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屋里拉着窗帘,从昨天下午起就一直是阴天,显得屋里更加昏暗,她刚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挡着视线,却看不清。
她没多在意,刚想接着闭上眼睛,眼前的障碍物却突然动了。
那东西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一下,万晰这才意识到这是个人,诧异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看清来人之后一瞬间清醒得连睡意都一哄而散。
“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话磕磕绊绊:“我就是有点发烧了,没去上班,明天就好了,不会耽误工作的。”
唉,这就是一个工人的自我修养吗,万晰自己都感动到了。
沈奚铎轻笑出声,却没理会她的话,反而问她:“怎么发烧了?”
啊...这个理由其实有点难以启齿呢。
她嘴皮子动了两下,却没话,沈奚铎还当是自己没听到,弯下腰去听。
他的脸凑了过来,却真的只是一副要听她了什么的样子,并不面向她,而是侧着头要听她的话。
看着他深邃立体的侧脸凑得这么近,万晰觉得自己大概是又烧起来了,好烫。
他又问:“怎么发烧了?”
万晰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心跳要冲破喉咙,脑子还嗡嗡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只会平铺直叙地把昨天下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沈奚铎耐心地听完,眼神却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眸色黯下来,万晰没有看到。
他只“嗯”了声,万晰很诧异,问他:“你不生气吗,我昨天真的好气,她太过分了。”
他把她的被子朝里塞了塞,在床边坐直了上身,斜着身子看她,在对上她那双因为病气而泛着水光的眼睛时,他呼吸一滞。
她的眼睛是扇形的大双眼皮,此时半眯着眼睛,眼眸含水,面色红润,随意地看他一眼都是要溢出来的秋水,平添了一分诱人的美。
他声音低哑:“你为我话,我还有什么可气的?”
万晰脑子还不清醒,只一股脑地自己想的:“唉,真的,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样都不气,要是我...唉,我就气死了。”
27.
他哑然失笑。从没有人提起他时用过“善良”这个词,今天还是头一次。他久经商场,当然是不可能善良的,一步步走上来,靠的不仅是家里强大的背景,更是步步为营的手段。
比起善良,他大概更懂得利用别人的善良。
他向来对“善良”这个词嗤之以鼻,在对她家人这件事上,也绝对算不上善良,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在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这词用在他身上并不突兀,或许是因为这是从她嘴里出来的,如果她认为这样好,他想,他也不是不能装下去。
他竟然一瞬间有了种角色转变的错觉,作为一个所谓“善良的人”,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他环视一周,最终抬手碰了碰她桌上的水杯。
凉的。
他拿起水杯:“我去给你接杯温水。”
饮水机就在客厅,他很快就回来了,万晰已经半坐在了床上,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上也没了颜色,多少有些起皮,整个人脸上就写着俩字:憔悴。
他失笑,正好借着她这姿势,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儿上,杯沿上的水渍蹭到她唇上,好歹算是恢复了几分颜色,干到起皮的地方也稍微润了一些,比刚才的蔫儿样顺眼多了。
她也不伸手,就这样就着他伸来的手喝着水。她从早上醒过来,就光喝药片的时候喝了几口水,睡了一觉口干舌燥,没一会一杯水就全下去了。
沈奚铎也不急,就慢慢地抬手把水往她嘴里续,像大人带孩子似的有耐心。
她唇离开了水杯,悄悄抬眸看他一眼,却被他抓了个正着,她索性假装自己有话要:“你怎么来了啊,不上班去吗?”
他把水杯放在手边的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开会时候没看到你,才知道你发烧了,”他仍是那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眼神从水杯,转回她的身上:“吃了药,有没有感觉好点?”
她点点头:“舒服多了,”又问:“你翘班啦?”
“是啊,翘班了。”
她看着他笑,忽然想起了古早言情中的一个词——宠溺。
她心底莫名涌上来一种恃宠而骄的感觉,身上忽然来了一丝丝劲儿,翻了个身眨着眼睛看向他:“沈总也会翘班啊?”
“翘班谁不会?”他故意歪曲她的意思,拖长了音调回答她:“这不是有腿就能翘?”
她故作严肃:“你在教我翘班,还是在诈我?那可能不好意思了,我的身心都是盈华的,我愿意一生为公司的事业奋斗,翘班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的!”
“身心都是盈华的?”他轻笑。
万晰一本正经,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没错,生是盈华的人,死是盈华的鬼呢!”
他嘴角噙着笑,抬眸看进她的里,她眼含秋水,双颊还因为生病而微微泛红,微张着嘴,轻轻地吐息。
他:“可盈华是我的。”
万晰一愣,随即脸上更红了。
“啊...那...”
那他的意思是...?
气氛似乎在一刹那暧昧起来,两人之外像蒙上了层幕布,将他们与整个世界的喧嚣隔离,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冲破耳膜。
沈奚铎笑:“四舍五入,不会吗?”
“会是会...”可你这个四舍五入,我怎么就觉得这么暧昧呢?!
他语气哄诱似的:“那四舍五入...”
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
两人间凝结起来的气氛被这道刺耳的响声一拳击破,万晰如梦初醒地从他幽深的眼神中缓过神来,掩饰性地眨两下眼看向别处:“嗯...有人来了...”
满是下午的班,不在家里,万晰又卧病在床,沈奚铎让她躺下,又塞了塞被角,去替她开门。
临走还把水杯拿在手里,想着回屋时再给她接一杯。
可来的人是李越。
他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可结合着万晰生病的原因来看,似乎也并不是很奇怪。
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她进屋的意思:“您好,有什么事吗?”
李越见来开门的是他,明显一愣,随后扬声:“你怎么住万晰这儿啊?”她朝室内斜过身子张望了几下:“万晰呢?”
“万晰病了,”他伸出单臂拦了一下,不想让她得空进屋:“昨天跟您吵架的时候下着雨,她冻发烧了。”
他特意把这句话拿出来,确实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李越听了这话抱起胳膊:“跟我吵架的时候下雨,她发烧了?那我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
她冷笑了声:“不是你们俩在这儿跟我演戏呢吧,轮番地糊弄我啊?”
他倒是出奇地冷静,眼底看不出一丝波澜:“该解释的都解释过了,我过,要是对这件事情还有异议就电话给我的律师,不收费,您可以放心。”
她翻了个白眼:“资本家的话谁可敢听啊?你让万晰出来跟我。”
他连让她进屋的意思都没有,更不可能去叫万晰,可万晰却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披了件衣服扶着门站在身后不远处。
“我出来能什么,喊我出来,是觉得我好拿捏吗?”
李越看她出来更来劲儿了:“万晰,你就实话,当着你男朋友的面我们清楚,他不愿意多给钱这事,到底是不是你撺掇的!”
沈奚铎手撑住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我曾经敬你一声伯母,现在我全收回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身上还没什么力气,走起路来微微晃悠,他皱眉:“回床上躺着去,要么就站在那别动。”
万晰本来也不想多走几步,听了这话心里也安稳一点,索性站在那扶着墙看两人。
他连面上的客气都不想做了,语气明显失去耐性:“这些话我已经过许多次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该给的都给过了,不该你拿的,也不会给,这跟万晰没关系,跟你们是谁没关系,只是就事论事。”
李越急眼了:“你就会这些听不懂的大理....”
沈奚铎碍于她的手在门框上,才一直没有关门,可他现在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顾不上其他,伸手扒开了她的手:“砰”的一声把她的嚷嚷声关在门外。
室内忽然一片安静。
万晰扶着墙一言不发,不知道是身上难受,还是心里难受。沈奚铎走到她身边,屈了屈膝去与她平视:“我把她轰走了,你现在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叹了口气,垂下头:“唉,我好累啊,尤其是这两天,真的好累...我还以为她只知道我住这个区,没想到她还知道我住哪一户...”她眉眼间满是倦意:“她没工作,就靠我爸养的,要是天天来找我怎么办?”
“那就不住这里,”他:“我住的地方离公司更近,可以送你上下班,她也扰不到你,一举两得,不是么?”
万晰惊了一下,她是想过要换个公寓,这里刚好也到了续租的时候了,却没想到他提出这样的话。
沈奚铎温热的吐息扑在她脸上:“你的身心都是盈华的,现在给你一个离盈华更近的机会,不要么?”
她看着他眸里的笑意,慵懒随意的眼神,竟不知为何,恍然想起了金铠瑶。
昨天在办公室,她也是这样随意又势在必得,一副掌控者的姿态。
他们才是同类——万晰忽然想到。
她原本被柔软填满的心脏忽然下沉,绵软像是浸泡了水,变得像铅铁一样沉重,不停下坠。
她嗓子似乎比刚才还要沙哑几分,像用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你对别人也这么好么?”
“什么?”
万晰的心口像堵了棉花,加上身体虚弱的疼痛让她无法忍耐,她觉得自己急需一个发泄口,去让她把心里积郁的一切都出来。
唯有发泄才能解脱。
她拢了拢衣服,虚弱抬眸:“昨天我去给你送草莓的时候,没有密码,你不好奇我怎么进去的吗?”
她不等他回答,继续:“是金铠瑶带我进去的,她有密码。”她抬起黯然失色的双眼,里面有了几分湿意,被她硬憋下,“我其实不想去纠结这些东西,去思考为什么她有我没有,我知道没有意义,毕竟她才和你是一类人,没准你们比跟我还熟悉,我问出来不过是自取其辱。”
她看到沈奚铎张口,似乎想些什么,忙又道:“你不用安慰我,我能猜到你要什么,你会温柔地跟我解释,绝不会重话,我连你的语气,都想象的到。可是这又如何,我该相信你的,还是相信我看到的?”
他不再试图什么,抿了唇。
如万晰所,他确实是会这样的。
万晰看他不话,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被自己中了,一定是心虚。
她强忍着压下心中的苦楚,硬笑道:“你爸妈我也糊弄过了,他们一时半会不会为难你,所以...”她抬眸,“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随时跟你去见你爸妈,其他的事情...就先算了吧...”
沈奚铎喉咙一滞,随即扯唇,“万晰,你要跟我结束?”
万晰:“沈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过?”
她叫他沈总。
沈奚铎自嘲般地轻笑,什么也没有。
“照顾好自己。”
这是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