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殿下方才那副样子,明明就……
早朝毕, 沈澈抬脚去往太后的寿安宫,去时太后正逗弄怀中猫儿,见他来了笑道:“陛下政务繁忙, 难得能来见母后。”
沈澈抿唇道:“儿臣见过母后。这几日忙着兀突国和亲事宜,忙过了便来给母后请安。”
太后面上笑意淡了几分, 将猫儿抱给站在一旁的衡萩,指责道:“我朝历代不曾有公主和亲关外,男子可解决之事,如何能为难一个柔弱女子?”
沈澈唇角微微下压, 低声道:“关外征战多年, 百姓将将安定,再起战事, 恐怕非民心所向。”
“陛下现在羽翼渐丰,倒是将母后扔到一旁了”, 太后冷笑道。
“儿臣不敢”,沈澈道。
太后睨了他眼, 叹了口气, “长公主并不愿将哲安过继至陛下膝下,不知陛下想如何劝导?”
沈澈沉吟几分, 再抬起眸时眸色清明, “若是长公主不愿, 那此事还是莫要再提, 休伤了彼此情谊。”
太后却不依不饶, 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炕桌上,“皇室能接纳她,她理应感恩戴德,不过是个混淆皇室血脉的东西, 她哪里来的胆子。”
沈澈心中沉郁,无法忍受太后这样道沈珍的不是,低声道:“长公主受先祖疼宠,纵使知晓她的身世,也并未降罪于她。而母后却将长公主下嫁给那不知好歹的袁安,酿成悲剧,母后所为不是有悖于先祖意旨?”
太后凝着他稍稍停顿了片刻,没想到这个她一直不曾放在眼里的傀儡竟有一日能开口反驳她。她轻嗤了一声,“陛下以为母后做错了?”
沈澈扯了扯唇角,抬眸看着太后,似笑非笑道:“母后以为呢?”
方才被沈澈反驳,太后心中已是不满,眼又被哽了下,她更无法沉下这口气,倒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儿点颜色看看,太后勾起唇角道:“她非皇室血脉已是死罪,袁家腐朽贪心,满门抄斩,哀家又将她与其子留下,怎么就成陛下口中的违背先帝意旨了?朝纲伦理本就是乱不得的。”
沈澈道:“母后执意要过继哲安?”
“自然是”,太后抿了口热茶,“哲安过继到陛下膝下,哀家也好张罗长公主再嫁事宜。”
“母后”,沈澈神色淡淡,“丞相苏良则前阵子在京中闹得满城风雨,母后您不是不知。”
“何事?”太后掀了掀看着他,“哀家未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沈澈笑了笑道:“母后现在知晓也不迟。苏相害死无辜百姓,又将此事栽赃给门下谋客徐渊,朕本欲重罚之,但念在母后的面子,不过将他传入宫中提醒了一番。”
他话得直白,不曾拐弯抹角,“若是得了母后首肯……”
太后抬了抬手,轻轻挑起了细眉,眸色复杂浑浊,“苏相乃朝中肱骨,非酿下大错,陛下还是不要深究才是。”
沈澈点头,“朕自然知晓。只是长公主之事……”
太后无法,抿了抿唇只好松了口,“皆依陛下的,此事不过是陛下一道旨意罢了。哀家是替您着想,您若是不愿,哀家也别无他法。”
沈澈离开寿安宫后,面上笑意收敛不住,抬脚往永乐斋中去。
先祖疼宠沈珍,永乐斋是专为沈珍建造。
永乐斋门口的丫鬟见沈澈来了,忙跑进去禀报,沈澈满怀欣喜在外头等着,却听里头传来茶盏摔在地上的声响,女子低声道:“让他滚。”
沈澈低下眼,微微抿了抿唇,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可被她下了脸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贴着脸进去自找无趣。
“你告诉长公主殿下,哲安不必过继,让她安心”,沈澈淡声吩咐道。
丫鬟胆颤心惊地应下,生怕沈澈怪罪沈珍,却不想听沈澈又添了一句,“一会儿朕会差人送来血燕。”
丫鬟忙跪下谢恩,“奴婢谢陛下恩赐。”
沈澈走后,丫鬟跑进殿内,看沈珍一双桃花眸已红。
主子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议论的,只听沈珍咬牙切齿低声骂道:“不要脸的玩意儿。”
丫鬟有些看不过眼,劝她道:“殿下,陛下已吩咐让您安心,公子不必过继,您亦不必受母子相离之苦。您方才那么陛下,已是大不敬,可陛下并未怪罪您……”
“你不懂”,沈珍抬眸哑声道,“本宫便骂他辱他,也无法解心头之恨。”
果真这位长公主不同寻常……
难道沈氏一族所出皇帝都稀罕这样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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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王伯送来点心让温璧给沈瑜送去,温璧点头应下,拎着食盒去了书房,却不料里头传来阵阵人语声。
她没急着进去,好在外头亦没有仆人把守,她便蹲在门口处仔细听着。
里头人谈论的应当是去清乐县之事,他们警觉得很,并不高声谈论,温璧只记下了后日傍晚启程,其余一概未听清楚。
这么,她后日就可以再回到清乐县了……温璧微微失着神,不曾注意到身后的门已被人开。
“你蹲在这儿做什么?”沈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月光笼罩下,他神色虽淡但胜在柔和许多。
温璧被吓了一跳,正要起身时才感觉到自己的脚麻了,她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她皱起了张脸儿,嫩白的手撑在身后,手掌贴着冰凉的青石砖,惹得她吸了口冷气。
“话”,沈瑜并未扶她,深遂墨眸凝着她的面庞。
温璧轻轻咬了咬下唇,低声委屈道:“阿璧给您送点心来,听见殿下正议事,不敢进去扰……”
沈瑜轻笑了声,凤眸中却难见笑意,他蹲了下来,问她:“你得是真话?”
温璧心神微动,虽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装镇定道:“自然是真话,殿下您瞧,那食盒子还在那处。”
他起身回头看了那食盒一眼,淡声道:“点心你自个儿带回去吃,本王还有要事。”
她瘪了瘪嘴,轻轻挪了挪腿,麻劲根本没过,她无法站起身来。
温璧红着眼眶伸出手,哑声道:“殿下可能扶阿璧一把?阿璧脚麻了……”
沈瑜转头,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心中到底是不舍不忍,他上前去将人横抱在怀里,往房中去。
秋日里的夜间总是挟裹着难言寒意,他的胸怀宽大温暖,惹得温璧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沈瑜呼吸稍窒,但不过只是一瞬。
温璧被抱到床上,还未开口道谢,便听沈瑜沉声道:“温璧,下不为例。”
她点了点头,却答道:“是,阿璧以后不会再扰殿下处置公务了。”
温璧知道沈瑜知晓她方才在门口究竟在做什么,但是她总是无法告诉他实情。
沈瑜轻笑了声,似是听出她弦外之音,“知道就好。”
太后赐婚的意图,丞相的心思,他心中了然,更遑论一个单纯的姑娘,将自己心中所想都写在脸上。
他不怪温璧,也不怕丞相知道些什么。
沈瑜抬脚往书房去,走到书房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落在了那棕色食盒上,他上前去弯腰拿起,进了书房。
奶糕味道甜腻,借着浓茶方能解去一二,霖渡守在一旁,问沈瑜:“殿下,方才王妃殿下……”
“她来给本王送点心,在外头等得腿都麻了,本王方才送她回了房”,沈瑜笑道,面容上是难得一见的宠溺之色。
霖渡轻轻咳了声,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殿下出身丞相府……殿下还是稍稍……”
沈瑜挑起长眉,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霖渡,“本王要用你教?还是你觉得,本王会被一个姑娘牵着鼻子走?”
“属下不敢”,霖渡忙低下头道。
殿下方才那副样子,明明就是被拿捏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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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间便到了启程之日,路上诸多不便,温璧索性穿着男子袍衫,衬得她唇红齿白,是一个活生生的俏郎君,不知要讨多少姑娘家欢心。
沈瑜看着她这副装扮,也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并未不可。
温璧跟着上了马车后,一旁闭眼假寐着的沈瑜笑着开口道:“本王竟不知,自个儿娶了个男子回府。”
她抿了抿唇,偷偷瞪了他眼,见他有要睁开眼的势头,忙低下头细声细气道:“行路不易,阿璧如此装扮还能方便些。”
沈瑜掀开眼皮子看了她眼,量了片刻,“本王不愿与一男子共乘车。”
“殿下知晓,阿璧只是如此扮罢了……”温璧声反驳。
“秋日里的裙衫皆置办整齐,你却不穿”,沈瑜看着她,复收回目光。
“阿璧了,是怕路中不便……”她重复道。
沈瑜慢慢凑到她面前,墨眸凝着她,“但是本王不喜,本王想看着你穿裙子的模样。”
太近了。
温璧不争气地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双手抵在他的胸前,妄图能拉开些距离,别开脸干巴巴开口道:“阿璧未带裙子。”
“无碍”,沈瑜垂眸,如她所愿坐远了些,“到了前头驿站差人去买几身便是。”
她不去看他,暗暗努了努嘴。
什么怪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