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8(小修哈)
赵明锦缓缓睁开眼来,两人隔着暗夜对视,俱是沉默。
往日叶濯话总是温润又和煦的,以至于她都忘了,这位是当朝闲王,是圣上胞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无论面子如何,骨子里合该是清高的、孤傲的。
话也该是这般咄咄逼人的。
“我虽归来日短,但蒙王爷多次相助,我以为,”她声音一顿,撇开视线,“我们是兄弟。”
叶濯笑了一声,极轻且极讽刺:“谁要做你的兄弟。”
也是,她一介武人,若非功夫高点儿,还了胜仗,也入不了皇家的眼,更攀不上这门亲。或许没她挡在中间,叶濯和安庆郡主的孩子都会叫爹娘了。
看来他喝了这么多酒,又深更半夜的闯进她房中,是为自己和安庆郡主抱屈来了。
赵明锦想坐起来好好同他道道,身子刚一动,肩头便被扣住了,那力道强劲,她一时竟没有挣开。
眼前光亮霎时一暗,叶濯身上的酒气混杂着檀香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偏开头去,微凉又柔软的感触从她的侧脸划过,停在耳尖。
赵明锦唇角抽动,只觉脸上一阵热过一阵,耳畔像被放了颗火种,叶濯的气息喷洒在那里,让火种燃成了火苗,且已起了燎原之势。
“躲什么,若非战事耽搁,有些事情是早该做了的,”他的声音紧绷到有些喑哑,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况且,不是喜不喜欢本王不紧么。”
这话耳熟到让赵明锦脸色一冷,白日里她与如玉的对话,看来被他听去了。
不过听壁角的人尚能理直气壮,她有什么理由瑟缩心虚,况且她敢敢当,没有一句是不认的。
“我也了,若王爷有意,我可为王爷纳个侧妃,无论是谁,”她声音不自觉的凉了下来,“哪怕是安庆郡主,也无妨。”
提到安庆郡主,叶濯身体果然僵了一瞬,赵明锦觑了这个空档,掌心蕴力推开了他的手臂,身子灵巧地从被褥中钻出来,借力翻起,不过转瞬工夫,人已从榻中落在地上,换她居高临下地看他。
“王爷心绪不佳,借酒浇愁,半夜三更跑来我房里撒气,是以为我赵明锦好欺负?”她双臂环胸,气势凛然,“自己娶不到心仪之人就过来羞辱我,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
叶濯默了一会儿,缓缓坐正身子,仰头去看她:“羞辱,”他轻呵一声,眉眼黯然,薄唇紧抿,许久才道,“你我之间竟然……”
他没有下去,只是摇晃着起身,再没看她一眼,径直绕过屏风走了。
门被吱呀一声拉开,又被砰地一声关上。
这人往日看着是个菩萨脾气,发起疯来脾气还挺大的。
她撇嘴:“莫名其妙。”
自那夜过后,叶濯再没出现过,一连几日下来,红儿和绿儿脸上的担忧已经掩饰不住,赵明锦反倒自在如常,权当没他这个人。
“将军,您与王爷是吵架了么?”
红儿问得心翼翼的,她想起那夜的事情,摇头:“是他无理取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绿儿先劝道:“夫妇二人床头吵架床尾和,总要有人先退一步的。将军向来心胸阔达,退一步嘛,不要同王爷计较。”
“凭什么我退一步?”
红儿接着绿儿的话,继续劝:“将军,来日方长,今次将军先低头和好,以后总有王爷低头认错的时候。”
“凭什么我先低……”
“皇婶婶!”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碧锦园门外传来,断了赵明锦的话。
她回身,只见一个身着碧蓝色锦衣的丫头从外面跑进来,粉嫩嫩肉嘟嘟的脸上溢着比夏日暖阳还要灿烂三分的笑。
头上拢着两个角,一双眼睛如水银中盛了两颗黑曜石一般。
就是这么个巧可爱还不及她腰间的人儿,挥舞着手朝她磕磕绊绊跑过来,嘴里脆生生的唤着:“皇婶婶!”
赵明锦同两个丫头抬脚迎上去,声问:“这是……”
“皇婶婶,”丫头跑到她近前,有模有样的福了一福,“宁乐给皇婶婶请安。”
原来是宁乐公主,难怪长得这般可爱。
赵明锦蹲下身,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脸上的肉,滑滑嫩嫩的触感让她的心都软化了几分。
“你怎么会在这儿,”连往日清亮的声音都放柔了,“自己过来的?”
“是景侍卫送我来的。”
话音刚落,景毅才从外面追过来,额上全是汗,手心里还捏着朵刚开的兰花。
“将军。”
赵明锦嗯了一声,站起身来:“公主怎会在王府中?”
“这……”
“是宁乐央了皇叔许久,皇叔才带宁乐来的,”宁乐伸出手,轻扯赵明锦衣裙的下摆,“皇叔,皇婶婶的功夫天下无双,宁乐想学。”
“丫头学杀杀的功夫做什么,”赵明锦伸手揉她的发顶,“今日天气正好,我带你去河里摸鱼。”
“好,”宁乐过来拉她的手,“皇叔过,他以前在外面时就把鱼架在火堆上烤着吃。皇婶婶,宁乐也要烤鱼吃。”
她笑着应下:“事一桩。”
当今圣上就宁乐这么一个公主,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总之是疼在心尖尖上的人。
谨慎起见,赵明锦没有带她出府。
左右府里有河水蜿蜒,水中也养了不少鱼,肥肥胖胖的吃起来应当也不差。
她寻了个树荫细密的好地方,叮嘱宁乐在河边等她,她则脱去鞋袜,挽起衣裙下摆,将裤腿卷的高一些,直接踏进河水中。
“想要哪条鱼,我来捉。”
宁乐蹲下看了半晌,短粗白嫩的手指头伸出来,指着一条红尾鱼:“要那条,那条看着就很好吃。”
“好!”
在赵明锦带着宁乐离开碧锦园,准备在府里捉鱼时,景毅跑回了点墨阁通风报信。
那些鱼都是世间罕见的,旁人别是吃了,想看都得需要机缘。
“王爷,您再不去,鱼要熟了!”
叶濯站在点墨阁顶,看着河边的几道人影,薄唇勾起了抹弧度:“阿锦今日心情如何。”
“娘娘的心情始终好的很。”
“没有生本王的气?”
据景毅观察,他总觉得王妃娘娘根本没把王爷放在心上,生气一更是无从谈起。
“王爷,您带公主出宫,不就是想借机去碧锦园看望娘娘么?如今有了正当的由头,您怎么还……”
叶濯眼风向后瞟过,景毅十分有眼力的闭了嘴。收回视线,他垂眸敛目,负手而立,身形落寞又萧索。
在赵明锦出征归来时,他就已经定了主意,要与她慢慢来。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她那几句浑不在意的话而失了冷静和理智。
她,与他是兄弟。
因为那夜的事,不知可还拿他当兄弟。
宁乐在闲王府玩儿的开怀,每日都早早的来,日暮时才回宫。
赵明锦带着她上树捉鸟,下水摸鱼,扯线放风筝,景毅始终在一旁跟着,叶濯从未露面。
直到七日后。
向来起练枪法的赵明锦没有出现在院子里,红儿有些诧异,进了房内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中,额间薄汗涔涔,被子却盖的极紧。
“将军这是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红儿去叫郎中。”
“无事,”她声音低哑,“去煮些驱寒汤来。”
“将军是月事到了?”见她点头,红儿赶紧起身,“红儿这就去煮,将军且再忍忍。”
景毅带着宁乐过来时,自然没有见到人,只是从绿儿那里听了她身子不适。
赵明锦喝过驱寒汤,腹痛缓了些,但因身子疲懒人有些昏沉,便没有起身。
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全是金戈铁马之声,眼前闪过的都是战场厮杀的一幕幕。
血染山河,尸横遍野。
额上蓦地一暖,有人拿着浸了热水的巾帕为她擦冷汗。
动作轻柔如风般拂过,将她从往昔混乱的记忆中带了出来。
绿儿那丫头向来手重,定是红儿了。
她没有睁眼,只是无奈的笑笑:“红儿你,为何女子就要受这痛楚折磨,男子就不用?我虽厌恶旁人男女之间有所差别,却也不得不承认,女子在精力体力上,就是不如男子。”
半晌没听到红儿应声,赵明锦轻起眼帘,对上了那双清湛透亮的眸。
眸光温润柔暖,又透着几分她看不明白的波澜。
突然见到叶濯,一时不知该什么才好。
“可是还疼?”
她有些不自在的撇开头:“虽有一些,权当闲来无事解闷了。”
脸上与唇上的血色都褪尽了,竟还有心思逞口舌之快。
“王爷,”景毅站在门外禀报,“太医到了。”
“进来。”
赵明锦猛地翻身坐起来,看着太医一路低头垂眸快步走近,她嘴角抽动了半晌,好不容易挤出了句话来。
“我就来个月事,有事无事的也就痛个两三日,无需看太医!”
太医躬身:“娘娘此言差矣,常言道‘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痛并非事,月事之痛亦干系重大。”
她轻呵一声:“有何大干系。”
太医捻着白胡须,缓声道:“回娘娘,寒邪入体,恐不利于子嗣绵延。”
赵明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