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紫云观
卢青玉目光落在卢家大门的匾额上, 轻声道:“明姑娘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可曾想过要搬出去住,另建一处公主府?”
明芙鱼摇了摇头, “一切跟以前一样即可,那里是我的家。”
卢青玉若有若无地笑了笑, 转头看她, “是那里是你的家, 还是有谢岿然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明芙鱼怔然了一瞬,扭过头去,声道:“听不懂你在什么。”
卢青玉看着她红彤彤的耳尖, 眼中闪过一抹暗色。
他突然道:“如果有一天谢岿然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明芙鱼回头瞪了他一眼,“谢岿然不会不在。”
卢青玉看着她笃定的模样,轻轻笑了笑,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他安静了一会儿,对明芙鱼微微颔首道:“我还要忙着处理卢家的事,就不在这里陪明姐了。”
明芙鱼点了点头。
卢青玉回到卢家门前,冷眼扫过,命人将卢府的匾额摘下, 一脚踩碎。
明芙鱼静静地看着他,卢青玉踩碎匾额之后, 没有急着让官兵将卢家人押走。
他可能是想要看卢家人自相残杀,站在台阶上面, 冷漠地看了卢家人一眼, 冷声开口,告诉众人,卢家人里无论是谁, 只要能揭发卢平远的一项罪行,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行。
百姓们都忍不住张望起来,对卢家人的反应充满好奇。
听到卢青玉的话后,卢忒第一个站了出来,他他有一次不心在青楼里面死了一个龟公,是卢平远替他买通官员脱罪的,他开了一个头之后,其他人争先恐后的站了出来,魏氏、卢冰婵、卢浮儿等人都抢着揭发卢平远的罪行,后来竟然连卢老夫人都起了他当年抛弃糟糠之妻的事。
卢平远看得目瞪口呆,直接气晕了过去。
百姓们听着99Z.L卢平远做过的一桩桩恶事,忍不住痛骂出生。
明芙鱼神色平淡,她心里清楚,这些人无论什么,卢青玉只会在欣赏完他们自相残杀的丑态之后,再将他们的希望一一碎,他根本就不会放过卢家每一个人。
明芙鱼不想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一个人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她刚才怕惊动百姓,没有让扈从跟随,命马车停在墙角的巷子里。
周围的百姓们都在滔滔不绝地议论着卢家的事,四周乱闹闹的,她微微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着。
眼看着马车就在眼前,她却后颈一疼,身体绵软下去,来不及看是谁将她晕,转眼失去了意识。
明芙鱼再醒来,已经被蒙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也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入目皆是一片暗色,什么都看不到,手被绑住,周围静悄悄的,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盯着她,周围一片黑暗。
未知最是让人恐惧。
她心里忍不住慌乱起来,惊惧地在原地动了动,却站不起来,手脚被绑在了一起。
她顾不得惊讶,冷静了片刻,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问:“有人么?”
安静了一会儿,房门被开,有人走了进来,明芙鱼侧耳倾听着,身体不由绷紧。
她等了一会儿,一道清媚的女声传了过来,“明姑娘醒了?”
明芙鱼仔细辨认着对方的声音,判断着对方应该不是熟人,抿了一下干涩的唇问:“你是谁?你们为什么将我抓过来?这里是哪里?”
“明姑娘不用着急,可以慢慢问,反正有时间。”
明芙鱼心里暗衬,听这个人的意思,应该一时半刻不会放了她,但应该也不会急着杀了她,他们将她抓来,不杀、不卖,也没有其他目的,那就是另有所图,想利用她做什么。
她冷静地分析着,沉吟了片刻,才再次开口:“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安静在这待着别捣乱就行。”
明芙鱼皱眉,心翼翼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你跑不出去的地方,你不用费心机了。”对方顿了顿道:“不能问的事,你就不用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回答,你还是别浪费时间,挑两件我能回答的事问吧。”
明芙鱼斟酌片刻,“我认识你吗?”
对方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道:“应该不认识,我们之前好像没有见过。”
她的语气是不确定的,明芙鱼猜测她可能是长安的人,她们不认识,但她只能确定自己没看过明芙鱼,不能确定明芙鱼没有看过她,她应该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所以不知道明芙鱼有没有看过她。
明芙鱼正沉浸在思考当中,外面传来浑厚的撞钟声。
——咚
——咚
——咚
接连三声钟响,有什么在明芙鱼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微微抬了抬头,将耳朵侧向钟响的地方。
她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99Z.L,但是这样的钟声,很像是寺庙中的撞钟声。
可这里应该不是寺庙,因为跟她话的人是女子,女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应该是长住在这里的,那么这里很有可能不是寺庙,而是道观。
道观……明芙鱼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这个人身份尊贵,却久居道观。
她抿了下唇,犹豫着问:“你是……长霞郡主么?”
长霞郡主自从周淄叛逃之后,便常住在长安城外的紫云道观里,青灯古佛,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世人都觉得长霞郡主被周淄蒙蔽多年,一定恨极了周淄,可若她对周淄还有情呢?
如果长霞郡主对周淄有情,如果他们还有联络,那么周淄带人回到长安,能躲避的地方就只有长霞郡主所在的紫云观!
周淄……谢岿然!
明芙鱼一下子变了脸色,声音急迫道:“你们的目标是谢岿然!你们想利用我将谢岿然引来!”
长霞郡主轻轻笑了笑,不紧不慢:“还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她走过去,一把扯开蒙在明芙鱼眼睛上的黑布,幽幽笑道:“可惜,聪明人是活不长的。”
阳光刺眼,明芙鱼重见光明后忍不住轻眯了一下眼睛,待眼睛适应周围的光亮,才抬头看向四周。
这里是一处密室,周围密不透风,只有一扇的天窗透进一点光亮,门口被铁链锁着,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把手,屋里除了长霞郡主之外,还站着两名护卫,靠她自己应该跑不出去。
她心底沉不沉,最后才抬头看向长霞郡主。
长霞郡主穿着一身紫色罗兰绣花锦服,眉眼经过细细描绘,虽然已经年近四十,却风韵犹存,头戴金钗,手戴玉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能看得出来是精致扮过的。
明芙鱼猜想,长霞郡主之所以在道观里扮的如此郑重,应该是因为周淄来了。
如果她没有猜错,现在周淄就在这座道观里,长霞郡主做这一切应该都是为了周淄。
长霞郡主端详着她,慢悠悠道:“我本来算事成之后就放你走的,可如今你猜到了我的身份,等事成之后,我就不得不杀你灭口了。”
明芙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只问:“你们想对谢岿然做什么?”
长霞郡主看了她一会儿,倏尔笑道:“倒是个跟我一样痴情的丫头,不急着关心自己的死活,反倒急着关心心上人。”
明芙鱼听到‘心上人’三个字,脸颊几不可见地红了一下,却没有移开目光。
长霞郡主耸了耸肩膀,“可以我也不能告诉你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你不知道周淄想做什么,就敢帮他吗?”明芙鱼皱眉,长霞郡主怎么也是皇家人,没想到却帮着前朝的叛贼。
长霞郡主听她猜到了周淄的存在,没有反驳。
她轻笑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苦涩,语气却十分坚定,“因为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他,哪怕他想要整99Z.L个天下,我也会帮他。”
“他是前朝的叛贼,你是今朝的郡主,他差点杀了先帝和群臣,这些年来也四处作乱,你难道一点也不恨他吗?”
长霞郡主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如果他是叛贼,我就要恨他,那么我的亲人抢了前朝的江山,他是不是更该恨我?也许他本就是恨我的,所以他根本就不会爱上我……国仇家恨,江山易主,从哪朝哪代开始算起才能算得清楚呢……”
明芙鱼怜悯地看着她,心中掠过一丝不忍,低声道:“你明知道周淄不爱你,又是何必呢……”
如果周淄对长霞郡主有一点点情意,当年就不会不顾长霞郡主的死活,毅然谋反,趁机刺杀靖帝和群臣,她当初是亲身经历过那场围杀的,周淄当年如果成事,长霞郡主一定受其连累,落得一个诛九族之罪。
长霞郡主眼眶红了起来,明芙鱼的话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看着明芙鱼,眼睫轻轻颤了颤,“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这样的话,他们总是安慰我,他心里也是有我的……”
明芙鱼微微蹙眉,“你心中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
“你的没错,我现在之所以帮他,是因为我即使躲到道观里来,也还是忘不了他,所以他来请我帮忙,我明知道他心里没有我,也还是拒绝不了他,明明痛苦挣扎,却依然照做。”
长霞郡主眼中含泪,唇边带着一抹自嘲的笑,“我总想着,我如果对他再好一些,他是不是就能喜欢我一点了呢。”
柔软的女声,带着一点痴心妄想的贪念,天真而饱含期待。
她别无选择,只能不撞南墙不后悔。
长霞郡主命人看好明芙鱼,推门走了出去。
谢岿然昨夜一夜未睡,他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都是明芙鱼柔柔看着他的目光,蕴藏深情,眼角眉梢皆绵绵情意,他每每想起,便扰乱了心中的宁静,久久无法平息。
清,他趁着明芙鱼还未起床就匆匆出了门,直到下午,他才买了一份桂花糕,磨磨蹭蹭地准备回家。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明芙鱼,也没想清楚自己心中的感觉,他太喜欢明芙鱼,可他不敢确定这种喜欢是哪种喜欢。
越靠近家门他越不自觉放慢了脚步,走到谢府门口,也犹犹豫豫着没有进去,他在府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看到管家慌忙的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慌张,看到他的一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飞快地跑了过来。
“怎么了?”谢岿然很少看到管家有这么紧张的时候,不有问道。
管家递过手里的信,急道:“少爷,阿鱼姐失踪了!这封信不知道是谁送到咱们府门口的,您快看看!”
谢岿然手里的桂花糕一下子掉在地上,他瞬间变了脸色,将信纸抢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卢家出了事,阿鱼姐乘马车过去看,99Z.L自己只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让车夫等在巷口,车夫等了许久都没看到她的身影,直到周围的人都散了,车夫也没看到姐回来,这才急了起来,连忙到周围去找,可去哪里都找不到了。”
谢岿然开信纸,急不可耐地看了过去。
信纸上只有一行字——申时,柳巷后门。
谢岿然攥紧手里的信,虽然信中没有提,但已经可以确定,明芙鱼一定是被谁抓了。
谢岿然手指无法抑制地抖了抖,以前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他也从未像此刻一样慌乱过,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才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翻身上马,不顾管家的呼喊,直接疾马离去。
管家跟着跑了两步,看着他飞快远去的背影,急道:“少爷!对方既然抓了阿鱼姐,必定在那里设了埋伏,此事需从长计议!你不能匆忙行动啊!”
他的阿鱼已经被抓了,他哪里还等得了从长计议。
谢岿然扬起马鞭,目不斜视地策马向前。
他吹了一声口哨,没有去信上约定的地方,而是直接由沧笋带路,骑马直接奔向长安城外,直朝紫云观而去。
狂风掠过谢岿然的面庞,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一幕一幕都是他与明芙鱼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那些画面历久弥新。
他扪心自问,他这一生除了明芙鱼之外,还有其他女子走进过他的心里吗?答案自然是没有,除了明芙鱼以外,他再也没有如此重视过哪个女子,甚至从来没有关注过任何女子。
他又扪心自问,明芙鱼和楚渡君在一起,他当真开心吗?答案当然是不,只是当时他不知道缘由,只把心里那些怪异的感觉推脱于‘老父亲’的不舍和不满。
他从来不曾好好听过自己心底的声音。
枉他从到大有那么多人夸他聪明,他在感情方面竟然如此笨拙,比明芙鱼还要晚明白自己的心意,让明芙鱼先跟他表白。
他想起明芙鱼当时羞涩的神色,心里后悔又心疼,如果能够重来,他一定不让明芙鱼先这样的话,他会先告诉她,他心悦她,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谢岿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忍不住攥紧手里的马鞭,将心中的万般情绪压得下去。
阿鱼,等我!
他勒紧缰绳,飞快而去。
紫云道观今天比往日都要寂静,周围设满了埋伏。
周淄坐在榻上,看着面前的棋盘,不知道在想什么。
长霞郡主推门走进来,看着他微微笑了笑,走到他身前,依偎进他怀里,剥了一粒葡萄喂到他嘴里。
周淄犹豫了一下,张嘴将葡萄吃了下去。
长霞郡主满足地笑了笑,拿起绣帕给他擦了擦嘴,柔声道:“分开这几年我仔细想了想,我也有错,你以前总不喜欢我脾气跋扈又娇蛮,我现在已经改了,你喜欢吗?”
“……嗯。”周淄的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腰上,垂目继续看着面前的棋盘,一副心不在焉的模99Z.L样。
长霞郡主看得出他眼中并无情意,神色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就释然了,依旧含笑看着他,仔仔细细看他这几年的变化。
她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他了,可是他来找她了,她开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什么恨都不见了,只有泪目迷蒙了他的双眼,即使知道他是怀着目的来的,她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他现在还愿意来找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抬手摸了摸周淄的面庞,回忆着往事,心里一片柔软,低声道:“先帝刚给你我赐婚的时候,我初时是不愿意的,你是前朝臣子之子,谁也不知道你将来会怎么样,你又身份特殊,跟前朝公主订过婚,我不喜欢这桩婚事,跟家里闹过也吵过,甚至想去找先帝收回成命,可我去皇宫的路上正巧看到了你,你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从街角上过,仰头灌着酒,满目愁容,却是挡不住的俊朗清秀,那一日,我对你一见钟情,回去后就不闹也不吵了,安安静静等着出嫁。”
她有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这惊鸿一瞥,她的人生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可是她这一生,若没有见过这个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淄沉默的听着,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有丝毫动容。
长霞郡主长久地看着他,突然道:“淄哥,你给我讲讲青莲郡主吧。”
周淄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手不自觉用力,全身警惕起来。
长霞郡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勉强笑了一下,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听听她一个什么样的人,想听听你们的事。”
这些年来她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这是她身为郡主的骄傲,她不允许将自己跟任何人比较,可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徘徊了几十年,她不想再回避,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终究还是想知道自己哪里输给了青荷公主。
周淄沉默了许久,就在长霞郡主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放松下来,声音低缓而嘶哑地开口道:“在我八岁那年,因为父亲立了功,所以陛下下旨,定下了我和青莲的婚事,之前我从未见过她,外面都传言青莲温柔如水,我也以为她定是娴熟的性子,她被养在行宫,虽有婚约,但我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我十七岁那年……长街花灯,我意外认识了一位姑娘。”
周淄陷在回忆里,眼中漫上两分温情,“这个姑娘性子爽直又活泼,从第一次见面之后,我经常在街上看到她四处帮助弱,我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追逐着她,□□末年,皇帝昏庸,民不聊生,她却是乱世里的一道光,后来,我便日日陪着她到处助人为乐,渐渐倾心于她,就在我想取消跟青莲公主的婚约,跟她表明心意的时候,却在宫中的宴席上看到了她,原来她就是我未来的娘子,她之前一直住在行宫,最近才回到皇宫里,那一刻,99Z.L是我人生中最高兴的时候。”
长霞郡主静静地听他着他与她的故事,早已泪盈于睫,她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是当亲耳听到他们相识、相知的过程,只觉得心如刀绞。
周淄轻抚了一下她脸上的泪,温柔的近乎残忍,“明知道听了会不开心,又何必多问呢?”
长霞郡主垂下眼眸,眼中的泪轻轻颤了颤,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眼中透着浓浓的绝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努力收敛自己的脾气,学着青莲公主传中那样的温柔,可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她一直不敢去想周淄有多爱青莲公主,她总是抱着幻想,觉得他们的婚约是前朝皇帝赐下的,不定周淄本人不愿意呢?她就这样骗了自己几十年,一次又一次找借口安慰自己,可这一刻却再也骗不下去了。
长霞郡主含泪道:“你心里既然记挂着青荷公主,当年为什么同意娶我?”
周淄神色黯了黯,不知道想到什么,周遭的气场变得冰冷,眼中闪过一道恨意。
外面响起敲门声,破了屋内的安静,周淄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
长霞郡主擦了擦脸上的泪,走过去将门开。
门外的人低眉垂手,拱手道:“周先生,摄政王已经到了山脚下,要有所行动吗?”
长霞郡主拧眉,回头看向周淄,面沉如水道:“不是约在柳巷见面么?他怎么会知道明芙鱼在这里。”
周淄扯着唇角笑了一下,捏着手里的棋子,不疾不徐道:“不愧是当年一下子就能把我抓出来的那个谢世子,这么快就找来了。”
长霞郡主眉心皱紧,“现在该怎么办?”
周淄将手里的棋子扔掉,冷道:“让他们见一面吧,反正最后都要死。”
长霞郡主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吩咐下去,让谢岿然先去见明芙鱼。
明芙鱼抱膝坐在密室里,心里忍不住担心谢岿然,她怕长霞郡主和周淄会用她来威胁谢岿然,脑海里思索着如何才能把消息传递给谢岿然,正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听到天窗的位置发出一点响声,她抬头望去,沧笋啄着天窗,侧着头看着她。
明芙鱼惊喜的看着沧笋,沧笋在这里,是不是代表着谢岿然在这附近?
她正想站起来,听到门口传来开门声,她转过头,密室的门被开,谢岿然快步走了进来。
明芙鱼眼睛一亮。
谢岿然看到她之后,不等她反应,就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心有余悸地抱住了她。
明芙鱼靠在他怀里,微微怔然了一会儿,才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伸手抱住了他。
两人紧紧拥抱着彼此,恨不能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的催促声,谢岿然才放开她,仔细看了看她,问:“有没有受伤?”
明芙鱼摇了摇头,“没有受伤,他们将我晕带了过来,我醒来就在这里了。”
谢岿然问:“知道抓你99Z.L的是什么人么?”
“是长霞郡主的人,周淄应该也在这里。”
谢岿然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太惊讶,他看到沧笋给他引路来紫云观后,就已经基本猜到了。
明芙鱼问:“你怎么能这么快找过来?”
谢岿然解释道:“沧笋认识你的气味,它经过严格的训练,擅长追踪,以前就是帮我搜查敌军的,我是跟它一路找了过来。”
明芙鱼莞尔,“等我回去,一定要多喂它几块新鲜的青笋感谢它!”
谢岿然看着明芙鱼脸上的笑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吓死我了。”
明芙鱼忍不住莞尔,心间流过一阵暖意,她抿了抿唇,低声问:“你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谢岿然来得这样快,明芙鱼担心他来不及召集兵马。
“嗯,我着急就一个人先来了。”谢岿然轻轻点了点头,安抚道:“别担心,官兵很快就到,等会儿我去跟周淄谈谈,看看他想要什么,不一定就要到动刀枪的地步。”
明芙鱼想起周淄当年偏激的神色,忍不住有些担心,周淄那么恨朝廷,一定很想铲除谢岿然。
外面的人又催促了一声。
谢岿然恋恋不舍地放开明芙鱼,站起身道:“我先去会一会周淄,你在这里等我。”
明芙鱼拽住他的衣角,紧张道:“我跟你一起去。”
当年是谢岿然破坏了周淄多年的计划,她怕周淄还怀恨在心,周淄是前朝叛党的首领,最喜欢大昭能乱,现在谢岿然将朝政把持在手里,他一定很想除掉谢岿然。
谢岿然动作温柔地将她额边的鬓发挽到耳后,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哄道:“他让我自己去见他,我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接你。”
明芙鱼知道谢岿然不能多耽搁,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慢慢松开了手,紧张地看着他,“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不能让自己有事,我还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
谢岿然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手指碰到门把手,他脚步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明芙鱼,目光渐热,又快步走了回来。
谢岿然蹲到明芙鱼面前,低下头在明芙鱼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道:“阿鱼,等我们出去之后,就成婚好不好?”
明芙鱼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神色里夹杂着几分震惊和难以置信。
谢岿然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地开口:“阿鱼,我心悦你,想跟你成亲,你愿意嫁给我吗?”
明芙鱼纤长的眼睫缓缓眨动了几下,眼睛越来越亮,嘴角一点点上翘,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睛,软乎乎地道了一声:“好。”
谢岿然开心地笑,抬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然后抬脚走了出去,待看到在远处等候他的周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大步走了过去。
明芙鱼静静地等在密室里面,99Z.L
心里忍不住担心着外面的情况,她虽然相信谢岿然一定有办法,但还是害怕周淄会伤害他。
这些人抓她的目的是谢岿然,谢岿然来了之后,看守她的人明显放松起来,门口只留了一个人看守。
明芙鱼抱着膝盖,抬手轻轻摸了一下额头被谢岿然吻过的地方,她想起谢岿然,脸颊渐渐蔓延起红润,她昨天才跟他表白,今天他怎么就求婚了呢,会不会太快了点……
门口传来一声闷哼的声音,好像有人倒下了,紧接着房门被开,明芙鱼抬头望去,玄冥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门口。
明芙鱼震惊地看着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玄冥快步走进来,将密室的门重新合上,走过来解明芙鱼手上的绳索。
明芙鱼回过神来,压低声音惊奇道:“玄冥大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玄冥一边给她解着绳索,一边解释道:“浮图寺距离紫云观不远,贫僧在附近化缘的时候,看到谢施主神色焦急地往这里赶,猜测是出了什么事,所以便过来看看。”
手上的绳索松开,明芙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激动问:“大师,你带了多少人来救我和谢岿然?人手够吗?”
“阿弥陀佛。”玄冥双手合十,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贫僧只有孤身一人。”
明芙鱼:“……”
玄冥将绳索扔到一旁,把明芙鱼扶了起来。
“……大师,这里很危险,要不您还是自己先逃吧。”明芙鱼心里叹气,别她和谢岿然还没救出去,又搭进去一个。
玄冥摇了摇头,“贫僧不能走。”
明芙鱼劝道:“大师,这里凶险异常,外面的人都是前朝的叛党,很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您跟我们非亲非故,不必为了我们而冒险,快回去吧,你的心意我们心领了,等我们脱险了会去好好谢谢您的。”
玄冥安静片刻,沉声道:“今天的一切并非跟我无关。”
明芙鱼疑惑地看着他,不明其意,只是发现他不再自称‘贫僧’了,声音也比往常要沙哑几分。
玄冥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姑娘可知我为何法号玄冥?”
明芙鱼轻轻摇了摇头,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玄冥在原地走了两步,背对着她,沉声道:“冥者,阴曹地府也,自然是指已该死去的人。”
明芙鱼神色间流露出一丝诧异,怔然看着他的背影。
玄冥垂目看着手上的佛珠,低声道:“我给姑娘讲个故事吧。”
明芙鱼微微攥紧手心,直觉的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可能跟谢岿然有关。
不等明芙鱼回答,玄冥已经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前朝有个皇子,父皇虽然昏庸,但他自受尽兄姐们的宠爱,在皇宫被围的时候,他幸免于难,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子,但是谁都知道他活不长的,新朝容不了他,新皇也容不了他,大家都在猜测他会在哪一日死,又会以何种合理的理99Z.L由死。”
“可大家不知道,皇子有一位皇姐,名唤青荷,青荷心善,又向来最是疼他,她跟皇子被关在一处,不忍心见年幼的皇子去死,所以买通守卫,扮做宫女,引诱了当时尚是太子的萧晏诚。”
萧晏诚,是先帝的名讳。
明芙鱼心口轻颤,一下子抓紧了衣摆,聚精会神地听着。
“前朝余孽皆被关在宫中的召安四所中,皇子们从来不会靠近这里,萧晏诚并未见过青荷公主,所以不知其身份,他们很快就在一起了,青荷每次回来的时候,总是眉心深锁,一副心事沉沉的模样,皇子很担心她,但皇子当时还不知道她出去做什么。”
“萧晏诚不知道青荷的身份,几次提出想要娶青荷,都被青荷拒绝了,青荷每次拒绝之后都更加痛苦,后来,她渐渐开始食不下咽,经常恶心想吐,却常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她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安宁,不再像之前那样惧怕和慌张。”
明芙鱼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原来青荷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只是她用来要挟萧晏诚的筹码。
那个孩子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玄冥声音顿了顿,才继续下去,“青荷就这样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直到萧晏诚奉皇上之命前来绞杀前朝余孽,他才得知了青荷公主的真正身份,得知他心里的花前月下不过是一场骗局。”
“青荷挡在皇子的身前,声泪俱下的请求萧晏诚不要杀皇子,甚至以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命相要挟,萧晏诚痛恨青荷骗了他,更痛恨被青荷耍得团团转的自己,他动了杀意,将剑尖指向了青荷的喉咙,青荷含泪闭上了眼睛,可萧晏诚终究没忍心动手,他扔掉了手里的剑,找了两个死囚代替皇子和青荷公主,偷偷放他们离开了。”
“当时的皇上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青荷和萧晏诚的事,将萧晏诚关了起来,一关就是数月。”
“青荷带着皇子逃出皇宫,晕倒在一座庙前,被里面的和尚所救,青荷一生心善,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萧晏诚,她心愿已了,身体渐渐变差,她很想再见萧晏诚一面,跟他一声对不起,可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隔着国仇家恨和阴谋算计,在她有意接近萧晏诚的那一刻,他们便不可能有一个好结果。”
“几个月后,青荷诞下一子,因为她怀孕期间一直郁结在心,所以生下孩子来后便血崩而亡了,萧晏诚这个时候才被放出来,他本来以为青荷早就已经将这个孩子掉了,此时才得知孩子的存在。”
“萧晏诚想把孩子带回宫的时候,先帝被前朝乱党刺杀,身受重伤,当时朝局动荡,大家都不自觉依靠他这位太子,如果这个时候萧晏诚把孩子带回去,大家得知孩子的身份之后,孩子只有死路一条。”
“况且,前朝99Z.L势力盘根错节,乱臣贼子们一旦得知今朝太子和前朝公主孕有一子,必定争风作浪,借机会混淆血统,妄想光复前朝,所以这个孩子不该留。”
“皇帝薨逝之前,命令萧晏诚一定要杀死这个孩子,可萧晏诚到底不是心狠之人,他连青荷都下不去毒手,更何况是自己的亲生子,终究是自己的骨血,虎犊尚且不食子,他又如何忍心。”
“那日,谢国公府刚出生的嫡女夭折了,萧晏诚犹豫良久,将那孩子送去了谢国公府,顶替了嫡女的位置,成为了谢家的世子爷。”
明芙鱼不知何时已泪如雨下,她抬手抹掉脸上不知不觉淌落的泪,低声问:“这不是皇子的故事么,那个皇子呢?”
“阿弥陀佛。”玄冥回过头来,闭目道:“先帝人善,留了皇子一命,青荷公主死后,皇子看透一切,遁入空门,做了一个光头和尚。”
明芙鱼眼睛红彤彤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大师您……”
玄冥睁开眼睛,目光坚定,“今日之事是因为前朝而起,前朝皇子朱玄德理应出去善后。”
玄冥推门走了出去,身上的袈裟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