凝:“你来做什么?”

    这会儿厉云话的语气不复刚才与崔凤阁独处时的温润温柔,很是冷淡泠漠。

    黄凝:“新得了好喝的汤水,我来给大人送些过来。”

    着大方地把食盒放到了崔凤阁带来的食盒旁边,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崔凤阁不是个跋扈的人,眼下,她看着郡主在夫君这里着实落了下乘,竟生出些替郡主难堪的情绪。

    崔凤阁今日占尽了风头,眼下的情景让她有些呆不下去了,没必要逮着郡主难堪的时候使劲瞅。

    于是,她收了食盒,对厉云:“那夫君与郡主话,我先回去了。”

    厉云没留她,只是嘱咐了一句:“认得回去的路吗?带了人来吗?”

    崔凤阁:“来时就是府里人带着来的。”

    “去吧。天凉了,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些回去。”

    崔凤阁先是冲着郡主笑笑,“妹妹留步,我先去了。”然后待走到门口时,回头又冲着厉云一笑,得到回应,这才出了屋。

    屋里只剩下厉云与黄凝二人。厉云把桌上刚才画的都撤了,像是撤掉什么碍事的东西一般,用很大的力气。

    接着他重新铺了纸,换了笔开始写字。两笔下来就发现墨该研了。黄凝见此,举步上前,很有眼力见地帮他研墨。

    厉云往旁边瞥了一眼,想起以前,她也总是帮他磨默。屋内没有人话,屋外也是,一时安静极了。厉云觉得这样的时光好像很久不曾经历,一时有些贪恋,越发的不想话,怕引得她一开口,破坏了这一刻的恬静,又要被她气到。

    可时光不能暂停,待厉云写了一篇字后,他放下笔,看向黄凝。他:“把手伸出来。”

    与那日他在暖秋苑所一字不差。这次,黄凝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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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