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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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深踏步走进屋, 抬头望去,明芙鱼正蜷缩在谢岿然身边,侧着身子睡得正香, 谢岿然斜倚在床头上,手臂微微搭在明芙鱼的身上。

    明芙鱼背上的伤, 大夫已经来处理过了, 只是因为伤在背上, 她只能侧身躺着。

    “干什么呢?”楚云深看谢岿然一动不动靠在那里,忍不住觉得好笑。

    “我一走阿鱼就醒。”谢岿然低低应了一声,目光仍落在明芙鱼的脸上。

    楚云深走近才看到, 她皱着秀眉,梦里也不安生,像在跟谁较劲一样,眼尾红红的,眼角不时滴落一颗晶莹泪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偶尔抽泣两下,手紧紧地抓着谢岿然的衣角。

    她每抽泣一声,谢岿然就抬手轻轻拍她的背, 安抚着她。

    楚云深还从来没看到过谢岿然这么有耐心,唯一见到过的一次, 就是谢岿然带着明芙鱼那次,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

    他哭笑不得, 在桌边坐下, 喝了一口茶道:“你急匆匆去派人叫我来干什么,我才去城门接完你,回家屁股还没坐热乎呢, 就被你又喊了过来。”

    谢岿然伸手摸了摸明芙鱼的头,指尖拂过她柔软细滑的发丝,面上不见笑容,声音低沉道:“跟我,我家丫头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

    楚云深神色敛了敛,郑重起来,放下茶杯道:“那还真是受了不少委屈,还得从明老板过世起,我当时不在长安,也是偶然碰到了,不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楚云深轻叹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室内缓缓流淌,谢岿然的眉心越皱越紧,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

    明芙鱼蜷缩在谢岿然旁边,在睡梦中渐渐安稳下来,眉头松开,只是手还紧紧抓着谢岿然的衣襟,梦里她看到了一只萤火虫,萤火虫在沉沉的暗色中挥舞着99Z.L翅膀,带着光晕一点点朝她飞来,她看着越来越近的萤火虫,跌入了沉沉的梦乡,睡得香甜。

    明芙鱼翌日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从床上坐起来,疼得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背上还有伤,她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一点,但仍旧疼的厉害,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朝上睡觉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抬头望去,发现这是她以前住的屋子,谢岿然应该是带着她回了明府,屋里摆设都跟以前一样,入目所视都极为熟悉,她抬头摸了摸床边的雕花,上面一尘不染,谢岿然应该是吩咐下人来扫过了。

    她一觉醒来看到这一切,不禁恍然觉得,她仿佛一直住在这里一般。

    明芙鱼眼眶泛红,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她推开房门,看到门口随风飘荡的秋千,霎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

    明伯庸和沈十娘以前给她做的那个秋千早就已经坏了,明伯庸本想有时间再给她做一个,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人就不在了,那个以前摆放秋千的位置便空了出来,如今那里又放了一个秋千。

    明芙鱼看着跟以前一模一样的秋千,迟疑了片刻,一步步走了过去。

    秋千虽然做的跟以前一样,但走近细看,却不如以前的秋千漂亮,秋千的绳结绑的很丑,上面装饰的花朵也歪歪扭扭的,但明芙鱼站在阳光下,抬手摸着秋千,唇角还是忍不住上扬,眼眸也弯成了两个月牙,露出了来这里后的第一个笑容。

    谢岿然站在角落里,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敲着脖子走过去,低声喃喃,“终于笑了,不枉老子捣腾了一晚上。”

    管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谢岿然走过去,在明芙鱼头顶比了一下,“好像长高了点,现在有五尺吗?”

    明芙鱼抬头看他,谢岿然站在她身前,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身材修长,却也单薄,并没有像那些老将那样身材魁梧、膀大腰圆,仍是一副如风少年的模样,眼眸的锐利依旧,甚至远超从前,只是眉眼间多了一丝稳重,七年的边关生活将他磨得更加锋芒毕露,如同一把经过千磨万仞终于出鞘的利剑,璀璨夺目。

    明芙鱼恍了恍神,拍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踮了下脚尖,不甘心:“我一定还会长的。”

    谢岿然偷偷笑了一下。

    明芙鱼在秋千上坐下,抬眸望着秋千上的花朵,她昨天睡过去之前哭了一场,在睡梦中又不时掉泪,现在眼睛又红又湿,跟她时候养的那只兔子有些像,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谢岿然抬起大拇指在她眼尾的位置轻轻碰了一下,却没有开口提醒,省得她羞赧起来,躲回屋子里不肯见人。

    谢岿然绕到秋千后面,轻轻推动秋千,他以前经常在这里给明芙鱼推秋千,习惯成自然,他双脚刚走过来,手就已经自动自觉的伸到秋千99Z.L上推了起来,而明芙鱼在他抬脚走过去的时候,早就已经习惯性的握住了秋千的绳索,做好了被推起的准备,当秋千起飞时,她忍不住愉悦的晃了晃腿。

    谢岿然推了一会儿,低声道:“以后别回卢家了。”

    “……嗯。”

    谢岿然一边继续推着,一边着安排,“你一个姑娘跟我住不合适,就还住在明府,我也还住在隔壁,让管家找人在中间开一道月门,虽然外面看是住在两个府里,但里面我们就是一家人,吃在一起吃,用在一起用,府里的丫鬟、厮都随便调遣。”

    自放荡不羁的谢大魔王为了自家丫头都知道礼义廉耻,人言可畏了。

    管家站在一旁,忍不住偷笑,心里也明白,大少爷故意强调一家人,是怕明姐觉得自己住在这里孤单。

    明芙鱼轻轻点了点头,谢岿然安排的如此妥善,她虽然没什么意见。

    得到应允之后,谢岿然立刻让管家着手去办,管家脚步匆匆的回了隔壁,开始找人去中间那堵墙凿月门。

    秋千旁边的空地上种着一片木芙蓉,粉嫩的花朵颜色或深或浅,微风吹过,明明艳艳,带来阵阵花香。

    谢岿然将秋千越推越高,明芙鱼半仰着头,让微风拂过面庞,恣意而舒服。

    她轻轻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以前,谢岿然陪着她在这里荡秋千,爹和娘在不远处着话,待日光落下,爹娘一起含笑过来喊他们吃饭,爹爹还叮嘱谢岿然,让他不要总娇惯她,也让她推着他荡秋千,可她每次都撒娇耍赖,就是不肯推谢岿然,谢岿然每次虽然逗她,但下次还会继续给她推。

    风扬起明芙鱼的裙摆,秋千渐渐停下,明芙鱼缓缓睁开眼睛,她想象中的情景全都不见,面前只剩下谢岿然一个。

    谢岿然摘了一朵粉色的木芙蓉插在明芙鱼耳后的青丝上,他蹲在她面前,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柔声道:“阿鱼,你娘以后虽然无法照顾你,但她是爱你的,是她派人通知我,你在卢府里受了欺负的消息,她是在想办法让我带你离开卢府。”

    明芙鱼睫毛颤了颤,眼泪顺着面颊流下来,“我明白。”

    她只是有些难过,也有些委屈,这种感觉自从明伯庸过世后就早已存在,只是中间发生了太多事,她根本来不及委屈和难过,只能把这种情绪和心情紧紧的压在心底,此刻看到谢岿然,回到了家里,她的这种委屈和难过才涌了上来。

    谢岿然抬手帮她擦去眼角的泪,“你娘有你娘的身不由己,这世道女人太难,所以我们阿鱼更要好好读书,明理、自立、正心,不靠旁人也能活得精彩。”

    明芙鱼眼眶泛红,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岿然静静陪着她,等她哭完之后,才抬起手指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我不在你就被欺负了?我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受气包女儿?”

    “女儿?”99Z.L明芙鱼抬头。

    “嗯。”谢岿然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别人家的女儿是掌上明珠,你就是我掌上鱼。”

    “什么意思?”明芙鱼记得以前谢岿然就曾经过,她是他的掌上鱼。

    谢岿然在心里回答道,掌上鱼的意思就是,只要我把你护在手心里一日,你便如鱼得水,任意遨游,别人休想伤你半分。

    他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自然是你这只哭得眼睛肿肿的胖头鱼,游不出我手掌心的意思。”

    明芙鱼立即抬手捂住眼睛,“很肿吗?”

    “还行,比胖头鱼肿一点而已。”

    明芙鱼忍不住抬手了他一下,倔强的抿紧下唇。

    谢岿然莞尔,“叫声义父来听听。”

    “哥哥,你只比我大六岁,让我叫你义父,你也不怕折寿?”

    谢岿然:“……”得,还是那个窝里横的烦人精,一点没变。

    他本来还担心明芙鱼这些年被磋磨了性子,会变得畏首畏尾,现在看来,他完全是多虑了。

    他放松下来,在心里轻笑一声,也不继续顾虑明芙鱼脆弱的心灵了,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挤到明芙鱼旁边坐下,眼底盛满了笑意,“行,妹妹就妹妹,以后可不许给我这个哥哥丢人,我可从就是长安城里的霸王,我妹妹可不能随便被人欺负,以后跟我好好学学怎么仗势欺人。”

    秋千的大勉强能够坐下两个人,明芙鱼像时候一样,瞪了他一眼,然后不情不愿地给他挪出一半的位置,撇嘴道:“我又不像你权势煊赫,这长安城里贵人遍地,随便挑一个身份都比我高,我怎么仗势欺人?”

    谢岿然想了想,“那就学学狐假虎威!”

    明芙鱼:“……谁是狐狸?谁是老虎?”

    “我这么英伟不凡,当然我是老虎了。”谢岿然笑了一下,跳下秋千,拽着明芙鱼站了起来,抬脚便往外走。

    明芙鱼一愣,“去哪?”

    谢岿然来了兴致,眼眸里都是光彩,神秘兮兮看着明芙鱼道:“走,咱们狐假虎威去。”

    明芙鱼一头雾水。

    两刻钟后,谢岿然带着明芙鱼一脚踹开了明从里家里的府门,门外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官兵,吓倒管家屁滚尿流。

    明从里躺在屋里,听到声音,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慌道:“怎么了?外面那是什么声音?”

    孙氏坐在镜前试戴着耳坠,头也没抬一下,目光落在镜子里漂的耳坠上,不以为意道:“可能是我们儿子又不心将哪个花瓶撞倒了,没事,我们现在又不差钱,摔了就摔了吧,大不了明天让管家再买一个。”

    明从里想想也是,嘻嘻笑着躺了回去,现在铺子里的生意虽然大不如前,但明伯庸留下的财产也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了,他们就算挥霍一辈子,那些银子也花不了。

    明从里想起库房里的银子,就忍不住的开心。

    前段时间沈十娘突然嫁给了卢家二爷,他们本来还99Z.L担心沈十娘会来找他们麻烦,没想到卢家二爷转头就死了,简直是连天都在帮他们,他们在家里幸灾乐祸了半晌,很快就又开始挥霍起来。

    明从里正洋洋得意地晃着脚丫子,突然听到外面接二连三传来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他和孙氏正有些疑惑,就听到管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扯着嗓子喊:“老爷!不好了!有人、有人来砸家啦!”

    明从里和孙氏一愣,什么叫砸家?还有人敢把他们家砸了不成?

    明芙鱼跟在谢岿然身后,听着周围跟昨天无二致的哗啦破碎声,看着满室的狼藉,忍不住问:“会不会太嚣张了点?”

    谢岿然眉头一挑,一副风流倜傥模样,回头道:“开不开心?爽不爽快?”

    明芙鱼抿着嘴角,看了一眼屋子里不断被护卫们砸碎的桌椅板凳,还有各种花瓶古玩,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开心!爽快!”

    谢岿然弯唇,眼中笑意加深,把手里的棍子递给她,道:“要不要去砸两个?过过瘾就行,你身上还有伤,心别累着。”

    明芙鱼抿唇笑了笑,接过木棍,在屋里转了一圈,一脸谦虚的模样,“我就砸一个吧。”

    她完,走向大厅中央的屏风,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砸了过去。

    谢岿然忍俊不禁,丫头一看就是识货的,这屋子里的东西就属那面古董屏风最值钱。

    明从里和孙氏跑过来,一眼望去就看到明芙鱼拿着木棍狠狠砸在那面屏风上,他们不由肝胆欲裂,惊慌失措地大吼一声:“不要!”

    ——哗。

    屏风应声而碎,转眼间只余下一地碎片。

    明芙鱼扔掉手里的木棒,回头看着他们,无辜地耸了耸肩。

    明从里目呲欲裂地看着满屋子的狼藉,怒从心头起,手指颤抖的指着明芙鱼,怒呵道:“好啊!又是你这个臭丫头在搞事情!我当年就应该直接死你!”

    他气得失去了理智,冲过去就想明芙鱼。

    明芙鱼灵巧地往谢岿然身后一躲,他扑了一个空,又冲了过来,谢岿然抬头,直接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哎呦!”

    谢岿然这一脚踢的又狠又准,明从里直接摔在墙壁上,他痛呼一声,从墙壁上滚落到地上,地上全是花瓶的碎片,将他身上的衣衫割破,渗出道道血痕,他疼的又是一声惨叫。

    “相公!”孙氏大惊失色,连忙去扶他。

    明从里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站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伤,看向谢岿然怒吼:“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我家来?来人!赶紧把他们都给我赶出去!不对……是把他们全给我送进官府!”

    明从里的喊声自然没有人回应。

    护卫搬来两张完好的椅子,谢岿然和明芙鱼施施然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谢岿然望着明从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轻轻一哂,“不记得我了?”

    明从里一愣,睁大了眼睛看他,神色间闪过一道疑惑,孙氏也99Z.L朝谢岿然看了过来,多年未见,他们一时没认出来,量一会儿,明从里才颤声道:“你是我大哥的义弟?谢家那个世子!你不是离开长安了么!”

    谢岿然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冷冷看着他,将装逼的气息发挥的淋漓尽致,似叹似怀念道:“本将军不做世子很多年了。”

    明芙鱼:“……”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可能会笑出声来。

    “将、将军?”明从里声音颤了一下。

    他转头望向外面,这才发现院子里站满了官兵,他府里的护院和厮们都被抓了起来,一眼望去那些官兵乌压压一片,个个凶神恶煞。

    这可都是战场上回来的兵,见过血!杀过人!

    明从里腿瞬间就软了,旁边的孙氏也没好到哪里去,跟他一样腿软。

    两人互相搀扶着,气势已经矮了一大截。

    明从里咽着口水,心翼翼问:“你们想做什么?”

    谢岿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答反问:“你们觉得我们想做什么?”

    明从里看了一眼旁边的明芙鱼,心虚道:“阿鱼当年把家财给我,可是签过字画过押的,你们不能反悔。”

    谢岿然微笑看着他,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眸子里闪烁的光像淬了冰碴一样,幽幽道:“你刚才不是还叫臭丫头吗?现在怎么改口叫阿鱼了?这是又想起来她是你亲侄女儿了?”

    明芙鱼坐在旁边,神色悠闲,她不用开口,谢岿然就已经把她想的话都了,她就坐在那里安心看戏就行了。

    明从里呼吸一窒,硬着头皮道:“我、我嘴不好使,刚才一时嘴快叫错了,我当然记得阿鱼是我的侄女,她可是我哥唯一的孩子,是我唯一的侄女啊!”

    谢岿然‘哦’了一声,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嘴不好使。”

    他眸色晦暗,话锋一转道:“不听话的东西就是该好好管教,来人,掌嘴!”

    秦时武在旁边咧嘴一笑,撸着袖子亲自上场,“离开边关这么多天没有杀过人了,我还真是有些手痒。”

    明从里惊恐后退,全身都在剧烈颤抖,“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秦时武拽住明从里的衣领,上去就是左右各一巴掌,“当然是好好教训你这张破嘴,看他下次还敢不敢不好使!”

    啪啪两声,秦时武手劲儿大,下手又狠,明从里的脸霎时就肿了。

    明从里腿软了下去,惊恐道:“你凭什么我?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娘子,你快去找官兵来……”

    他话音未落,秦时武抬手又是狠狠的两巴掌,“我们就是官兵,你还要去哪儿找官兵?”

    孙氏吓得噤若寒蝉,看着院子里那些官兵们,哪里敢挪动一步,她低头跪在那里,连看都不敢看明从里,恨不能原地消失不见。

    秦时武直接把明从里懵了,秦时武想了想觉得还不过瘾,又接连几个巴掌扇过去。

    秦时武过瘾了,才攥着他的衣领,粗声粗气问:“这次99Z.L会话了吗?”

    明从里捂着脸颊,全身着哆嗦,不断点头,“会了!真的会了!”

    秦时武这才松开手,踹了他一脚,直接让他跪到了地上。

    孙氏吓得躲在一旁,低眉垂首,生怕秦时武连她也一起。

    明从里脸颊高高的肿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谢岿然幽幽地看着他,“现在还有什么话吗?”

    明从里跪在地上,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心里剧烈挣扎,还是不舍得白花花的银子。

    他不敢抬头去看谢岿然,弱弱反抗道:“反正阿鱼当年签字画押的字据我都保留着,就算你们把我死,这些财产也是我家的,谁也别想抢走。”

    谢岿然嗤笑了一声:“别急,你当年收买了哪些官员,利用什么方法诬陷沈十娘,又是如何逼迫阿鱼签字画押的,这些事我明天一定都会好好调查清楚,然后一笔一笔跟你清算,不过今天嘛,本将军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也没想抢你的财产。”

    明从里惊愕抬眸,“真的?”

    谢岿然直起身,笑了一下,目光锐利而冰冷,“我们有道理可讲,今个偏偏不讲,不但不讲,还要像你们一样做个不讲理的人。”

    明从里疑惑不解,“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谢岿然像谈论风月一样,声音清淡道:“没想做什么,就是闲着没事,想来仗势欺人。”

    明从里瞬间瞪圆了眼睛,他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把仗势欺人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更何况,以前都是他仗势欺人,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人欺。

    “你当年靠着收买了几个官员就无法无天,我今天就让你好好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官外还有官,你既然不走正道,那我也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仗势欺人。”

    谢岿然长着一张让人如沐春风的脸,看起来像个不喑世事的少爷,偏偏他目光锐利如刀刃,到底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将领,平平淡淡的语气就让人无端生出了凛然寒意。

    明从里看着他的眼睛,一颗心像在冰水里涮过一样,不可抑制的了一个寒颤。

    谢岿然摆了摆手,秦时武直接带人将明从里和孙氏拖了下去,兵营里自有一套逼问敌军的法子,兵不刃血也能让人痛不欲生,不一会的功夫,明从里和孙氏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从后院传了过来。

    明芙鱼忍不住问:“不会闹出人命吧?”

    “放心,秦时武办事很有分寸,不会闹得太严重,今天就是先让你一解心头之恨,明天我再好好收拾他们,他们当年抢去了你多少东西,我就让他们还回来多少,还不回来的银子就用他们自己来抵。”

    明芙鱼放下心来,不会闹出人命就行,她只是怕给谢岿然添麻烦,并不担心明从里和孙氏,他们无情无义,她早就已经不再把他们当做亲人了。

    明芙鱼坐在椅子上轻轻动了动。

    谢岿然敏锐地回过99Z.L头,问:“背疼?”

    “有一点。”明芙鱼皱了皱眉,她背上的伤估计要过一段日子才能恢复,这样坐久了便觉得疼痛,不敢轻易乱动。

    谢岿然微微侧过身,看了一眼她的背,神色担忧。

    他招手唤来秦时武,吩咐道:“我和阿鱼先走,你留在这里将他们教训一顿,然后把他们送去官府,就……”

    谢岿然略一沉吟,“就他们偷我了东西,让他们今晚先在牢房里待一夜,明天我再跟他们算总账。”

    明芙鱼憋笑,“他们现在怎么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有钱人,你他们偷窃,会有人信吗?”

    谢岿然勾了勾唇角,“就是要没人信,那才叫仗势欺人!”

    明芙鱼无奈摇头,忍不住失笑,谢岿然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平日在边关是怎么带兵的,她如果不是曾经听卢青玉起过谢岿然立下的那些战功,简直难以相信他真的是大昭最年轻的将军。

    谢岿然朝她眨了眨眼睛,沉声道:“他们当年冤枉你娘,害得你娘被关了一夜,在里面担惊受怕,现在正好也让他们尝尝这滋味。”

    明芙鱼轻轻点头,眸色微微沉了沉,沈十娘那一夜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惊吓,也该让他们尝一尝了。

    谢岿然带她站了起来,“你身子不舒服,我们别在这里久坐了,马车里有软枕,到马车里靠着能不一定,我们直接去下个地方。”

    “我们还去哪儿?”明芙鱼愣住。

    “卢家。”谢岿然吐出两个字来。

    明芙鱼想起昨日卢老夫人那张气的铁青的脸,如果谢岿然今天再去闹一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绷得住,不定会当场晕倒。

    明芙鱼跟着谢岿然往外走,忍不住道:“昨天不是已经闹过了吗?”

    虽然卢家人教训几次都不为过,但她怕连累到谢岿然。

    谢岿然眸色沉了沉,“昨天可还没看到卢忒。”

    他昨天在卢家的时候还不知道阿鱼受了多少委屈,现在他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自然不会再轻易放过他们。

    明芙鱼虽然也想教训卢忒,但她忍不住有些担心,“卢平远现在实力不容觑,他如果知道你接二连三上门找麻烦,恐怕会因此在心中怨恨你。”

    谢岿然轻眯了一下眼睛,声音低低地道:“卢平远这几年在朝中作威作福,没少折腾跟我们谢家、楚家和叶家有关系的官员,我就算不招惹他,我们二人的关系也必定是对立的,与其粉饰太平,装作若无其事,倒不如让我去他府上好好灭灭他的威风。”

    明芙鱼没有再阻止他,虚与委蛇确实不是谢岿然的性格和风格,他今天如果跟卢府闹掰,正好表明立场后,可以让朝里的大臣们意识到他们水火不容,然后想清楚再站队。

    谢岿然背后是三大世家,他现在从边关回来了,就代表三大世家要重新起势,撕破脸的一天早晚要来,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也没什么差别。99Z.L

    这七年来卢平远处处压三大世家,谢岿然这是想正式向卢平远宣战了。

    谢岿然亲自把明芙鱼扶到了马车上,往明芙鱼身后垫了一个软垫,明芙鱼靠在上面,眉目舒展,身上稍微舒服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姿势,谢岿然就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石榴,又给她倒了一杯温茶,明芙鱼忍不住笑了笑。

    马车向前行去,路过谢家门口的时候,谢岿然掀开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神色有片刻的怔然。

    明芙鱼看着他面上一闪而过的黯然,低声问:“你回来之后,还没回过家吗?”

    谢岿然轻轻摇了摇头,“后天再回去。”

    明芙鱼沉吟片刻,“你当年假装跟谢家闹翻离开长安,大家都觉得你跟谢家人关系不好,你现在不急着回家,是不想让大家觉得你跟谢家的关系太过亲密,免得以后你有什么事会连累到他们,所以才故意回来后,三天都不归家,对么?”

    谢岿然放下车帘,笑道:“几年不见,阿鱼变聪明了嘛。”

    明芙鱼剥了一粒石榴放进嘴里轻轻嚼了嚼,酸的眯了一下眼睛,犹豫着问:“你回来之后,有去见过陛下吗?”

    “回来的那天我带着将士们去宫里,在门口给他磕了一个头,算是面见过陛下了。”谢岿然淡淡道:“他想见我的时候自然会召见我的。”

    明芙鱼微微怔然,众将领回朝谢恩,靖帝却不能面见,这代表着靖帝的身体可能已经差到卧床不起,甚至神志不清了。

    谢岿然伸手在她头上按了一下,看着她担忧的面色,没有瞒她,低声道:“陛下……快不行了。”

    靖帝病重的消息一直瞒的很好,民间的百姓一直不知道,明芙鱼此刻才意识到朝堂暗潮汹涌,谢岿然这个时候回来,恐怕靖帝是故意将他召回来。

    明芙鱼一下子抓住谢岿然的手,像时候一样不安的攥着他的大拇指,心问:“你此次回来……带了兵吗?”

    一般将领回朝,不允许带太多兵马。

    谢岿然轻轻‘嗯’了一声,“现在兵马都驻扎在城外,听我的命令行事。”

    这是机密,此事一旦泄密,谢岿然便是大罪,可明芙鱼问了,谢岿然便没有丝毫隐瞒地告诉了她。

    明芙鱼心知事情的严重,忍不住有些担心。

    谢岿然摸了下她的头,温声道:“没事,你不用操心这些事,我都会处理好的,你有时间还是想想把店铺要回来之后,该怎么好好理,或者想想,等会儿该怎么折腾卢忒报仇。”

    明芙鱼摇了摇头,垂目道:“我们还是别去卢家了。”

    现在朝中的气氛一触即发,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生非,免得让谢岿然置身于危险当中,而且靖帝现在危在旦夕,谢岿然心情不可能好,他这个人向来习惯什么都不,把一切心事都隐藏在心里,看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为什么?”谢岿然问。

    明99Z.L芙鱼抿了抿唇道:“卢忒现在既没了身份,也没了地位,这种一落千丈的失落感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以后每一天对他来都是一种变相的折磨,他既要看府里下人的冷眼,又要在外面受气,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他从生下来就一直是人上人,从来没受过这种苦,不如让他慢慢挨着,这已经是他最好的报应,而且我娘还要在卢家继续生活下去,我们闹完之后,卢老夫人还得跟她发火,我们还是别给她惹麻烦了。”

    谢岿然想起卢忒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好,那就不去,暂时先放过他,以后连他老子一起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从就认识卢忒,知道卢忒最沾沾自喜的就是自己嫡子的身份,如今失去这个身份,对他来无异于当头一棒,想必日子是不好过,之后的日子恐怕要看尽人情冷暖了。

    明芙鱼想起上辈子卢家最后抄家的结局,倒是不担心谢岿然会斗不过卢平远,只要一切顺利,这件事应该还会按照原本的进程发展。

    谢岿然和明芙鱼不想去卢府后,直接让车夫改了方向,道回府。

    谢岿然回到长安后短短两天,就先是砸了卢家,又砸了明从里家,当天傍晚,消息就不胫而走,传的风风雨雨,大家都谢家这位大公子比以前还要嚣张。

    明府,嚣张的谢大公子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给明芙鱼剥虾。

    楚云深走进来,看到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揶揄道:“少将军,您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岿然瞥了他一眼,“有位祖宗,身上受了伤偏偏馋虾了,自己不方便剥,只能我来剥。”

    明芙鱼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谢岿然赶紧把剥好的虾肉放进了她面前的瓷盘里。

    楚云深看得有趣,在他们对面坐下。

    明芙鱼拿起茶壶,想给楚云深倒杯茶,谢岿然赶紧拦住她,“别动!心等会又抻的伤口疼!我来。”

    谢岿然给楚云深倒了杯茶,推到楚云深面前。

    “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喝到你谢岿然倒的茶,我可得赶紧尝尝。”楚云深忍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能让谢岿然吃瘪的人,他今天真是长见识了。

    “我这杯茶是感谢你帮我照顾阿鱼。”谢岿然继续低头剥虾,动作越来越熟练。

    楚云深喝了一口茶,趣道:“那这杯茶我要好好品品,你难得谢我一回。”

    “不过你不用谢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阿鱼这些年基本都是靠自己。”

    明芙鱼莞尔,感激道:“还是要多谢楚大哥。”

    谢岿然不满起来,“干嘛对他那么乖,平时对我怎么没有这么乖?”

    明芙鱼不理他,低头吃虾。

    楚云深端着茶杯抿了几口,眼眸动了动,若无其事问:“你这次回来,叶姐姐怎么没跟你回来?”

    在场的没有外人,谢岿然直言道:“自绾在城外守着呢,官兵都驻扎在山里,交到别人手99Z.L里我不放心。”

    楚云深微微凝眉,“你为什么直接叫叶姐姐的名字?她可比我们大了三岁,我能自可都是叫姐的。”

    谢岿然不以为然,“在军中叫习惯了,大家都这么叫,总不能在战场上对着一身铠甲的女将喊叶姐姐吧。”

    楚云深喝着茶,声嘀咕,“那以后我也不叫叶姐姐了,我也要叫自绾,自绾、自绾、自绾……”

    “嘀嘀咕咕什么呢?”谢岿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诧异,“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怪的?”

    楚云深咳嗽了一声:“没什么……”

    他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站起来道:“我想起来还有事,就先走了。”

    楚云深像一阵风一样大步离去,转眼消失不见,真的像急着去哪一样。

    谢岿然抬头看了一眼,“奇奇怪怪……来了什么也没做,大晚上跑这一趟做什么?”

    明芙鱼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楚云深刚才的反应,也微微疑惑。

    谢岿然没想那么多,将剥的干干净净的虾肉放到明芙鱼盘子里,拿起另一只虾剥了起来。

    明芙鱼看着盘子里排排摆放的虾肉,忍不住展颜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