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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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使馆内的工作人员在电路设备勉强通行之后,就向国内外交部汇报了地震破坏程度、灾难规模和受灾情况。

    六级地震并不至于造成大面积伤亡,但领事馆接到另一则紧急通知。

    当地治安机构表示当前安全形势较为严峻,东国南部与北部内战即将响。

    沿着乌哈尔河流而上的难民逐渐流入东国的首都和一线城市,天灾之后,本就不太.安定的国家基底最容易发生动摇。

    信仰邪.教的一些东国公民,多次试图在政府和各国驻东大使馆门口自焚和游行示威。

    中国部的大使馆内灯火通明,后勤人员正在处理室内因余震带来的坍塌石块,另一部分官员坐在长桌前正在开会。

    暂时顶上副司长职位的裴书临站在桌前给大家安排工作任务。

    事件发生突然,馆里已经向中国外交部申请撤侨活动,并请求推迟了所有外交部官员来东国的访问行程。

    地区领事馆的几位总领事姗姗来迟,是因为中途被没有组织的难民挡住了车。

    “……网络通信会在明天上午8点左右全面恢复,当地警方在使馆地区提升了警戒级别。”裴书临低眸看向桌上文件,修长如玉的长指撑在桌面上。

    “大家保持好平稳冷静的心态,养精蓄锐,提高安全防范意识。不要与当地外交使者讨论东国政治形势,不要传播未经证实的法律条规……”

    “通信恢复后开始做事。各位,lotstodo.”(任重道远)

    十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屏着气。

    大使馆内像裴书临这类初次驻外的外交官不少,第一次就遇到这么大阵仗,不被吓到也会被惊到。

    趁着地震还未休整完,他们直到昨天夜里还能听见城外的炮弹声。

    这会儿虽然都没手上要紧的事做,但馆里的人都没立即回宿舍。

    从办公室出来,许徉心有余悸:“裴哥,你怕不怕啊?”

    “怕什么?”裴书临神情很淡,破天荒开着玩笑,“出国挂国旗,死了披国旗。多风光。”

    许徉一听更着急了:“呸呸呸!裴哥,你别什么死不死的,太不吉利了!”

    虽然来时就知道这几个国家最容易发生动乱,但当灾难战争就在眼前,没经验的他们也不免恐慌。

    比起这些初来乍到的后辈同僚,另一批前辈领事大使要淡定很多。

    “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啊,我记得一零年去非洲北部驻外才叫难啊,疟疾、传染病,好几个同事后来回国都落下了病根儿。”

    “是啊,当时还没有青蒿素,只有副作用很大的奎宁,你们这一批来东国的菜鸟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但肯定比北非那块好多了。”

    几位老前辈起从父辈那听来的事情,又聊到建国初期的各种艰辛。

    “玻利维亚才难待下去啊,他们那的首都4千多米,我这把年纪的心脏都难负荷。”

    “书临应该了解点吧?当初我听你外公徐部长初次驻外也是南美雨林的某个国家,那些年我们国家的软实力硬实力都不能容许我们过于硬气……”

    “不过这么,徐部长也是从鲜肉熬成老腊肉了哈哈哈哈,裴你也注意点。”

    裴书临勾了勾唇角,淡然地跟着人群笑笑。

    他生得清风朗逸,眉眼英气,下颚线流畅锋利。俊朗的长相极为冷淡精致,在这一群人里显得十分出众。

    裴书临的帅是男人也会愿意承认的帅,不仅是因为一张皮相。

    更多是那种举手投足间超越同龄人的锐气和睿利,逆风转盘的从容气质在他身上展现得一览无余。

    许徉听着大家侃大山也听不下去,他现实得很,不想装面子不害怕。趁人没注意,就拉着心不在焉的裴书临一块回了寝室。

    “哎,现在网通不了,外线信息也不能发。”许徉还有些后怕,“昨天警报响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一大好青年就要没在这了!吓得我这辈子字都没这么快过,从浴室套了条短裤飞出来,各种银行卡密码全发短信给了我妈!”

    裴书临:“……”

    “我现在只想平平安安回国后,好好享受那20天任期假日。”到这,他好奇地侧首问,“话裴哥你发什么了吗?你当时是正好在和老婆电话吧?”

    地震时的警报声响起时,裴书临的确是时间最充盈的一个。他正好拿着手机,也没有什么要善后的重要话。

    但总怕一个意外砸自己身上,他才缓缓把一句“我爱你”给简皎月发了过去。

    裴书临低眸,扯扯唇角:“嗯。和她了句很生疏的话,应该是第一次。”

    虽然生疏,但也幸好了。

    简皎月看着大大咧咧,私下其实敏感又缺爱。

    听到她昨天带着哭腔她自己的事,裴书临更庆幸自己了那句话。

    她那个性格,在国外那几年过得肯定不容易。

    先是DNA检测、到半工半读、又是碰到曹裕那样的人,再至被简父母推出来联姻,前段时间还要因为生母的事怕他会离婚……

    既然简皎月把精力都用在掩饰自己的软弱上,没空间再去毫无保留地爱人,那就让他来。

    一百步里面,帮她先走完九十九步也好。

    许徉拿着没通信号的手机看合家欢照片,随口道:“你还是新婚呢,嫂子估计在家急死了。”

    裴书临垂着眼,情不自禁低念出声:“不知道会不会怕。”

    “我还是头一回看你这么直接地起嫂子。”许徉挠挠脸,肩膀碰碰他,“明天早上,等我们的通信都恢复了就给她回个电话嘛。”

    “算了,家里人会看新闻。”怕联系上又会听到她哭,指不定还想过来这找他,那他估计连正事都会耽误。

    明明在外面挺坚强一个人,这一年里的娇气全让他养回来了。

    事实证明裴书临想得也没错。

    次日网络通信一开,使馆内的时间显得更紧凑。

    一百个时之内,大使馆的人在三班倒机制中加班加点,通宵达旦。

    外派务工人员需要交公司证明、商人交商务证明、学生交在校证明……

    别趁空闲时间电话给家里报平安了,几十个人在工作岗位上马不停蹄,都形成一个共同的默契:反正家里人能看见国内的外交部的最新消息,这边也有记者在发送实时新闻稿件。

    两个领空拉了个群做沟通和准备工作,要求返华者上传各种证件。

    有句话“中国护照的含金量不在于能为你免签多少个国家,而在于危机时刻祖国能让你回家”。

    只在这种时候,才能深刻体验到真实感。

    上面下了通知,撤侨飞机在凌时分会进港,指定了东国首都机场。

    统计到一共有1949名中国公民,其中驻领事馆、大使馆以及驻国际组织、地区组织代表团的工作人员共有101位。

    领事和大使协同每一批送去机场的车一起离开又返回,前线记者全程跟拍。

    前半批国人顺利在东国地震后的第四天,从里海港口被运回来。

    直播画面上的舰船广播中放着嘹亮的声音:中国海军,奉命为你舰护航!

    记者在报道时还起一个趣闻:撤侨时候大家丢失护照,有位年轻的大使给出唱国歌审核的方法来确认是否为中国人的身份。

    只可惜当时摄像设备没了电,没能把几百位国人齐声唱国歌的热血场面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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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皎月在家里等了几天,把能看见的直播、重播和前线视频全看完了一遍。

    发现实在没消息之后,才想着去外交部大楼那看看有没有新情况。

    刚要出门,才发现安纯也来了帝都找她。

    这几天的头条新闻和热搜都是东国撤侨事件,不管是裴家还是江城那边都有安抚简皎月。

    安纯也是为了这事而来,正巧赶上和她一块去外交部。

    见到简皎月时,安纯捏着她伶仃手腕惊讶出声:“我去,上回来帝都见你也才半个月前吧,你怎么瘦这么多啊?”

    简皎月揉揉眼睛:“我最近睡不好,失眠。”

    “担心吗?”

    知道她在什么,简皎月摇摇头。

    没有坏消息传来,她不想自己吓自己,但睡眠状态差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纯:“我来的时候恰好碰见骆天哲和你姐,他们都让我带消息来让你安心点。真的,以前觉得这些事离我们好远……”

    没完的话,简皎月都懂。

    只是眼皮直跳让她心更慌,无暇去和安纯聊心事。

    等她们赶到外交部大楼那,前厅已经站了好几排人。

    简皎月问过前台,才知道那些人全是在东国暂时失联的务工人员的家属。

    安纯声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失联啊?新闻上没啊。”

    前台姐尽礼仪地请她们到侯客厅去,端来两杯水,边解释道:“这次东国地震在郊外城市的受伤失踪情况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何况有些人早就放弃了中国国籍。”

    有些是移民过去几十年的人,不是中国公民的身份,使馆也无权干涉。还有些趁乱发东国的国难财,统计人数时也有不配合的。

    前台不方便太多,她们也不好问得过于详细。

    过了片刻,前厅那帮人被前台和和气气也请进了侯客厅。

    听他们聊天,十几位务工人员的家属似乎在要求外交部安排飞机赴东国寻找亲人。

    也许是因为被委婉驳回这个要求之后,他们的耐心也到了极限,在厅里一个接一个地吐槽外交部的官员和使员:

    “我上回在国外钱包被偷了,找领保帮忙,使馆居然直接让我找警察?”

    “啊这也太过分了,在外当然是想找中国人帮忙啊,这帮吃闲饭的,就会浪费资源!”

    “真的,也不知道平时做了什么啊?一到大局面上只会推拉、心翼翼地抗议表示不满,国家的脸都被他们丢尽了。”

    ……

    简皎月听了直皱眉,这都是些什么素质感人的人。

    她忍了又忍,直接开腔回击:“外交部只会心翼翼抗议的那位大姐,麻烦您有空看看现在外交部的例行记者会上,哪次不是针尖对麦芒、与外媒互不相让?”

    那位女士大概是被她哽住了,不服气地怼了一句:“得这么好听,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

    简皎月:“那各种疫情天灾期间协调中外互助是谁在做?撤侨飞机是谁安排的,是航空公司良心作祟自觉履行社会责任吗?中国人走出国门的领事保护要靠谁?”

    安纯拉拉她胳膊,示意她别太动气。

    毕竟还是在政府大楼里,简皎月知道分寸,软下语气:“这次东国出事,我也是家属之一。知道大家都很着急,但是请给我们国家一点耐心。”

    带头话的几个人被她这一通教训下来,脸色变得讪讪。

    好在这尴尬沉默的时刻没有持续太久,楼上部委里下来了一位秘书给众人一个交代。

    倒也没其他场面话,一句“没有遇难遇袭人员”就让场上所有人松口气。

    至于给家属安排飞机去他国寻亲,先前确实有过实际例子。

    只是那次情况是为家属去告慰空难遇难者才准备的航班。

    这次不前提是大家都安全,就联想到东国如今的局势,恐怕也不会容许他们这么自由进出。

    好话尽,道理也温和地解释完,那批人总算愿意离开。

    简皎月也算拉着安纯出去时,那位秘书长突然喊住了她,确认了她的身份:“裴书临副司长的夫人是吗?”

    她不解转头:“是。”

    秘书长脸色变得沉重下来,喉咙有些艰涩道:“三个时前,东国一队激进分子冲进各国大使馆纵火烧国旗。裴副司领导使馆人员跟着我国维和士兵撤退,他自己……为收国旗中了枪。”

    简皎月听着慌了神,眼前有点恍惚。脱了力撑着墙,靠一边的安纯勉强扶住她。

    秘书长顶着莫大压力把话慢慢完:“裴副司的使团和后一批公民的最新行踪是滞留在了埃塞机场预备转机,目前处于联络不到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