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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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皎月在美国那几年其实混得相当狼狈,憋着一口傲气不花简家的钱。

    浑浑噩噩毕了业,工作第一年她运气好,被教授一封推荐信送到了德州艺术大拿手下带着,教会她不少东西。

    实话,她这几个月一直在贪恋裴书临对她的好,甚至很多时候也真的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

    她太想要个家了。

    在国外那几年为了找个便宜的租房四处搬迁,条件变好,好不容易能自力更生了,却又被简父一个电话催着回国。

    她始终没有资格去怪谁,但听见裴书临这句话时也认清了自己的地位。

    一个被家里送来联姻的女儿,拿什么乔?

    这会儿就像大冬夜里被一盆冷水浇灌下来一般,简皎月好几瓶的酒彻底醒了。木然着脸回答他:“教了,他们让我对你裴家的人唯命是从。怎么样?要我伺候伺候你吗?”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跪坐在床上伸手去解他的领带。

    没等他拒绝,简皎月撑着他的肩膀把唇也堵上去。心不在焉地眨眨睫毛,扫过他高挺的鼻梁,眼里尽是漠然。

    裴书临站着看她自暴自弃的样,握着她腰的手一点点扣紧。

    紧闭着牙关不让她继续深入,用了极大自制力,终于忍着把人推开。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眼底幽深,表情乏味:“你就带着一身酒味来伺候人?”

    “哦,嫌我脏啊。”简皎月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的自贬有多能气死人,她满脑子已经不在理智线上,只是在想裴书临对她已经没耐心了。

    是她得寸进尺了,瞧瞧安纯她们其实远没有她这么自由,未婚夫四处沾花惹草,也只能憋下这口气假扮从容。

    裴书临这些天对她太好,让她忘乎所以。

    可她早该想到没有人是圣人,被甩好几年后碰上她这种初恋。再大限度的宽容也只是修养好,到这一刻已经用尽了吧。

    扯过一条睡裙,她往浴室走,留下一句:“那我把自己洗干净点。”

    擦身而过时,裴书临扯住她的手腕,看着她倔强的脸。

    他下颔收敛,低着睫正欲话。

    简皎月抬起乌黑黑的眼看着他,眼里有他的缩影。殷红的花瓣唇张合着,口红被蹭乱,有种凌乱的破碎美感。

    但她偏不是娇娇软软的性子,嘴上硬刚:“你要是连我洗澡都等不及,可以直接。”

    他脸色更沉,唇线抿紧,突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浓稠夜色中,男人欣长沉默的身影让人觉得寂静可怖。简皎月轻轻挣开他的手掌,光着脚进了浴室。

    憋屈着作贱自己不是她的本意,一到密闭的空间里。攒了好久的委屈全面爆发,就像刚刚在房间里看上去不痛不痒的争吵。

    她刚强果断太长时间,总用对所有事都无所谓的面具掩盖自己本心。

    总觉得裴书临该是不一样的,对他抱的期望太大。

    只要伤害了自己一点点,感受到一点点不满意,那他之前对她所有的好也会磨灭掉。

    简皎月鼻子泛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却不知道门外那人点着根烟,倚着墙听她闷着声抽抽噎噎地哭,心下全是无奈和懊恼。

    等半个钟过去,出来时,带了一室雾气。

    简皎月头发没吹干,滴滴答答的水渗进地毯里。天气入了秋,室内空调也该调高点了,她从脚心开始泛着凉意。

    裴书临已经不在家了,屋里空空荡荡,房间里只隐约能闻见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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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淅今天也是够呛,算从凌开始包个场过生日,结果让他碰上这档子事。几个兄弟酒也不喝了,转移战地去自家会所牌。

    斗拱飞檐的庭院里明亮幽长,包厢里的牌桌边坐着五六个人,边上各自带着女伴。

    江晚葭来得最晚,也是这群躺坐着的人里唯一一个女人。

    她一眼扫过去,自觉坐到和裴书临一边的位置:“怎么都在啊,卫公子今天不是过生?大好的日子不去普天同庆一下?”

    卫淅贫嘴道:“哪能啊姐姐?裴少爷老婆和他吵架了,这都严重到跑我这来喝茶了。”

    裴书临结婚没办婚礼,这圈里的人也没见过简皎月什么样。

    这会儿想八卦几句,又碍着他面不好意思。

    韩琛换了个切入口:“晚葭姐,前段时间上面把江家那些事都查完了吧,江爷他还没算回国呢?”

    江晚葭比他们都大上两三岁,都当弟弟看,话也随意:“他回什么国?又没人惦记他。”

    “我们惦记啊!再前两年他不还巴巴着想回来吗?”

    江晚葭听着想笑:“他想看的那姑娘指不定都结婚生孩子了,他难道想回来找不痛快?还是回来做人家见不得光的婚外情人?”

    “不能这么卑微吧。”卫淅接话道,“不过有首歌怎么唱的?的就是他:‘年轻要任性,外出要尽兴,热恋也像驱车过境’。活该,祝他跟我一块孤独终老!”

    着还唱起来了,边上那几位都对他这神经质的嗓子习以为常,只当没听见。

    韩琛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刻意地转移话题,调侃开口:“那裴老大又是怎么回事啊?花巨资娶来的娇妻不满意了?”

    卫淅瞧了瞧坐在那专心泡茶的裴书临,蹭蹭鼻梁骨:“就刚刚我喊书临一块去新开的club算包个场,碰见嫂子在跳舞。”

    “刺激啊,然后呢?”

    “然后这对夫妻现在应该是在床头吵了一架,到床尾还没和好。”

    江晚葭经验十足地接过话题,走到牌桌边上加入他们,一块玩起了德州扑克。几声“allin”下去,连输好几盘。

    他们在这热火朝天,倒显得角落的裴书临更为孤寂。

    韩琛招招手,把边上女生喊过去:“去,帮裴先生倒茶解解闷。”

    江晚葭嗔怪地瞪了一眼韩琛,显然是觉得他又在胡闹。

    韩琛也不是第一次想拉下裴书临和他们一块玩了,但无奈这么久过去,他偏出淤泥而不染,清贵又自持。

    卫淅这会所有点日式榻榻米附加温泉酒店的风格,就连服务员都是跪坐式的,礼貌到让客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那姑娘叫古琦,是北影兼职的表演系大学生。模样生得可人,又很会来事。

    她蹭着膝盖移过去,手还没抬起。

    裴书临眼皮未掀起,清瘦修长的手指敲敲茶几桌面:“不用。”

    古琦手顿在那,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模样看上去楚楚可怜。她穿得工作服是包臀裙,跪坐时膝盖并拢,跟涂了点腮红一般通透。

    这姿势让裴书临想到某人刚刚跪坐在床上替他松领带,是伺候人,那架势像是给把刀她都能直接插.进来。

    他难得露出些烦躁神情,往边上随意点了个位置:“随便坐,别挡光。”

    这话可太照顾人了,古琦跪了几个钟的腿就快要跪麻。耳根红着道声谢,乖顺地坐在一边,帮他过滤丢弃的茶渣。

    不知道想起什么,裴书临抬眼问了句:“今天几号?”

    猝不及防的,古琦被他泠冽直击的目光看得有些紧张:“十、十三号。”

    “我还有事,你们慢慢玩。”他站起身,古琦立马递上外套。

    直到门关上,一屋子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少爷又怎么了。

    白瓷杯里沏好几杯八分满的茶,江晚葭抽空看了一眼跪回在席子上的女孩,指指那几杯茶:“你泡的?”

    古琦摇头:“不是,是刚刚那位裴先生泡的。”

    “他?”江晚葭抿了一口就再也喝不下去,这茶汤的浓度着实不像在裴书临手下配出来的。

    裴书临对泡茶有讲究,能把“温具”、“置茶”、“冲泡”、“品茶”这几项花费精气神的步骤做到极致。

    不止这一件事,他是年少时钟意舞弄草书和练写行楷字体的人,也可见和同龄人之间的耐心对比。

    但就是这么喜笑不形于色的一个人,今晚上把一杯上好的茶泡得乱七八糟,走时连袖扣落下都不自知。

    江晚葭从沙发扶手缝里捡起那颗精致袖扣,放在灯光下转了转,一哂:“难不成特地赶回去给人盖被子?”

    她往屋里人看了一眼,也起了点逗弄裴书临的意思,指着刚刚那个女孩:“你过来,帮我送还给刚刚那位裴先生,他应该还没走远。”

    “好的。”

    ……

    古琦跑出去,见男人正要上车。

    顾不得这么多,她大声喊住:“裴先生,等一下!”

    接到这枚袖扣时,古琦仿佛捏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在熙庭会所的薪水确实很高,有时客人给的费都能抵她半部片酬。

    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她又是第一次被人关切到膝盖跪了太久,心思莫名其妙也多了点。大着胆子追过去递上袖扣:“裴先生,您东西掉了。”

    “多谢。”裴书临接过。

    她支支吾吾,忐忑地笑了笑:“裴先生今晚是有别的安排吗?不知道……”

    裴书临垂眸,眉尾稍扬:“你想来?”

    古琦羞涩低眉:“可以吗?”

    他轻笑了一声,清朗声线落在女孩耳朵里格外撩人:“刚刚没听见他们在里面我什么?”

    古琦一愣,想着刚刚包厢里那些公子哥似乎是谈论了他和家里那位吵架的事。

    她把那股善解人意的语调拿捏得极好,语气真挚:“您夫人是在跟您吵架吗?裴先生这么温雅谦和的好丈夫,裴夫人未免有些任性,太不知道珍惜了。这机会要是给了别人,她肯定得后悔莫及。”

    他盯着女孩眉眼,蓦地开口:“你叫什么?”

    她面上毫不遮掩喜色:“古琦,十口古,琦玉的琦。”

    裴书临像是没怎么注意听,指间捏着那颗袖扣,几位数的物件往边上的垃圾桶里随手一抛。

    语气依旧闲散温和,同她特地解释一句:“我问你名字,没其他意思。”

    话毕,他转身眄了眼站在泊车员身前的会所经理。

    漆黑的眼神毫无温度,提醒得很是直接。

    话也不用太明白,经理已经了然,恭恭敬敬地鞠躬开口:“裴先生放心,以后您出行的任何场所,都不会见到这位名叫‘古琦’的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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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就算吵架了,我老婆也全世界最好: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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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各位宝贝儿的留言!!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