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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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虹到院子里等周烈去骑电动车。

    扭脸看到三楼的第一个窗子里, 有人静静站着。

    她收回目光,喊周烈:“慢死了,属乌龟吗?”

    他赶忙推车子出来。

    如虹在出门前叫周烈戴上头盔。

    只因门口还是围了十几个人。

    他们一出来, 一群人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 周烈去关门, 如虹对大家:“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们别跟我了, 我想去岛上转转。”

    大家都不话,举着手机对准她拍。

    如虹笑:“我在隔壁的如月饭店给大家定了两间包间, 午饭大家去吃吧,我先谢谢大家了。”

    完话她坐上周烈的车子, 拍了拍他,车子就启动了。

    身后没人在追。

    走了两条街之后,他忽然转弯走进一条路,又骑了一会,上了大路,她觉得到处都眼熟, 想起来是拍戏常经过的路, 在民宿的北面,而他们刚刚是往南边去的。

    她问:“这边好像和我们刚刚走的是反方向。”

    他:“就是反方向。”

    她一笑, 明白了,原来他多留了个心眼。

    这样一来,真的没有人追上来了。

    他们在一片山头停下。

    山头不高,连绵起伏, 绿意盎然。

    他把车子停在丛林中隐秘的地方, 然后和她一前一后上山了。

    这座山比起白头山更天然一些, 除此之外, 她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山里有股草木和泥土混合的味道,很重很重,地上多得是苔藓和怪石,有些杂草能没过腿,如虹穿短裙,腿被刮伤了几处,周烈要背她,她偏不要。

    爬到一半的时候,一只松鼠,“嗖”一下从林子里窜过去了。

    她惊呼了一声停了下来,冷不丁被吓到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吐槽:“这些动物属幽灵的吗!”

    “不伤人的。”周烈面不改色心不跳,又问她,“要不要拄个棍子?”

    如虹立即摇头:“你当我是老太太啊?”

    他低声:“我怕你累。”

    她拿手扇了扇风,那只手再落下来的时候却攥住了他的手腕。

    “这下棍子都免了。”

    他低下了头,转身,手腕转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一步步往上攀爬。

    看过无数次他的背影,只有这次明白了该怎么比喻。

    以后看到山就会想到他的肩膀。

    他们慢慢爬到山顶。

    那会正是烈日炎炎,阳光烤在身上,汗液连带着皮肤里的水分一起蒸发。

    举目四望——错杂陈列的房子,盘旋曲折的公路,沉静如湖的海……

    她很想用些美妙的句子去形容它们,但当视野里的东西太多时,脑海里的东西就变得很少。她一时什么也想不起来。

    抒情是多余的,你知道,太多时候连抒情都是多余的。

    心里隐隐的,将未的,想又不出的,才最挠人。

    她想下山了。

    怎么每次都是费劲爬上来了,才看一眼就觉得足够了。

    他问:“你不喜欢?”

    她摇头:“时间太急,有件更重要的事,我们还没做。”

    两个人目光一对,天雷就勾上了地火。

    他们两个人立在正当午的山顶上,傻傻的沉默了有一分钟。

    然后如虹突然问:“你看过《南方车站的周末》吗?”

    他茫然,摇头。

    她淡淡笑:“有船吗,刘爱爱和周泽农在船上的戏,我特别喜欢,我来演,你帮我对戏。”

    他还真的找了搜船。

    在山脚下,有岛民自留的代步船,拴在一棵树上。

    那是只单蓬木船,空间不大,很旧了,蓬子上的白帘已经发污。

    如虹问:“安全吗?”

    他去解绳子:“放心吧。”

    于是两人就真的登上船,马达声阵阵,海水星星点点溅到衣服上,越远浪越大,很快就离陆地很远。

    当四周只剩下茫茫的海的时候。

    她:“你把马达关了。”

    于是只剩下水声。

    他问:“要怎么演?”

    她笑:“你过来。”

    他老老实实的过来。

    她揽住他的肩膀,手指插到他茂密的头发里,硬硬的发根,触起来像刚刚扎到她腿的杂草。

    她引导他往她身上靠过来,他身子一倾,她便顺势躺了下去。

    变成他压着她。

    他微仰起上半身,问她:“不是演戏吗?”

    她笑:“是啊,激情戏嘛。”

    他的目光很静,暗藏汹涌的那种静,来自深海的力量。

    然后他紧紧的抱住了她。

    感官莫名被放大。

    空气声,晃荡的水流声,还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一齐在耳膜绽开。

    如虹偏了偏脸,嘴唇就贴在他耳朵那,她想也没想,就含住了他的耳垂。

    他闷哼一声,身子一紧。

    他看不到她神色温柔,只知道动作却要人的命——轻轻地咬,慢慢的舔,热热的吻。

    两个人的手同时难以自控的在彼此身上游走。

    他又微微起了起身子,看了她一眼,欲望不掩,然后低下身,搔痒般吻她的脸。

    他的吻像蝴蝶戏花,一路往下飞去。

    飞到山丘,他抬起眼,看她:“真的吗?”

    如虹哼笑:“难道你抱着的我是假的吗?”

    他额上有汗,眼里有火。

    每次欲望升起的时候,他就会流露出一种野蛮人的气息,好像分分钟就要把人弄死。

    然而她知道,他一讲话又要破功:“你可要想好了,上了我的船,我…可就下不来了。”

    前半句恶狠狠,后半句才发现是牙没长齐的野兽装狠唬人。

    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

    她却不算安慰他,只残忍的笑:“你下不来,关我什么事?”

    她眼里的光很强,可却不亮,显得无比世俗。

    她:“歌是你唱的,火是你救的,药是你熬的,鹅是你杀的。”

    是你勾引的我。

    是你眼巴巴要对我好。

    结局如何,你都怨不得我。

    他定了一秒,体会了她的意思。

    然后他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她在迷离之间看到了他烧伤的疤痕,摸上去,纹路柔软,她的心也软了,问:“还疼吗?”

    他摇头,低下身子来亲她。

    四周都是海水,船篷上的白帘一荡一荡吹过来,湿咸和炙热交杂的味道,铺天盖地涌来。

    浪在撞击船身,一下一下。

    摇摇晃晃的人间呐。

    -

    他结束之后并没有停下。

    蝴蝶又开始飞起来了,直到采到花蜜。

    他很疼惜她。

    尽管他们都是初涉情.事,谈不上技巧,只是纠缠而已,可凭他没有只让自己快乐,她就知道,她不虚此行。

    结束之后,他们并排躺着,过了一会儿,周烈好像是睡着了。

    如虹偏过脸去看他,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拿手描一下他的轮廓,可到底还是放弃了。

    看到他的脸,她就想起《大明宫词》里的台词。

    “他有弘哥哥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好像山的脊梁,眼睛特像贤,不仅很大,还长长的,像一潭深水,他眉毛可漂亮了,是那种剑眉,透着英气。对了,还有嘴,像显,不,更像旦,厚厚的嘴,嘴角还微微上扬,下巴上还有一道儿,就在这儿,很威武的样子。我知道了,是牙,牙更像显,雪白整齐,泛着轻轻的品色,他笑起来的样子啊,好像春天里最亮丽的一束阳光。”

    她轻轻笑了。

    船篷上的白帘还在吹,时不时蹭到他们身上,如虹想起家乡的芦苇荡,于是闭上眼,静静感受。

    可几分钟之后,她察觉到身旁的人动弹了一下,没一会,一根手指触到了她的额头,眉眼,鼻子,到嘴唇的时候她一口含住。

    睁开眼,看他惊慌失措。

    她舔了一下他的手指,并不知道表情有多淫.荡。

    他几乎又要扑上来了,她见好就收,把他推开。

    她骂:“臭流氓。”

    他不话,没底气反驳。

    他闷闷站起来,把丢在船头的裤子拿过来,又在她身旁坐下。

    然后他变魔法一样,从兜里掏了个东西出来,又背过手,一脸神秘的看着她,片刻之后伸出两个拳头。

    “猜猜在哪边?”

    如虹挑眉看了他一眼,咬着唇又扫视了一遍他的拳头,哼声:“这要是不够惊喜心我把你踹下去喂鱼!”

    着朝他右手指了指。

    他开右手,很缓很缓,像故意制造揭晓谜底前的紧张氛围。

    等他的手开三分之一,如虹就已经看到了——

    果然在这边!

    她刚要兴奋,他的手恰好全部开,然后她便愣住了。

    他笑:“恭喜你,获得海螺珠一颗!”

    她怔怔看着他,又移开目光去看那颗珠子,玫瑰粉,火焰纹图案,浑圆饱满,极大的一颗。

    她记得之前和他在渔场见过有人卖,那两颗极,他看不上眼,然而极的珠子就已经是不菲,这颗估计更是难得的珍馐。

    她舔了舔唇,问:“这个,不是很少有吗?”

    他还是笑着的,心眼里就开心:“11.8克拉,可不是少有吗?

    她问:“那你怎么有?”

    他笑:“我哥之前在在国外当海员,救过一个老外的命,那个人送他的,后来我出海,他把这个送我,要我以后……”

    “以后什么?”

    “以后送给媳妇。”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极低,有点不好意思了。

    如虹笑了,这才接过来,对着太阳看了看,越看越好看。

    她问:“这一颗多少钱啊?”

    他想了想:“五万八万吧。”

    如虹咋舌:“这样贵重,你为什么不卖了还债?”

    她记得他过的,家里的民宿是借钱翻盖的,到现在还没有还清。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有些东西不能卖。”

    她哼笑,眼睛还在盯着海螺珠,:“那明你还不够穷。”

    他垂了垂眼,:“其实欠的钱去年就已经攒够了,只是我哥过,不能一口气还完,要留一点,万一我妈能换肾了,就给我妈治病。”

    如虹一顿,知道刚才那句话或许是戳到他的心窝了,于是轻声:“我可没嫌你穷。”

    他低声:“我本来就穷,起码这辈子都比不上你。”

    如虹喉咙一哽,踢了他一下,骂:“好好的,别破坏气氛!”

    她把珠子收好,捡起船上的手机,没信号,只看得到时间是16:01,她顿了一下,拿了衣服一件件无声的穿好。

    他一直在看她。

    她穿完了,他才开始穿。

    她没走,他却明白该往回开船了。

    走到半路,她问:“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他问:“什么?”

    她:“一个词。”

    他又问:“什么?”

    她笑:“你复读机啊?”

    他:“……”

    她:“词和你有关——人生海海,你家民宿的名字。”

    他沉声:“我起的。”

    她一愣:“看不出来啊,我以为你哥取的呢。”

    他:“那会我刚辍学,肚子里还有点墨水。”

    她点头,笑:“你可真实诚。”

    他低下了头,风把白帘吹到他身上,他拨开帘子,表情闷闷的。

    她拿脚踢他,他的汗毛惹得她的脚发痒。

    她问:“我记得来的时候没那么久吧。”

    她的脚惹得他的心发痒。

    他躲开她的眼,:“好像有点搞不清方向了。”

    她把脚拿开,有点懂了。

    正色看着他,:“别玩心思,立刻开回去。”

    他没话。

    几秒后,一声嘟囔:“又不是不回去。”

    如虹瞥他一眼,想什么,还是觉得沉默好。

    留白,是一种美学特征。

    船靠了岸,他扶着她下了船,他看了眼她的腿,问:“走路没事吧。”

    她顿时特别想笑,想嘲讽他“你还没厉害到这个地步”,但看他那副认真样,按捺住了,扯到别的:“我又想起一句诗。”

    他眯起眼,示意她讲。

    她回头看了眼远处浩渺的大海,:

    “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作者有话:

    上了我的船,我…可就下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