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他移开了目光,掩耳盗铃似的看向斜下方,却不直接回答她,“今天让你白跑一趟,饿不饿?”
她也不回答他,他在想什么,她心知肚明。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他,“沈奚铎,你想。”
他抬眸看她一眼,眸色黯然隐晦,半晌轻笑,“不行。”
他没否认,那就是了。
她问,“为什么?”
总不能是他不行吧?
他轻笑,“现在不行。”
她一听到他“现在”二字,就懂了,轻哼一声,“你又在等什么所谓的时机了。”
他没回答,算是默认。
他想留到两人的新婚夜。
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却对与她相关的事情上格外谨慎,事事都想做到最完美,时间地点也是。
万晰有些失望,撅着嘴扒拉着手里抓着的衣角,不甘心地扯了两下,“没劲儿,真不懂你怎么想的,干什么都等,你可真有耐心。”
他笑,“你没耐心了?”
他都有耐心,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没有呢?
她语气认真,“我有耐心,很有,我可以一直等,等到十年后也可以。”
...她这该死的好胜心。
沈奚铎嘴角噙着笑意,握住她拉在自己衣角的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放心——”他拖长着音调,慵懒恣意,“不能让你等那么久。”
万晰横他一眼把手一抽,却没能抽出来,又非要作出一副“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的做作模样,“我才没有在等!”
他倒是毫不隐瞒,“是,你没有在等。”他一顿,“是我在等。”
他把这话直接出来,害羞和心虚的反而成了万晰,她脸唰地一下子透红,一个用力,趁他不注意把手抽出来。
她轻哼一声,“你就等吧,我这女的可很难搞的。”
虽然她刚才的动作和出的话都不像是很难搞的样子呢...
沈奚铎只顺着她笑,并不话也不戳穿她,了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离开了没多久,万晰正要准备去洗干净躺在被窝里刷微博,微信里躺列好几年的高中同学竟然破天荒给她了个电话。
她接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喂?”
“万晰呀!是你吗?”
万晰下意识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加了句,“是,有什么事吗?”
“后天是咱们高中校庆,优秀毕业学子都被邀请了,你可一定要来!”
她不解,“优秀学子被邀请,我去做什么?”
她又不是优秀学子,她当时没被开除学籍就不错了。
那边的女生似乎有些诧异,“当然意味着沈奚铎会来啊!”
万晰蹙眉,声嘀咕,“哎?他怎么没告诉我...”
手机那头也一愣,“什么?”
她忙又,“没什么,你继续。”
“我男朋友你知道吧,他毕业之后来咱们高中做数学老师呢,他到时候校庆沈奚铎会上台做演讲!你喜欢他那么多年,总不能连这都不在乎吧?你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万一他也没女朋友,你还可以再冲一下...”
万晰已经听不进去她后面的劝诱,一门心思在她“沈奚铎会上台做演讲”那句话上。
她可就纳了闷了。
沈奚铎能做什么演讲?做破产宣言?
她怔了好一会,才发觉事情好像不太对劲,“那个...他去演讲什么啊?”
那边也顿了顿,“...不会吧,你不会这也忘了吧。沈奚铎啊,沈氏集团的长子,继承人,能去做什么演讲?就是商人那套所谓的成功学呗!”
...成功学?
...成功破产吗?
她开始意识到事情确实跟她知道的有些出入,却忽然问不出口。
他破产,是假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他,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她不敢问,她怕自己知道真相,更怕真相和她现在的猜测重合。
她现在比起知道来龙去脉,更想要安稳的,真诚的幸福
可犹豫许久,她还是问了。
“沈氏...不是破产了吗?”
(写这章的时候状态不太好字数不多评论掉落红包补偿大家!)
61.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吃吃的笑声。
“万晰,这怎么可能?你从哪儿听来的道消息?”
这可不是道消息,这是沈家兄妹二人亲自告诉她的。
她抿抿唇,继续试探道,“就是听过有人这么,还得很真呢。”
“没有的事!你可别信这些道消息,沈家破产这么大的事,要真有,那早就上热搜了,我能不知道吗?”
也是。
确实是这个理。
万晰实在是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语气去结束这段对话,敷衍似的硬回应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几乎是挂断的一霎那,她划掉通话,开微博搜索关于沈氏集团的消息。
一切都好好的。
锁上屏幕。
她陷入了无尽的迷茫和挣扎之中,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意义,也不明白这样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拿来开玩笑,甚至是拿来欺骗她?
她的头脑有些发昏,发沉,她只觉得自己承载了太多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全部积压在她的耳朵里,堵在喉咙里,蒙在眼睛前。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一切,宁愿自己就这样被蒙在鼓里。
他们这样骗她的时候,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她知道吗?这比让她一直被骗,要痛苦得多了。
沈奚铎,他现在就在自己隔壁的房间,以破产为由,住在她的家里,享受着她的同情和安慰,露出一个可怜的眼神,就能得到她怜悯的心疼。
可她呢?
她的心像是被血淋淋的剖出来,任人拿石子击,它朝外流血,只有它的那个人才能止住,他却非但没有,反而将石子换成了箭,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下,一下射击她千疮百孔的心。
为什么...
为什么要拿这种事来骗她...只为了博取她的同情吗?
这值得吗?难道就不能好好开吗?
...哦,似乎是她决绝地没有给他话的机会。
可事已至此,万晰深觉自己竟然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是时间能再往前推一阵子,她或许还能毅然决然地放手,撒开这些谎言堆成的爱和温暖。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自以为他和自己推心置腹,他把心里的一切坦然剖开给她看过,她不再是那个对这段感情抱有疑虑,缩手缩脚的她了。
她已然接受了他,也接受了他的全部。
可她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点。
她该怎么办...
“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像脑海里回荡着的空灵的钟声,把万晰一下子拉回了这间属于自己的浅蓝色天地。
她知道,来的人是沈奚铎。
想到刚刚两人还在情骂俏,相互调侃,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可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她清了清嗓子,尽量作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态度。
“进来吧。”
沈奚铎推开门,脚边跟着的,是伸着舌头一脸快乐的铛铛。
他站在门框边没有进来,抱着胳膊,似乎有些无奈,“它一直扯我的裤腿,拽着我来找你。”他轻笑,蹲下身去摸了摸铛铛的狗头,“你,它是不是成精了?”
要搁平时,她肯定是要过去和他一块蹲在地上逗铛铛的。
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还是做不动和平时一样。她只略显拘谨地坐在床上,双手抠着膝盖处的睡裤料子,笑得有些僵硬。
“可能哈,它这么聪明,没准真成精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扯着唇笑的样子,让沈奚铎明显觉出她的不对劲。
他问,“怎么了?碰到什么事儿了?”
她还心存侥幸,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他并没有骗自己,只是她那个高中同学想得太复杂。
于是她没有把直接出来,而是沉思了会,问他,“你...明天有什么事儿吗?”
他一怔,也过了会才回答她,“下午要出去,”他顿了顿,“去找个工作。”
找个工作。
真是个好理由。
她,“我明天也有事,下午要回学校参加校庆呢。”她仰起头,扬眉一笑,“怎么没邀请你啊,你还是优秀学子呢。”
告诉我吧,把真相告诉我吧。
她在心里祈求着,盼望着,她想,如果他现在告诉自己,自己没准会原谅他之前演的戏呢。
他的表情十分明显地僵硬了一下,随后继续抚摸铛铛的头,似乎是在用这一动作掩饰自己。
“是啊。”
是啊。
这两个字无情地击碎了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像是一声声嘲讽的笑,无声地刺穿她的耳膜,在她脑子里轰轰作响。
她没耐性继续跟他瞎扯下去了,耷拉了脸,没了一丝笑意,“你回屋吧,我想早点睡。”
他把铛铛抱进怀里站起来,看着她一瞬间漠不关心的表情有些无措。
他知道,自己在她问的那一刻就该了,她都问出口了,他怎么能不呢?
可他却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他今下午才买通了薛楚,托她明天下午一定要带万晰回中学参加校庆,他想借着那个机会跟她坦白一切,还为她准备了惊喜。
可她似乎并不开心。
她既然知道了校庆的事,那应该就是薛楚告诉她的。
是薛楚没传达到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出发点就是错误的?
他自知一开始就不该拿这个谎言去欺骗她,可那是他万不得已中使出的拙劣的诡计,她是他不择手段也想得到的人。
他仍记得季敛提出这个建议时,他是不屑的。可他在万般绝望之中竟然觉得这个办法竟然有些道理,于是他尝试了。
他也确实尝到了甜头。
可事实告诉他,这样的甜头来之不易,也长久不了。
他看着她转过身去,自顾自地摆弄起了窗台上的花草,似乎当作房间里没有他和铛铛一人一狗。
一股无力和无助从地上卷起来扑向他,拽着他的思绪坠入她背影后的万丈深渊,他想,自己要不要抱着铛铛,让它为自己求一波同情?
还是算了。
这时候上去死皮赖脸地纠缠,会惹她更烦吧。
万晰的冷脸,他见识过一次了。
既然她明天会去参加校庆,他就索性按着自己原本的计划走。
他手底下是铛铛身上洁白柔软的毛,却不能抚慰他心里一丝丝的凉意,他喉头一哽,“那就早点睡吧,我也回去了。”
门再次被他关上,可门后的万晰和沈奚铎二人的心情却同样地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时间像是倒流了一样,门被关上后没一会,她的手机竟然又响了。
可她的心情却无法倒回刚才,她恹恹地接起电话,声音病怏怏的,“喂?”
是薛楚的声音。
“喂,晰晰?我跟你讲一个好消息,明天咱们中学校庆哎!”
又是这件事。
万晰忍着听到这句话时受到的二次伤害,耐心地回应她,“我已经知道了。”
那头一怔,“知道啦?不过没关系,你肯定不知道...”
她断薛楚,“我肯定知道,是沈奚铎会去发表演讲。”
“诶?”她懵了,“你怎么知道?但是你绝对不知道,沈奚铎还为你准...”
万晰刚听了沈奚铎三个字就听不下去,“好了好了,我现在真的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心里特难受,真的。”
薛楚听了她这么,自然也不好继续了,可她毕竟是答应了沈奚铎,一定要让万晰去的,于是她倔强地添了句,“你一定要去啊,一定!”
她敷衍着嗯了两声。
她当然会去了。
她要坐在台下,亲眼揭穿他的谎言,看他的反应,然后抛下他离开。
她要让他也感受感受这种大喜后的大悲,甜蜜后的万丈深渊。
校庆这天,天气倒是不错。
只是冬天的阳光再强烈,再明亮,好像也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
这么想着,万晰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矫情了。
开校庆的地方,是他们中学的大礼堂,这是岩城所有中学中,最大的礼堂了,她在校时就经常听到老师炫耀。
不过确实是,这所礼堂不仅大,设施也齐全,这么多年过去,里面的装修仍不显落伍,各种设备都随时更新,每次举办活动,都能给全校师生最好的体验。
这次校庆也一样,开场就是校长亲自讲话,慷慨激昂地讲述了建校以来的各项成就,万晰朝前看了几眼,前排仍在校的学生几乎没有在听的,全部都在看着手里带着的本本背着笔记,像他们当年一样。
在认真听的,只有像万晰这样坐在后排,早已毕业特意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
校长讲话后,是几个歌舞和诵诗节目,万晰上学的时候就不爱听这种节目,现在依然如此,她这次就是冲着沈奚铎来的,对别的节目更是没什么兴趣。
来的时候兴致勃勃,现在她只觉得昏昏欲睡。
直到沈奚铎上台了。
万晰一下子精神了。
她心里涌上来一种怪异的快感——沈奚铎看到她坐在这里,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懊恼吗?会不会有一丝丝被拆穿的恐慌?
他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黑色的西装笔挺有型,他本身个字就高,站在讲台上连话筒都要现场调节高度,他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全场,万晰才发现他竟然破天荒地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有点“斯文败类”那味儿了。
他戴了眼镜,依然是万晰喜欢的那副模样,深邃的眉眼,抬眸时幽深的眼眸似是要穿透全场,高挺的鼻梁架着那副眼镜,他抬手推了推,再掀起眸子时,竟然正好看到了万晰这里。
隔着这么远,万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对视,可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他审视。
该死!明明是她来审视他的!
于是她也抬起头,无所畏惧地看向他。
在她自以为是对视的几秒内,她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诺大的礼堂里其他人都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前前后后只剩了她和沈奚铎。
只剩了他们两个隔空对视。
短短几秒过后,沈奚铎低下头,调了调话筒,复又抬起头,开始了他的演讲。
他讲的并不是成功学这类的鸡汤,而是回忆他的高中生活。
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和其他的高中生一样,拼搏,努力,偶尔会去篮球,参加一些文体活动,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又充满回忆。
他到最后,垂头漫不经心地翻着稿子,似乎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
“经验就这么多,请问大家有什么问题么?”
台下一个大胆的女孩喊道:“学长早恋过么!”
一个人敢喊出口,便是激起了别人的勇气,大家都哄闹着喊起来,一声高过一声,直到各个班的老师去维持秩序。
他却一笑,“算有,也算没有。”
台下安静了。
“当时的生活忙碌,每天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现在回想一下,如果当时抬头看看,会有更精彩的东西。”他在台上讲话时,声音也是温和的,轻缓的,“我当时就是在这所学校遇见了你们的一位学姐,我上学时错过她一次,后来我们又遇见了,我相信那是上天的安排,也相信她大概也是这样想。”
这话时,他抬起头,目光仍是看向万晰的方向。
万晰心头上颤了一下。她明明是想来制裁他的,想当面戳穿他的谎言,可当听到他出这些话,目光还看向自己这边的时候,她竟然觉得莫名的心虚。
他在这种场合...这种话做什么...
害得她都不想怪他了。
“我这样,并不是鼓励早恋,”他轻笑,“只是偶尔会想,如果我和她中学时候就在一起会怎么样?”
“或许会像在座的各位中的某些人,只体会到了彼此的幼稚和任性,从而觉得爱情不过如此,从此她在我心里,也会像其他同学一样,只有那么一个印象,浅浅的,留不下什么痕迹,甚至想起来时还会自嘲地笑,觉得当年的自己太不成熟。”
“可我无比庆幸,我是在现在又和她重新遇见,时间的沉淀给了我们各自力量,我们都在各方面有所成长,这使得我们的爱强大又温柔,我们都做错过一些事情,但我有了包容她的力量,我相信,她也会有。”
万晰昨晚积攒的失望和难过被他温言软语消解不剩,她想起了昨晚薛楚被自己断的话。
“沈奚铎还为你准...”
她现在后悔自己断了她,她该让她下去的。
她在沈奚铎深远的目光中低下头,颤抖着手指开聊天框。
“你昨晚,被我断的时候想什么?”
那边回复的很快。
“他让我告诉你,他给你准备了惊喜,还有话想对你。”
“他他有个秘密,出来你或许会不开心,会生他的气,可他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想今天跟你讲。”
万晰的心像被羽毛抚过,轻轻发痒,她没有抬头,手指紧紧攥着手机,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膝盖,耳朵里他沉稳柔和的声线清晰穿进来。
“当你有了足够的力量,你才可以,你要去爱一个人,否则你的语言是空洞的,行为是无力的,你觉得你什么都可以为她做,但实际上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要有了去爱她,包容她的能力,才可以像我这样——”他的话音顿住。
万晰听着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对劲,她抬起头看向他。
他继续,“——能够站在这里大声出来,”他深沉的眸子环视一周,最后落在万晰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