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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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钟少霆当时看见尴不尴尬聂嘉言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尴尬爆了。

    垂着头冷静了好一会儿,聂嘉言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因为别人喝酒只会乱性,而他还会失智。

    不等他些什么,林慎瑾忽然开口:“嘉言,你需要多久才能办好财产的事情?”

    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急切。

    聂嘉言将手机反扣在膝盖上,眼皮微扬,一双乌黑澄澈的眼眸看上去漂亮又乖巧,“您很急吗?”

    林慎瑾摇头,“不是我急,是你爸爸急。”

    这时,钟少霆忽然厉声喊了一句:“瑾少爷!”

    听着像是要阻止他出点什么。

    聂嘉言的目光微微在两人之间移动,似询问似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找到聂怡了,”林慎瑾:“她患了末期肝癌,活不过一个月。”

    “你爸心大,算过去看看她。”

    “只不过因为你还没有把财产的事情办好,所以他现在哪儿也去不了。”

    言辞虽然没有多尖锐,但是聂嘉言还是听出了里层的意思。

    林慎瑾以聂怡的消息要挟钟少霆,所以钟少霆才会让他帮忙把林懿行手上的另一半财产也抢过来。

    而且从头到尾林慎瑾都不信任他们父子二人。

    聂嘉言不知道林慎瑾用了什么办法牵制住钟少霆,也许是聂怡的地址,又或许是这些年钟少霆为林家做事留下的把柄。

    “知道了,”聂嘉言起身,“我会尽快把这件事办好,给我两天时间。”

    “嘉言,”

    钟少霆微微支起上半身,欲言又止地喊住了他,“别太累了。”

    聂嘉言定定地和他对视了数秒,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出了病房,聂嘉言感觉脑门有点发热,就挂了个门诊。

    “三十八度,有点低烧,我给你开点药,去一针吧。”

    医生握着鼠标,刚刚敲了两下键盘,聂嘉言就:“可不可以不针?”

    他现在身上到处都是没消退的吻-痕,不太方便撩起衣服让人看见。

    医生默认了他是怕针,笑着了一句:“也可以,不过一针会好得快一些。”

    聂嘉言没接话,等单子印出来了,就拿着往外走。

    住院部和门诊部的电梯不一样,有时候绕得人很乱。

    聂嘉言正算找个人问问,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聂少爷?”

    梁医生手里拿着一袋药,身上没有穿白大褂,看样子像是要下楼。

    “在这儿看见你正好,你是不是要回林家?”

    聂嘉言有些不习惯他没穿白大褂的样子,顿了一下,才点头,“等一下回。”

    “不舒服吗?”

    看见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梁医生关心地抬了抬手,用手背贴了一下他的额头。

    “有点低烧,是要去拿药吗?”

    “嗯。”

    在没有发生换肾的事情之前,聂嘉言一直把梁医生看作一个十分亲厚的长辈。

    可惜这些人都是为林家服务的,对他的好只是领薪水的分内事。

    “我找不到下去药房的电梯,是要往那边去吗?”聂嘉言不欲多谈。

    “一起走吧,”梁医生:“正好我也要下去。”

    聂嘉言没再话,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两步,梁医生突然转头,“对了,既然你也是要回林家,那就麻烦你帮忙把大少爷的药带回去吧。”

    聂嘉言微微垂眸,看着那袋递过来的药,“什么药?”

    “一些补充营养的药。”

    “大少爷五年前做过捐肾手术,虽然身体恢复得很好,但是一感冒发烧,情况就会很严重,所以一直以来都要吃这些药调理身体。”

    聂嘉言的脚步猛地一顿,窄收的瞳孔透出了极其错愕的情绪,“捐肾?”

    “是啊,他捐了一个肾给林老爷子,”

    见聂嘉言的表情有些古怪,梁医生迟疑地皱了皱眉,“聂少爷,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

    聂嘉言只觉得脑子里有根绷得很紧的弦突然就断了,发出了山脉坍塌般的巨大震响。

    嗡嗡的耳鸣声充斥整个大脑,让他感觉寸步难行。

    梁医生看着他瞬间血色尽褪的面容,整个人都吓了一跳,“聂少爷,你怎么了?”

    聂嘉言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干哑得发不出任何音节。

    冒出的冷汗很快浸湿了后背,良久之后,他才低头晃了一下脑袋,试图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没事。”

    将攥得变形的取药单子塞进口袋,聂嘉言从梁医生手里接过药,声音又低又哑地请求:“梁医生,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梁医生微微疑惑地看着他,“你。”

    聂嘉言的要求既简单也困难,他,我想去当年林懿行做手术的手术台上躺两个时。

    午后的天色有些阴沉,天际灰灰的,看上去像是要下雨。

    林懿行站在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想起聂嘉言出门时好像没带伞。

    心思微动,拿着手机正想点开某个藏在缩页面里的软件,就看见院子那头的路出现了一抹人影。

    聂嘉言抢在雨点落下来的前几秒走到了屋檐,身后滂沱的雨幕将他的身影衬托得格外清瘦。

    “吃饭了吗?”

    林懿行站在玄关处看着他换鞋子。

    聂嘉言低着头,穿好拖鞋之后就扶着鞋柜站直了身子,“吃了。”

    林懿行注意到他的眼眶好像有点红,脸色也格外苍白,忍不住走近了一些,“怎么了?”

    聂嘉言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他,“梁医生让我给你的。”

    林懿行无暇去关心里面装的是什么,随手放到一旁的柜子上后,就继续问:“在哪儿吃的,吃了什么?”

    许是被他问烦了,聂嘉言连敷衍的话都不愿意了,“没吃,我骗你的。”

    林懿行显然更喜欢这个答案,“没吃正好,沈叔做了你爱吃的菜,吃点儿吧。”

    聂嘉言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餐桌,发现上面摆了几碟菜,都用精致的罩子罩着,看上去像是没动过。

    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

    “你还没吃吗?”聂嘉言问。

    林懿行没有正面回答,“菜好像有点凉了,我去热热。”

    聂嘉言没什么,看着他走向餐桌,然后左右各端一盘,把菜拿进厨房加热。

    五分钟后,饭菜重新端上了桌。

    聂嘉言坐在靠近落地玻璃那侧的位置,背着光,整个人都陷进了阴影里,显得脸色格外苍白。

    他顺从地拿着筷子埋头吃饭,不多话,乖得让林懿行瞬间回到了五年前。

    聂嘉言准备逃跑那天,也是和这一刻一样,温驯得让人心头发慌。

    林懿行一开始还能吃两口饭,沉默了数秒之后,他霍然起身,把还在喝汤的聂嘉言拽了起来。

    汤勺隔空掉进碗里,溅开了一层微温的汤汁。

    聂嘉言没有反抗,安静地被拉着上了二楼,进了书房,然后被抱着坐在了桌子上。

    尽管这些年身高见长,他始终比林懿行要矮一些。

    只有把他放在这张桌子上,林懿行才能真真切切呈水平线地和他对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懿行呼吸微重,带着薄茧的指腹力道很大地抚摸着聂嘉言的侧脸,把他的脸都蹭红了,“告诉我,好不好?”

    聂嘉言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看着林懿行情绪沉炽的眼眸,他抿了抿唇,低声问:“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找到我?”

    “我自己跑去苏黎世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林懿行怔了片刻,然后轻轻回答:“我怕我去了你不愿意见我,”

    “我......”

    他话还没完,聂嘉言就低声断了,“你是怕我记恨你不见你,还是根本就来不了?”

    林懿行沉默了,一双沉静幽深的凤眸似乎隐含了很多情绪。

    聂嘉言不想再绕弯,抬手脱下了身上的外套,然后是毛衣,最后是里头的衬衫。

    扣子一颗颗解开,他脱掉衬衫背过身,在光线明亮的书房里,将白皙的后背暴露在了林懿行眼底。

    聂嘉言全身都很白,皮肤光滑,比精心饲养的姑娘还要细-嫩。

    唯独后背的皮肤凹凸不平,除了时候被狗咬伤留下的疤痕,还有这些年在苏黎世吃过的苦。

    “我刚到苏黎世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跟人抢公园里的长凳睡觉的时候,还会被人揍。”

    “后背的伤有玻璃酒瓶划伤的,也有棍子的。”

    “在餐馆帮忙的时候,有时候会遇到那种喝醉酒的醉汉骚扰。”

    “有一次有个一米九多的白人,趁我去后巷倒垃圾的时候把我按在墙上,结果上面的钢筋差点儿扎穿了我的肾,他吓坏了,然后就跑了。”

    “后来老板娘把我送去了医院,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还有我两个肾。”

    “哥哥,你,为什么我还有两个肾?”

    林懿行的长指微微发颤,掌心颤抖地轻轻触碰聂嘉言背上深浅不一的疤痕。

    这些愈合的陈伤比当年落在他身上的手术刀还要疼,就像有人用生锈的器皿活生生挖空了他的整个心脏。

    只留下血淋淋的神经和薄薄的一层表皮,让他感觉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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