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董思风恭敬地捧起了法袍, 跪在祖师爷面前,口中默念咒语,求祖师爷赐驱邪镇魂之法力。
最后, 再将法袍盖在了景薄的身上。
当法袍盖上的那一刹那, 景薄只觉得发冷的身体, 一下子就回了暖了,他的眼珠子轻轻地动了一下, 但是太累了,他现在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整个人就仿佛被掏空了精力一般。
巫常在此时已经沐浴更衣,穿上道袍, 手握拂尘,先是在祖师爷面前行礼拜后,才在榻旁边的蒲团上盘坐下来,开始念经。
道家法术压制一切邪祟妖鬼,在不确定对方是使了什么手段的情况下,需念净天地神咒, 令凶秽消散, 道炁常存。
千年道观,浩然正气, 朗朗咒语,夹天地正气,在正殿回荡。
胡汉二轻轻地拉了拉龚杍:“走吧,你还没吃饭, 咱们先吃饭, 这儿有你师父和大师兄二师兄。”
龚杍又看了一眼, 这才点头。
“这就是马静宜?”
“是。”龚杍点头。
胡汉二冲着马静宜轻轻地笑了一下:“姑娘别害怕, 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陌生的环境里,马静宜一直显得十分不安,手一直紧紧地捉着龚杍,此时听到胡汉二的话,吓得直接就躲到了龚杍的身后。
龚杍回头对她温柔一笑,轻拍了一下她握成拳头的手:“不怕,三师兄他是好人。”
“怕,怕……”马静宜声地了一句。
龚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双手安抚着,又对三师兄道:“师兄,你离得远点儿吧,她害怕。”
“好。”胡汉二点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师妹被捉得红肿的手腕。
“没事的,她就是捉得紧了些。”龚杍轻轻地将衣袖盖住手腕。
马静宜一路不安,又只认龚杍一人,就一直捉着龚杍的手,一受惊就会使劲。疼倒是不疼,就是看着有些红肿。
胡汉二看向了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什么。这件事情谁劝也没有用,如果不能治好这姑娘,师妹得难受好一阵子呢!
不管多晚,三师兄都习惯了给她留餐,而且必须是吃前就备好的。
龚杍带着马静宜入了座,亲自给马静宜盛饭,夹菜,将勺子放进了她的手里,示意她吃。
马静宜并没有想象中疯得那么厉害,至少在龚杍看来,她就像是一个把记忆和成长封了起来的孩子一般,惊慌不安,但并没有发疯乱叫乱跑。
你让她吃饭,她也会拿着勺子吃,可是她也不知道是精神方面问题,还是太久没有勺子了,那勺子拿得极不自然,而且一边吃米饭一边掉,米饭掉了后她显得特别慌张害怕,看着龚杍,瑟瑟缩缩,害怕被吓。
一旁的马文文难过得哭了起来:“静宜疯了之后,她妈妈就嫌弃她,每天都是有吃剩下的才拿给她吃,有时候她掉地上弄脏了,她妈妈就是一顿骂,还会饿她一两顿。”
“没事,吃完了咱们再扫收拾。”龚杍看着她恐慌害怕的模样,似乎已经能想象到她在马家是受过什么骂了。
她心里愤怒难受,但是语气却十分温柔,末了,还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五花肉,放到了她的碗里:“最大的一块给你!”
马静宜原本惊恐无措的眼睛,看着龚杍。
“吃吧。”龚杍完,自己安静地吃了起来。
马静宜见她吃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缩着脖子,大口地扒起来。
马文文见状,呜呜地哭了起来。
龚杍喉咙哽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
夜色幽暗。
龚杍亲自给静宜洗了澡,看着她睡着了,召出藤兵照顾她后,沐浴更衣,穿上道袍,出了院子过来看景薄。
师父和三位师兄还在诵念。
正殿中,拇指大的三柱清香已经快要燃烬,龚杍又去取了三支,点燃,恭恭敬敬地给祖师爷上了香,而后也坐在了中间的蒲团上,一起诵念咒经。
青云观在建立之初,是布了重重大阵,道音妙法,字字声声,回荡在青云观的每一个角落里,荡涤着观中每一个角落里的污浊之气,便连那观前的老榕树,在这一刻仿佛也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道家灵光,道气袅袅。
这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终于是停了下来。
龚杍睁开眼睛,走向了木榻旁。
手指探向了他的眉心,景薄虽未醒,但是灵台稳固。
现在不清楚对方在他的身体里做了什么,必须有人守着。
“我在这儿守着,你们都去睡吧。”董思风道。
龚杍往回走的时候,巫常在叫住了她,走了上前,将一只去淤血的膏药放到了她的手里。
“谢谢师父。”
“好好睡,不要想太多,你一直在尽力着。”
“师父,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的坚持,我的做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世间有大义也有义,当大义与义无法兼顾的时候,我们只能优先选择大义,你没有做错。”她心里的结,巫常在自是知道,他轻声地安抚着这个身怀仙体善心仁义的徒弟,末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还像时候一般哄道:“好了,大半夜的,先去睡觉。”
“是,师父。”龚杍应了一声,这才回了房间。
其实道理都懂,可是心里那一关,终究难过。
尤其是看到马静宜那么可怜的时候,龚杍又开始怀疑自己,但不管怎么样,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尽最大的能力去帮助马静宜过上正常的生活。
……
景薄醒来的时候,天色正蒙蒙亮,他掀起了身上的玄色道袍,缓缓地坐了起来,就看到了旁边另一张临时用两张长凳搭的榻上的大师兄,再一看这是青云观的正殿,便猜到了大概了。
“醒了?”守着个随时会出事的人,董思风根本没敢熟睡,闻得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辛苦大师兄了,您回房间睡舒服一些。”
“也好。”临时搭的榻太硬太了,睡着不舒服,董思风坐了起来,正想把长凳给收起来。
景薄拦住了他:“师兄去睡吧,这儿我来收拾。”
“也行。”来,董思风从见景薄第一眼开始,就对这孩子有着莫名的好感,总觉得会成为亲人,所以这时候也没有跟他客套。
一边着呵欠往回走,一边交代他:“你收拾好了就去师妹院子里,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就喊她。”
“好。”景薄应了一声,将几张长凳给收起来,归到了角落处。
想了想又拿起了扫把,不甚熟练地扫着正殿。
这大概是景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拿着扫把扫地,而且这观中的扫把,还不是寻常的软扫把,而是用地麦制成的传统扫帚,扫起来,就更费劲。
景薄不会扫地却又是一个讲究人,做事就要做到好,于是,他连扫了三遍,看着正殿干净一尘不染,这才满意地去找龚杍。
龚杍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坐在石桌前,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模样矜贵的少年,柔和的光,为他渡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乍一眼,光中,大脑不甚清醒之下,竟有些心动。
龚杍揉着眼睛,多看了几眼。
景薄抬头,薄唇含笑,眉眼清峻,声音更是透着宠溺的低沉:“醒了?”
“你……好了?”龚杍结巴了一下,手默默地又揉了几下眼睛,掩饰自己难得的不正常。
“应该是好了。”景薄应道。
龚杍缓了缓心跳,没再看他那张脸,而是走向了水井旁,准备水洗漱。
然后,她就发现,水井旁,石块上,水盆里好了的水,放好了毛巾,一旁的杯子里,也装好了水,牙刷上也挤好了牙膏。
不仅如此。
对方还相当贴心地在那水盆里加了一簇桂花。
这细节。
让向来活得粗糙的龚杍有点儿不适应。
她转头,看向了景薄:“你弄的?”
“嗯。”景薄应了一句,那神色极为自然,仿佛就只是随手一做,并没有什么目的。
他这样,她也不好多什么,只交代了一句:“下次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景薄笑了下,没回她。
龚杍当他应下了,也没什么,
实话,这种被人侍候得面面俱到的感觉,还真的是……挺奇怪的。
她往嘴里含了口水,漱口后拿起牙刷仔细刷牙。
景薄就坐在石椅上看着她刷牙。
看别人刷牙有什么好看的呢?
景薄不知道,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想看。
马静宜此时也醒了,她扒在门那儿,怯怯的眼神里,透着恐惧不安,看到龚杍后,她像鸡看到母鸡一般,飞快地冲了过去,眼见就要扑向龚杍的后背。
景薄见状,只恐她把龚杍给扑摔了,当场弹跳起来,在马静宜冲向龚杍的同时,想去截住马静宜。
结果他这个行为却让马静宜感到了恐惧,只听她当场尖叫了起来。
“啊……”
刺眼的尖叫,让龚杍把杯子牙刷一放,连嘴里的泡沫也来不及漱掉就转身抱住了马静宜:“没事没事,我在这儿呢!”
少女的声音干净清亮,怀抱温暖,一下子安抚了马静宜的心,她整个人用力往她的怀里缩着,惊惧的目光盯着景薄看。
“别吓到她。”
景薄没有吓她,他只是……再一次晕了过去。
“景薄?!”龚杍看到他晕过去,脸色当场就变了,伸手想去扶他,但是她的手才伸过去,就被马静宜给拉住。
龚杍想掐诀唤出院中藤兵,但是到底是太慢了。
藤兵还未出现景薄‘砰’一声摔在了地上。
倒地的时候,大概是疼醒了,景薄半合的眸光里,满是幽怨。
龚杍:……
而此时,听到马静宜尖叫声的巫常在几人已经跑了过来。
一来就见到景薄晕倒在地。
他连忙过去扶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