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画虚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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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景在睡梦中又见到了白堕。

    开满粉色莲花的湖心处有座八角亭,亭中一张美人榻,白堕闭眼斜倚在塌上,双鬓各簪一朵盛开的红色芍药,眉心一点朱砂,身着水红色纱裙,一双莹白玉足露在外面,脚边放着酒壶和酒盏。

    盛景凭栏而坐,也不客气,拿起塌上的酒壶举起对着嘴就喝了起来,咂摸两口遂又放下,没意思,梦中连酒都没滋味,甚是扫兴!

    随手就将酒壶扔进湖中,惊起几只飞鸟,扑棱翅膀飞走了。

    “还是这般没有耐心。”仍闭眼假寐的白堕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

    盛景伸直双腿双臂,舒展片刻,语气有些不满道:“你你都魂飞魄散了,为何还要出现在我梦中?”

    到此处,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往白堕身前凑了凑,低声:“莫不是放不下衡晋?这样可不行,他现在是成之逸了。”

    白堕仰起头笑得不能自已,眼睛还是未睁开,她摇摇头,回答道:“成之逸怎么能与衡晋相比,待你以后知道一切,断不会再有此比较。”

    不知何时,湖面上起了白雾,转眼间除了这座八角亭,再看不见其他。

    “你为何不问我?”白堕坐起来,终于睁开眼与盛景相视。

    “问你什么?我是谁?”这次轮到盛景轻笑摇头,她歪着脑袋缓缓道:“我是你的棋子?死士?生臣?”

    “为何不你就是我?”白堕扬起下巴,眼神透露出些许凌厉,容貌艳丽的她蛊惑盛景出此话,如等待猎物跌落的陷阱。

    盛景站起身,款款走到白堕面前,弯腰凝视,二人间距离不过两寸,她轻声道:“你配吗?又或者……我配吗?”

    白堕莹白如玉的双足落地,一挥袖连八角亭都被白雾侵蚀,被推出梦境的一刻,盛景听到白堕的话。

    “我交代过夜哭破除生死符的方法。”

    *

    窗外一轮皎洁明月,门外如意敲了几下,高声道:“楼主,遥娘来了。”

    一杯浓茶下肚,盛景清醒少许,身子愈发困顿,看来又要冬眠了。

    她强起精神下楼入了前厅,口中忙道抱歉,遥娘回了一礼,将怀中锦盒递给如意。

    “那张菜谱只能算是长风的谢礼,我这份虽不贵重,却也寻了许久,还请楼主莫要嫌弃。”遥娘语毕端起杯子押了口茶。

    如意开锦盒,里头是个莹白细腻的玉冠,上面雕刻一只凤凰,做工甚是精巧。

    盛景拿起来,端在眼前细看,半刻后手有些微微的抖,她起身,深深向着遥娘行了一礼,眼神悲恸,道:“卫掌殿和娘子的谢礼,盛景铭记于心。”

    遥娘走后,她仍端坐在厅内未动,锦盒放在一旁,如意问她可有吩咐。

    盛景将手中玉冠递给如意,示意她给自己戴起来。

    如意有些讶异,这些年来除了重名鸟钗,盛景甚少戴其他发饰,今夜不知哪里起了兴致,她未多言,取来梳子和铜镜,为盛景梳头。

    “如意,日子过得好快,我们在一起十年了。”盛景对身后的如意。

    “嗯,待入了春,就是第十一年了。”许是被盛景的话勾起了回忆,如意眼前浮现出二人初见的场景。

    *

    那年盛景冬眠刚醒,正赖在凤鸣怀中撒娇,凤鸣告诉她今日就是画虚楼主之位正式交接的日子。

    适才还一脸微笑的女子瞬间垮下脸,泪如雨滴,紧紧抱着凤鸣不愿松手。

    凤鸣眼眶含泪,趁未滴落前用袖子拭去,忙示意如意上前,硬生生将怀中人推了过去,开始了交接仪式。

    重明鸟簪、浮生灯及如梦笔的认主是在盛景的哭闹中完成的,她睡了一整个冬季,法力尚未恢复,虚弱无力,根本不是凤鸣和如意的对手。

    而凤鸣早在盛景冬眠时就已将画虚楼内与自己有关的物什销毁,她走得甚是干脆利落,连道别的话都没怎么与盛景交待。

    旭日东升时,凤鸣离开,留给盛景一个挺拔却略显苍凉的背影。

    接下来一个月,盛景未一字,整日窝在房中发呆落泪,如意又担心又害怕。

    除了一日三餐送到她房中,暗暗观察并不敢有其他的动作。

    桃花开了又落,院中柿子树发了新芽,盛景对她的第一句话是:如意姐姐,我想吃馄饨了。

    此后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她不是在梦中大喊我没有骗人,便是哭叫师父不要走。

    不知何时,如意对她的害怕逐渐化成了心疼,而回忆师徒二人的故事成了被困鬼市十年里盛景最温柔的时刻。

    每每讲完这些趣事,盛景总会埋怨凤鸣太过狠心,连个念想都未留下,将来她的徒弟入画虚楼,她绝不会这么做。

    如意不忍心告诉她,凤鸣为了她的短暂安稳,正承担着怎样的苦痛。

    在照顾盛景的日子里,如意厨艺愈发精进,红烧肉、清蒸鱼、乌龙肘子、芙蓉鲜虾饺、上汤火腿、杏脯肉……拿手的荤菜无数,厨艺在冥界恐无对手。

    盛景常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她的如意是三界中最好的姐姐。

    作为冥界出了名的混世魔王,盛景在鬼市中闯祸无数,如意关起门教育盛景,气得咬牙切齿,有几次甚至拿着鸡毛掸子追着盛景跑了几条街。

    可盛景不知道的是,在那些登门告状的人面前如意又是如何维护她,就连幽冥楼被盛景一剑砍塌,如意私下给了判官不少好东西,求他在阎王面前多些好话。

    *

    “戴好了吗?”盛景突然出声断了如意的回忆,她连忙加快手上收尾的动作,端起一旁的铜镜递到盛景面前。

    镜中人眉似清月,眼如秋水,处处显露着温婉,反倒是头上一顶凤凰玉冠过于招摇,并不相配。

    侧举铜镜的如意摇头道:“这玉冠衬不出楼主的气质。”

    盛景歪头,吐了吐舌头,问如意:“如意,玉冠是做什么的?”

    如意不解她这话是何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盛景还欲张口再点什么,话未出口便沉沉睡去。

    *

    温卓每日夜里都守在盛景身旁,睡梦中的盛景眉头紧锁,渐渐地哭的时候比笑的时候多。

    他不知自己是盼着春天早点儿来,还是冬日再久些,妆台上那顶玉冠预示着风雨欲来。

    东风渐暖,盛景在一个日头正盛的晌午醒来,画虚楼内一片寂静。

    她睁开眼望着帐顶回忆片刻,方才起身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屋内桌上放了碗白粥,还未凉透,她知道这是如意准备的,每年入了春,如意都会备些吃食,怕她醒来时自己不在身边。

    端起粥几口饮下,有些甜味,应是如意给她加了蜜糖,脸颊有泪水落入口中,口中滋味咸涩难当。

    她从袖中取出鬼旗,插在桌旁,夜哭应声落地。

    终究故事的走向未能脱离白堕的掌控,哪怕她早在千年前就已魂飞魄散。

    *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鬼市和幽冥楼前又热闹起来。

    如意与花月在厨房中忙活,准备盛景爱吃的菜肴。

    盛景与温卓面对面坐在前厅,沉默良久,终是温卓先开了口,他的语气带了些恳求的意味:“景,你现在法力还未恢复,不是与冥界撕破脸的时候。”

    “噗嗤”一声,盛景笑得前俯后仰,眼角有泪,道:“怎么我盛景想揍人还要挑日子吗?”

    “你知道,我不是劝你收手,只是不想你受伤。”趁着如意不在厅中,温卓仍在劝她。

    “温卓,连你也看不起我。”这是盛景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这令温卓心痛难忍。

    他正欲再些什么,就听到花月和如意的脚步声渐近。

    虽然用膳的只有四人,却做了满满一桌菜,如意温了些酒,给盛景倒了满杯,轻声叮嘱道冷酒伤身,待法力恢复再寻些冰来痛饮。

    盛景端起酒杯一口饮下,满面笑容对如意:“地府好胸怀,对待犯人都如此包容。”

    “啪”的一声,玉做的酒壶落地,摔得粉碎,如意僵在原地,嘴角仍是初时上扬的样子,可脸色惨白。

    温卓叹了口气,嘱咐一旁不知所措的花月先回房,无论有何动静都别出来。

    待花月从外面将前厅的门窗合上,如意才有所动作,坐在盛景对面,二人中间隔着一桌子她爱吃的荤菜和一碗鲜虾馄饨。

    “如意,你身为八寒地狱的大狱官,却屈就在画虚楼做个婢女,委屈你了。”玉冠,谐音狱官,卫长风告诉她的便是这个消息。

    如意的身份终于印证了她内心的猜想,一切都得通了,原来如此,不过如此。

    “我……我不委屈。”如意实话实。

    “也对,反正我早晚也要去八寒地狱,到时候还要靠如意姐姐关照。”盛景语气甚是轻巧。

    如意面露愠色,语速有些快:“楼主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楼主,大人莫不是入戏太深?画虚楼哪里是什么冥界官府,牢狱而已。”盛景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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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终于讲到画虚楼的真实面目了,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