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吻
明芙鱼忍住眼中的湿意, 踉跄着跟在玄冥身后。
她看着玄冥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
玄冥这些年来之所以对谢岿然这么好,是因为愧疚, 也因为他是谢岿然的亲舅舅,他的命是用谢岿然换回来的, 如果没有他, 谢岿然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身世。
一切都因玄冥而起, 所以他愧疚难安,躲到了寺庙中,不愿意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引起纷争, 他隐姓埋名,只默默守着谢岿然,却不跟他相认。
以前的那些困惑不解,好像都有了答案。
玄冥和明芙鱼走出来之后,很快就被道观里看守的人发现了,把他们押到了周淄面前。
周淄站在一棵海棠树下,手里的剑正架在谢岿然的脖子上。
谢岿然神色轻松的站在那里,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唇角甚至挂着一丝笑容。
明芙鱼看到却差点吓得腿软, 她连忙走过去,握住谢岿然的手, 目光坚定地看向周淄,一副愿意同生共死的模样。
周淄看着他们两个玩味地笑了一下, 神色却依旧凶狠, “既然二位情深意重,那么我就送你们一起上路,让你们下去继续做对苦命鸳鸯。”
谢岿然抱住明芙鱼的肩膀, 抬指轻轻松松将周淄的剑折断,勾着唇角道:“那可不行,我们阿鱼长得一脸福气相,得长命百岁,好好活着享福,我呢本来是无所谓的,可是刚刚我才答应了阿鱼要好好活着,所以也不能死。”
周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扔掉了手里的废剑,抽出手下的佩剑再次指向谢岿然,气急败坏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阿弥陀佛。”玄冥一身袈裟走了过来,双手合十,看向周淄,“周施主你不能杀摄政王。”
周淄99Z.L冷眼看他,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哪里跑出来的和尚,少多管闲事,赶紧走!”
玄冥沉默一会儿道:“请周施主屏退左右,我有话想对你。”
周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我没有时间听和尚念经,你要化缘也到别处去化。”
玄冥抬头看他,沉声道:“周兄长,你当真认不出我了吗?”
周淄听到熟悉的称呼,怔了怔,转头看他,眉心渐渐拧紧。
他仔细看着玄冥,望着他跟青荷有些相似的眉眼,拿剑的手突然颤抖起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是……你是……”
玄冥轻轻点了点头。
周淄直直看着玄冥,神色激动起来,“所有人都给我退下!”
谢岿然疑惑抬头,看了一眼周淄和玄冥,微微蹙眉。
周淄的手下们不明所以,但行动迅速,全都听话地退到了远处。
周淄眼里亮起着喜悦的光,激动的上前握住玄冥的肩膀,“玄德,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大元的皇子还活着!你这些年去哪里了,怎么不来找我或者清和会的人……你如果出来振臂一呼,一定会有更多前朝的人加入我们,那我们就复仇有望了!”
谢岿然震惊地看了玄冥一眼,眉心皱紧,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玄冥神色平静,“阿弥陀佛,前朝已成过往,世上再无朱玄德,只剩僧玄冥,周施主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胡什么呢!前朝一直都在,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大元早晚可以复国!只要灭了大昭,我们大元就还能回来!”周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放开玄冥,将剑重新架到谢岿然的脖子上,“只要我杀了这个狗贼,大昭就群龙无首,到时候群雄争霸,朝廷一定会发生内乱,我们就会有了可乘之机,玄德,到时候我会扶持你坐上皇位!你皇姐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玄冥上前一步,按下他手里的剑,挡在谢岿然的身上,“我刚才了,你不能杀摄政王。”
“为什么?你难道要对萧晏诚的儿子心慈手软!给我一个理由!”周淄提起萧晏诚的时候,眼中是浓浓地恨意,手里的剑都不自觉握紧了几分。
明芙鱼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剑,“你不要乱动!”
玄冥看着周淄,语出惊人地沉声道:“因为他不止是萧晏诚的儿子,还是青荷公主的儿子。”
一瞬间万籁俱静,周淄和谢岿然的脑袋里都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一样。
周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难以置信的颤了颤,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谢岿然看起来一片平静,神色只有几缕茫然,可明芙鱼却感觉到谢岿然身体在逐渐变得僵硬。
她握紧了他的手心,他的手心很凉,透着蚀骨的寒意,明芙鱼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想要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给他,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抱住他,不让99Z.L他去听这一切,也不让他去面对这一切。
谢岿然双目渐红,咬紧牙关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娘……是谁?”
玄冥沉默片刻,声音缓慢地开口:“青荷公主自幼与周家公子订婚,因为一场宫外偶遇,两心相许,本能成就一段好姻缘,可惜后来前朝败落,周父向大昭皇上投诚,主动大开城门,带着前朝的一批臣子向大昭皇上俯首称臣,大昭皇上为了赞扬周父之事,也为了向百姓表示大昭会厚待效忠的前朝臣子,所以给周家公子赐婚,当时没有公主,大昭皇帝便将长霞郡主赐给了周家公子。”
“是父亲答应我,只要我娶了长霞,他就会设法保住青荷的性命!”周淄神色癫狂,大声道:“我听话娶了长霞,可青荷还是死了!父亲不但没有保住她的姓名,她生前还被萧晏诚强迫玷污了!一切都是父亲骗我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救青荷,他只是骗我成婚,想让我忘记了青荷……我知道真相后心如刀绞,这么多年没有一刻安宁!我恨父亲!恨萧晏诚!我发过誓,我一定要给青荷报仇!我要把属于大元的江山收回来!”
“如果我能把大元的江山抢回来,青荷不定就会原谅我了……”周淄看向谢岿然,双目赤红,颓然道:“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竟然还生下了萧晏诚的孩子……”
玄冥摇了摇头,残忍地出真相,“当年,不是萧晏诚强迫了青荷,而是青荷为了救我,隐瞒身份去勾引了萧晏诚,萧晏诚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会被骗,后来他能放过我和青荷已经是无尽恩德。”
“不可能!不可能!”周淄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神色近乎崩溃,“我不相信!青荷怎么会这么做……她为什么不等我……”
谢岿然喉咙滚动,听到那个‘骗’字,眼睫颤了颤,缓慢地垂下头,唇角紧紧地绷着。
明芙鱼担心地看着他,目光焦急,心里又闷又疼,却只能听玄冥继续下去,让他将当年的事一一呈现。
“青荷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愿意等我!”周淄声音饱含痛苦。
“阿弥陀佛。”玄冥闭了闭眼,“周家公子成婚的那一晚,青荷在院子里淋了一夜雨,她最后只了一句话。”
“她了什么?”周淄全身一震,目光紧迫地盯着玄冥。
玄冥睁开眼睛,低声道:“她‘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周淄眼中淌下两行泪来,使劲地摇着头,“我、我是为了她才会娶别人!我也不想的,我只是想让她能够活下来,可终究……是我先负了她!”
他像魔障了一样,喃喃道:“她不知道真相,恨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我把大元的江山夺回来,再跟她解释清楚一切,她就一定会原谅我的。”
玄冥眉心皱起,“周施主,请你不要用青荷做借口,你这99Z.L些年来利用清和会搅弄风云、扰乱朝纲,害得百姓们颠沛流离,如果青荷知道了,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周淄眼中浮现起怒色,气急败坏道:“就算你是她的弟弟,你也不能替她做决定,青荷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玄冥轻轻摇了摇头,怜悯的看着他,“我曾问过青荷,她费尽心机留住我的性命,可是为了保住朱家血脉,方便日后光复大元,她答……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弟弟,前朝已去,无可挽回,她从来没想过要光复大元,一花一木皆有定数,改朝换代自有缘由,周施主你又何必执着。”
周淄不肯相信地摇着头,“不会的……我为了光复大元努力了几十年,都是为了她!”
玄冥抬头,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周淄,你从来都不懂青荷。”
周淄怒目而视,“别以为你是青荷的弟弟就可以信口开河,你凭什么这样!你当年只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你懂什么!”
玄冥轻叹一声,“你觉得青荷不知道你娶长霞郡主的苦衷,可她又怎会不知?当年,青荷宁可跟你一起殉国,也不想你委曲求全,可你却选择苟且偷生,娶了长霞郡主,而今,她早已放下前朝旧事,你却执迷不悔,为了光复大元伤害无辜的百姓,你知她心善,却不知她最看重的就是百姓,她看到你如此做法,只会心痛。”
周淄眼睛猩红地愣在原地,忽然意识到,在他新婚的那夜,青荷就已经彻底放弃他了。
玄冥拨弄着手里的禅珠,悠然叹息,“你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从未给过她想要的。”
周淄呆愣的站在原地,像被人当头了一棒一样,失魂落魄地不断后退,“是我做错了么……从一开始我就做错了选择。”
明芙鱼和谢岿然沉默地听着,渐渐明白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心中一片凄凉。
明芙鱼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岿然,心中的担心如上潮的海水一样,逐渐在心里蔓延。
前朝旧恨,今朝恩怨,谢岿然无辜被困其中,前朝是亲娘,今朝是生父,无论前朝还是今朝都是跟他血脉相连的人,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该何去何从呢……
周淄崩溃许久,半晌才恢复理智。
“我这一生过得糊涂!”周淄痛苦地捂着面额,他看向谢岿然,沉声道:“你是青荷的儿子,由你来告诉我,你的选择。”
玄冥轻轻闭了闭眼,眼神复杂又愧疚地看向一直没有话的谢岿然。
谢岿然眼中泪光滚动,轻笑了一声:“我作为前朝公主和今朝帝王的儿子,既不能从前朝的角度考虑,也不能从今朝的角度考虑……”
明芙鱼忍不住淌下一滴泪来,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谢岿然的手背上,带着一丝温热。
谢岿然看着手背上的泪珠,眼中所有挣扎痛苦的情绪褪去,逐渐变得清明。
他握99Z.L住明芙鱼的手,抬头看向周淄,声音坚定道:“那我便从老百姓的角度考虑,想民之所想,虑民之所虑。”
“你的答案是?”周淄紧张地看着他。
谢岿然沉声道:“作为百姓,谁做皇帝都与我无关,我只要盛世太平。”
*
谢岿然和明芙鱼手牵着手走出紫云观,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轻轻闭了闭眼。
谢岿然已经清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不知道周淄会做出什么选择,这一切都跟他们无关了,留给周淄和玄冥解决就好。
两人一起往山下走,谢岿然安静了一会儿,低声道:“阿鱼,等诸事都了了,我们就换一个地方生活吧。”
明芙鱼轻轻点头,柔声道:“好,我们挑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
她看着谢岿然黯然的神色,想了想,跟灌迷魂汤似的,好听的话一串串地往外冒。
“你这么能干,既能上战场带兵仗,又能做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以后等你不为官了,可不可以帮我理生意?如果有你在,我们一定能把明号发扬光大,到时候五湖四海都有我们的铺子,我们在一个地方待闷了,就去下一个地方,直到找到一处我们喜欢的地方,就在那里定居。”
“你见识广,知道的事情也多,无论走到哪里,大家一定都很喜欢你,到时候我可就要犯愁了,你长得这么英俊,一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
“你以后成了普通老百姓,可一定要低调一点,大家如果知道你这么聪明,还写得一手好字,估计十里、八里都要来找你帮忙写信,遇到事情也来找你出主意,到时候你可忙不过来。”
……
谢岿然安静地听明芙鱼着,她看着他,眼眸里像盈着一汪春水,干干净净,里面都是纯粹的担心,她哄着他,轻声细语,想要用这些话把他心里的难过一点点驱走。
谢岿然那颗冰冻起来的心渐渐被明芙鱼重新捂化了,化成暖融融的水,流淌在心间,温暖了心房。
他低头浅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明芙鱼哄好了,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难过的事,只要有明芙鱼在他身旁,那些伤心、低落、难过的情绪都能很快的过去,他都能挺过去。
等明芙鱼累了,他才缓缓开口,将心里的话刨给明芙鱼看,“先帝曾经跟我过,我生下来便不容于世,那个时候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才明白,我的存在只会引起纷争,确实是不容于世,我是因为利益和算计而生,生下来就是一颗棋子,父亲和母亲都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守护,他们心里要记挂的东西很多,要背负的责任也很多,有前朝、有天下、有要守护的人,我从来都不是为他们放在第一位的那一个。”
靖帝的儿子是龙脉,前朝公主的儿子是余孽,他们生下的儿子却是举世难容。
“他们其实是爱你的,只是身不由己。”明芙99Z.L鱼挽着谢岿然的胳膊,迈过凹凸不平的山路,像闲话家常一样,用平静的语气道:“青荷公主跟先帝之间夹杂着国仇家恨,青荷公主就算不想复国,也不会想生下仇人的儿子,我相信能破恨的只有爱,青荷公主在生下你的时候应该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她是爱先帝的,也是爱你的。”
谢岿然神色微微动不动,眼中漫起湿意。
明芙鱼靠着他往前走,继续柔声道:“先帝明知道青荷公主骗了他、利用了他,甚至是威胁了他,可他仍旧放了青荷公主和皇子,青荷公主也就罢了,皇子可是前朝的皇子,如果他出去之后想要兴风作浪,必定是极大的隐患,可先帝还是放了他们,你出生后,先帝不顾老皇帝的遗诏,偷偷保住了你的性命,甚至后来将整个大昭都托付你,他是爱你,也信你的。”
如果谢岿然只是普通人,靖帝把兵权给他无可厚非,可如果他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靖帝还能把兵权给他,那么明靖帝对他是满心满意的信任。
明芙鱼停住脚步,捧着谢岿然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道:“所以,谢随,你听好,你跟别的孩子一样,是因为爱而出生的。”
谢岿然垂目看着明芙鱼,风吹乱了他的鬓发,他红着眼睛,声音干涩的唤了一声:“阿鱼……”
明芙鱼踮起脚尖,在他的眼皮上印下轻柔的一吻,她仰头看他,“我也是爱你的。”
谢岿然抬手摸着明芙鱼柔嫩的脸颊,眸色渐深,缓慢而温柔地吻在她娇红的唇上。
明芙鱼缓缓闭上了眼睛,迎接了这个温柔如春风般的吻。
山间的河流潺潺流淌,清风徐徐吹拂着他们的衣摆,山间鸟鸣清亮而悦耳。
他们的第一个吻,绵长而甜蜜,没有一丝欲望,只有温柔的爱意和怜惜,夹杂着山间的花草香。
……
两人回去的路上路过谢家,发现谢家外面围满了官兵,他们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对视一眼,下了马车,并肩走进谢家大门。
谢家众人都站在大院中央,官兵们围在他们身旁,卢青玉站在他们面前,不紧不慢地踱着步,院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剑拔弩张。
“卢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谢岿然走进大院,沉声开口。
卢青玉回头望去,目光落在谢岿然和明芙鱼牵在一起的手上,凝滞片刻,冷冷地抬眸,“摄政王大人回来的正好,本官奉太皇太后之命,有一件事要想来问问楚夫人,正好跟你有关。”
“什么事?”谢岿然走过去看着他。
卢青玉眼神中再也不见了以前伪装出的畏惧和恭敬,露出本来阴沉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此事关于摄政王大人的身世。”
众人一愣,谢岿然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楚氏神色慌乱了一瞬,咽了一下口水,强作镇定道:“能有什么身世?我儿是我十月99Z.L怀胎所生,这是众人都知道的事,太皇太后还有什么疑问。”
“楚夫人还真是维护摄政王这个儿子。”卢青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氏,无视掉明芙鱼看不来的目光,转了一下手上的扳指,声音里含着几分趣味地开口道:“楚夫人,你只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却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是谁吧?”
楚氏眉心一拧,她的确不知道,就连谢岿然的生父是谁,都是她百般逼问,谢国公才肯告诉她的。
她心里紧了一下,面色却不变道:“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卢青玉幽幽一笑,慢悠悠问:“楚夫人,如果他是前朝公主青荷的儿子,你还要维护他吗?”
楚氏身体抖了抖,难以置信地抬头,“你什么?”
卢青玉冷眼看她,出口的话残忍而无情,“是前朝余孽害死了谢国公,你还要维护前朝公主的儿子吗?你这么做对得起死去的谢国公么?”
楚氏面色瞬间变白,不自觉看向谢岿然,四目相对,谢岿然心里一痛,无言以对地低下头去。
楚氏眼中涌起泪光,心中像被撕裂开一样疼,谢国公全身是血的模样在她脑海里浮现,她的身体不由晃了晃,谢临安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楚氏含泪看着谢岿然,谢岿然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只有一团,脸苍白,像棉花一样柔软。
她那个时候刚没了女儿,心中沉痛,眼看着谢岿然顶替了她女儿的位置,她连公开悼念女儿的机会都做不到,甚至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她曾经有过一个女儿,她不由自主地将心里的恨转移到了谢岿然的身上。
她恨过这个孩子,即使知道他是无辜的,可她每次看到这个孩子都会无法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女儿,心里难受,所以对他态度越来越冰冷。
谢岿然从就乖巧懂事,年纪就会看她的脸色,不吵不闹,很有规矩,懂事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的心不自觉渐渐变软,她又忍不住去想,这么好的孩子,她的父母怎么忍心抛弃他呢。
楚氏用力将眼泪憋了回去,她从心里拒绝过这个孩子,却早就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孝顺有担当,是她最骄傲的儿子。
楚氏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扬声道:“谢随是我的亲生子,就算是太皇太后来了,他也依旧是我的亲生子,这一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谢岿然红着眼眶,微微侧过头去,不敢去看楚氏的眼睛,心里疼的仿佛要窒息一般。
“好啊!可真是母子情深!”卢青玉冰冷地笑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鼓了鼓掌,扬声道:“我给你们机会主动招认,你们既然不想要,那便全抓起来吧!”
谢岿然压下心里的痛来,嗤笑一声:“抓人总要有个罪名,你我是前朝公主之子,有什么证据?”
“我要抓你不是因为你是前朝公主之子,而是因为你跟前朝余孽串通一99Z.L气,私下见面!”卢青玉神色冰冷,阴测测看着谢岿然,“摄政王,你刚才去紫云观见了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谢岿然眉心微微拧紧,深深看了卢青玉一眼。
看来卢青玉是有备而来,甚至是筹谋已久。
谢岿然手里的兵,轻而易举就能将卢青玉带来的人抓起来,可如果他这样做,太皇太后必定要给他扣上谋反的罪名。
“摄政王的确是去紫云观见了我!”周淄突然从大门走了进来,身后带着清和会人,朗声道:“摄政王见我不是为了谋逆,而是为了诏安!”
卢青玉变了面色,转头看向周淄,眯了一下眼睛,咬牙道:“诏安?”
周淄看都没看他一眼,一步步走到谢岿然面前,恭敬地躬身跪下,掷地有声道:“清和会贼首周淄,愿接受摄政王诏安,清和会众人向大昭投诚,要要杀,任凭处置。”
他身后的人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刀剑,跟他一同跪下,缴械投降,对着谢岿然俯身叩首。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周淄的话无疑扭转了当前的形势,谢岿然不但没有罪,还立下了大功!
清和会一直是朝廷的心头之患,如果能够诏安,百姓们就终于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了!
在场的人神色不由都有些激动,谢家人虽然恨清和会的人,却也知道大局为重,替百姓能感到开心。
卢青玉脸色阴沉,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他和太皇太后本来已经计划好了,今天谢岿然无论是束手就擒,还是带兵反抗,他们都可以治谢岿然的罪,除非谢岿然举兵造反,否则只能被治罪。
明芙鱼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含泪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动又庆幸。
谢岿然是前朝和今朝唯一的联系,如今由他来化解这数十年的恩怨,正为合适。
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确定,很多事都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谢岿然没有众叛亲离,也没有被百姓们唾骂,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
她不由笑了笑,心中宽慰。
卢青玉看了她一眼,悻悻带兵离去。
“卢大人。”谢岿然将他叫住,眼神冰冷地走了过去,“原来卢大人一直都是太皇太后的人,你不但隐忍至今,还要假装到我这里来要个官位,还真是能忍辱负重,令人佩服呀。”
明芙鱼跟在谢岿然身侧,一起走了过来。
卢青玉面色不变,拱手道:“摄政王误会了,青玉是大昭的臣子,谁是大昭的主子,青玉就替谁做事。”
谢岿然冷声道:“不必继续装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们之所以突然对我发难,恐怕是因为我抓来的那个男人,对吗?”
卢青玉面色阴沉,抿唇道:“青玉不懂摄政王的意思。”
明芙鱼看向谢岿然,“哪个男人?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吗?”
谢岿然轻轻点了点头,“今天上午抓到的,正在审讯当中,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明芙鱼神色惊喜,她转头99Z.L看向卢青玉,咬紧牙关问:“我爹爹的死跟你们有关?”
卢青玉眼眸颤动了一下,眉心拧紧,半晌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男人一直在帮太皇太后做事,太皇太后得知他被摄政王抓了之后,就命令我来此了。”
谢岿然沉声道:“那你是否知道那个男人可能也跟你二叔的死有关。”
卢青玉错愕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
谢岿然淡声道:“你刚才你是大昭的臣子,谁是大昭的主子,你就替谁做事,那你回去好好想一想,究竟谁才是大昭的主子!卢青玉,我让你做户部尚书的位置,不是因为你呈上来的那些证据,而是因为我欣赏你的才华,你配得上那个位置,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希望你能好好辅佐陛下,成为肱骨之臣,但你一次又一次不走正路,以前你是为了报仇,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你再这么走歪下去,我不会再手软,会亲自杀了你。”
谢岿然深深看了卢青玉一眼,转身离开。
卢青玉脸色难看地看着谢岿然的背影,暗暗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缕茫然。
他对谢岿然的感觉一直很复杂,时候人人都瞧不起他,只有谢岿然不一样,谢岿然虽然是高门世子,却从来没有轻视过他,对他一视同仁,甚至了解他的苦楚,他是第一个他不是庶子的人。
同时他也妒忌谢岿然,谢岿然就像一座他翻不过去的高山,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是那个输家,有他的对比只会显示出谢岿然的强大,而他跟谢岿然站在一起,只会露出他的阴暗,就像今天,他费尽心机筹谋布局,谢岿然却轻而易举的破局成功。
还有……
卢青玉抬头看向明芙鱼,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是在因为明芙鱼而更加妒忌谢岿然。
明芙鱼望着他道:“你曾经过,二爷是全家对你最好的人,如果二爷的死真的跟太皇太后有关,你还要继续替太皇太后做事吗?”
“为什么不?”卢青玉反唇相讥,“二叔的确是全家对我最好的人,但是那份好也是有限的,他既没有帮我脱离困境,也没有帮我娘脱离苦海了,只是偶尔施舍些恩惠罢了,既然他没帮到我什么,我为什么要因为他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和地位?太皇太后也是我的亲人,我为她做事没什么不对。”
明芙鱼眼中染上一丝怒火,“如果我爹和二爷的死真的跟太皇太后有关,那么太皇太后就绝对不是一个好人,这些年来她对你们母子的苦楚冷眼旁观,看到你有用处时才想起你,你跟着她只会成为佞臣!”
卢青玉眸色渐黯,“佞臣又如何?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太皇太后给我名利,帮我扶摇直上,我替她做事,不过是各取所需。”
“你曾跟我过,‘山穷水尽时,看似无路可走,其实是因为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发现99Z.L能走的路,只要足够强大,这天下就无不可去之处。”明芙鱼将那个雨夜卢青玉过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你其实不止这一条路可走,你除了做一个佞臣,还来得及做一个忠臣,回头是岸,否则晚矣。”
卢青玉眸色动了动,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跟我这些?”
明芙鱼冷道:“我跟你这些话,是为了吕姨,不是为你,她如果看到你走上歪路一定会很心痛,你好好想清楚吧。”
明芙鱼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卢青玉目送着她走远,轻轻闭了闭眼。
他当然清楚,在他带兵踏进谢家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清清楚楚,明芙鱼不会再将他当做朋友了。
明芙鱼对他好的前提是他不能伤害谢岿然,跟谢岿然相比,他渺如尘埃。
……
楚氏受了惊吓,谢岿然和明芙鱼等楚氏睡着了,才离开谢家往回走。
两人回到府中,谢岿然召来秦时武,问明那个男人的审问情况。
秦时武,他虽然用了很多方法,但那个男人一直不肯开口,他让谢岿然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有信心能审问出来。
谢岿然叮嘱他抓紧时间,还要心谨慎,太皇太后既然已经知道那个男人被抓,那么就一定会想办法杀这个男人灭口,今天太皇太后没能成功除掉谢岿然,心里一定更气。
秦时武郑重点头,领命离去。
翌日一早,秦时武不负众望,谢岿然正在屋中洗漱,他来禀报,那个男人终于开口了。
谢岿然立刻跟秦时武去了大牢。
明芙鱼得知消息之后,急不可耐地在家中等待。
她怎么也想不通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杀明伯庸和卢传韫,更想不通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心中疑窦重重,坐立不安。
晌午时分,谢岿然才快步走回来。
明芙鱼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岿然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低声道:“你别着急,我慢慢给你听。”
明芙鱼轻轻点头,看着他干干的嘴唇,心疼道:“你先喝口水。”
谢岿然笑了一下,端起茶杯,将整杯茶都喝了下去,然后开口道:“明大哥和卢二爷的确是那个男人杀的。”
明芙鱼眉心一下子拧了起来,“太皇太后为什么要杀我爹和二爷?”
谢岿然轻叹一声:“明大哥的死是个意外,卢二爷的死其实是因为我。”
明芙鱼一愣,“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岿然沉声道:“太皇太后是先帝的皇后,她只有一个儿子,那就是太子,太子死后,皇子中就只剩下三皇子,那么理应由三皇子继位,可是太皇太后不愿让皇位落入他人之手,她想让皇孙萧子笙继承皇位,那么她就要除掉三皇子。”
明芙鱼忍不住震惊,“三皇子是被太皇太后害死的?”
谢岿然轻轻点了点头,“太皇太后买通了御医99Z.L,害死了三皇子,然后派那个男人去杀御医灭口,没想到男人追杀御医的时候,正巧被明大哥撞见,明大哥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男人为了灭口,将明大哥一起杀了。”
明芙鱼瞬间红了眼眶,眼泪簌簌而落,“我爹爹死的冤枉。”
谢岿然将她抱进怀里,抬手给她擦着眼泪,心中也忍不住叹气。
半晌,明芙鱼才稍微缓过来,她着哭嗝问:“二爷又是怎么回事?”
谢岿然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你忘了吗?卢二爷是押运官,他是在给边关押送粮草的路上出的事,当时我是那场战役的主帅,太皇太后怕我立功,想让我死在战场上,所以才派人劫走粮草。”
“太皇太后为什么那么恨你?”
明芙鱼忍不住疑惑又后怕,太皇太后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如果不是从这个男人顺藤摸瓜查出来,他们可能至今都被瞒在鼓里。
“她……应当是知道了我的身世。”谢岿然神色微暗,“我猜测是从围场回来之后,先帝对我的重视引起了她的怀疑,她当年应该是知道我娘和先帝的事,所以猜到了我的身份,才想要害我。”
明芙鱼怔然片刻,靠进谢岿然的怀里,红着眼睛低声道:“等你可以脱下官服了,我们就立刻离开长安,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嗯。”谢岿然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诸事一了,我们立即离开。”
他再也不想让明芙鱼跟着他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