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命定之人(肆) 共赴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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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袍袖卷起至手肘, 露出手臂上醒目的红字——

    商栀。

    这回,是把天道也给整懵了,姻缘香窥得天机, 寻命定之人,而他们之间的“三角恋”, 却是连天命都无法解释的。又或是,从来都只有一双人,因为灵魂内核是她。

    荀然双目似是死灰复燃,微怔着盯自己手臂上熟悉的名字,道:“是你。”

    “是我呀。”商栀早料到会是这样。

    许久过后, 她感觉有一双手环上腰身紧紧搂住了她, 两人就地而坐,荀然背靠树干, 她则俯在身前, 是个直扑入怀的姿势,却抱得极紧,都不愿分开。

    耳畔传来那人一如往常的低笑, “夫人想要如何惩罚?”

    商栀道:“这个嘛, 我已经想好了。”着, 便从袖中取出一对彩线手环, 其中一只中心点缀晶莹剔透的白色灵石,雕有细细的狐狸图案, 另一只则是将几颗玉珠分别隔开垂落,单独编成细链与主链相连。

    “这个狐狸的给你, 因为编得太丑,你把它戴一个月,就算做惩罚了。”商栀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怕他调笑,便抢先一步自己手拙的事实。

    来也奇怪,她对这种手工实在不擅长,甚至可以到了令人难以直视的地步,不过,虽然编的丑,但象征的寓意不会变,老夫老妻之间,也要讲究浪漫嘛。

    谁知,荀然见了,却是勾着她后颈亲了好一会儿,笑道:“很好,不丑,我喜欢。”

    “你不要尬吹呀,我有自知之明的。”商栀被他夸得天花乱坠,十分羞愧的低下了头,要换成以前,听了就过了,左耳进右耳出,可这手环实在是太辣眼睛,灵石玉珠选的都是佳品,就是交相缠绕的彩绳,在她手上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不是这里漏了个洞,就是那里缺了个口。

    荀然三下五除二戴好,还帮她把她那根也带上了。商栀看着他手上的东西,突然一拍脑门,对方才的决定后悔莫及。

    让他戴在手上,别人问起来,他会怎么答?

    自然是带着一种骄傲和炫耀的笑,对旁人道:“我家夫人亲手编织的。”可若真落在别人眼里,只会教人觉得可笑,恐怕她手工活太烂这件事很快就能传遍仙冥两域。

    商栀:……不!我的一世英名!

    她本想收回刚才那句话,可看荀然好像真的因为受到礼物而开心,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算了,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回神时,荀然掸去身上零落的梨花,伸出手给她,“走吧,进城看看。”

    她搭上手,和他一起走出院,轻轻一带,篱笆门就此合拢。

    ……

    “当!”“当!”

    大红城楼之上,金钟声鸣响彻云际,祈天灯裁剪成花灯形状,如万千游鱼过江般升上夜空,与街边喷火杂耍的艺人、提灯夜巡长河的少年少女,绘成一幅七夕梦影。

    商栀掀开游舫一侧的素纱,将写着“执子之手,共赴七夕”的花灯推入河道,双手合十,默许了一个愿望。

    刚睁眼,发现荀然目光炯炯地望着她,一手搭在她身后的背靠。

    她道:“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一般这种时候,不是都该好奇一下吗?

    荀然笑道:“因为出来就不灵了,我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商栀抿了抿唇,有点感动。

    下了船,又走到一条挤满面具摊铺的长街,两个人牵着手,悠然自得地闲逛着,商栀偶尔挑起一面看看,又仔细放回去,道:“这些面具做的巧,但许是想象受限,难免千篇一律,不似冥域的那些鬼面,几百几千张都不重样,绘笔大胆。”

    她忽然看到一间挂满明艳红灯的铺,扫过一眼,顿足道:“这家不错,有几分意思。”

    守铺的是个中年男人,头上系着一条白色粗麻绳,正撸着袖子吆喝:“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都是人亲绘的面具,整条街就咱一家呱。”

    话语气像极了冥域那些中低阶妖鬼,商栀端详他片刻,便看出了他的原形。

    青蛙妖。

    有人道:“老板,你这话不吉利,不利于做生意啊。”

    “瞎什么呢!怎、怎么就不吉利了呱!”

    那青年客人道:“您看您,一直咕呱不停,听来通‘孤寡’之音,在七夕可是大忌啊!”

    “去去去,咕呱怎么啦,多美妙的声音呱!你不买就走,别挡我做生意……哎呦!”

    他话音陡然一转,原先还不落下风的语气顿时变得如把柄捏在某人手中,竟是颤抖起来,两眼发直,惶惶道:“夫、夫人……您怎么在这呢呱。”

    等那客人走远了,商栀才朝他莞尔一笑,“随便看看。”

    “哎,哎,您看您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人……哎呦!”

    他又是一声哎呦,这回直接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谷……”

    “嘘。”商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报出荀然身份。妖立刻会意,刚发出一个音就赶忙收了回来,“……咕呱。”

    商栀将一张银狐半面虚盖在脸上,问:“这个怎么样?”

    “很好。”荀然点头回答,目光却不是落在面具上,而是她未遮住的红唇,注目了好一会儿,便扬手扔了一块金条给人形妖。

    青蛙妖伸手接住,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咕噜转动,几近成了金色,“多谢谷……客官!多谢客官!”受宠若惊得甚至连尾音“呱”都没了。

    目送两人离去,妖心脏还砰砰跳个不停:七夕节来人界摆摊真是值了!他居然做了谷主和谷主夫人的生意!够他在中街吹一辈子了!

    虹桥人头攒动,许多人凭栏目送着河流里远远飘去的星点花灯,商栀与荀然十指相扣,边走边道:“对了,你昨天一早神秘兮兮地做什么去啦?”

    荀然:“炼器。”

    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金制圆盒,放在她手上。

    “这是什么?”商栀量着上面刻着的兰竹纹路,很显然,这灵器是专为她炼化的。

    “尚未取名。里面储存了一些灵力,可以随时随地用它看见烟花,不主动触停,它便会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地燃放。”

    他用食指在盒盖上轻轻一碰,金光渡开,一束五色斑斓的光霎时直冲夜空,只听“嘭!”的一声,簇簇烟火在头顶绽开,绚烂夺目。烟花响起,城内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庆呼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邀映明月的火树银花。

    但商栀红了鼻尖,目不转睛看着眼前人。

    前几日她随口一提想看烟花,荀然便在虚妄谷给她放了一晚上,没想到他事后还专门炼了一个灵器送她。

    “谢谢。”她端着烟花盒,看见烟火炸开的大片五颜六色的光洒在荀然身上,混合着街边的灯火,衬得他更加俊美了。

    “夫人喜欢便好。”他牵住她的手,在手背摩挲几下。

    这时,掠过眼前黑袍,商栀看见了虹桥之下的白衣道人。师衍一手端在腹前,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来。

    商栀:“我想放祈天灯。”

    “好,我去买。”

    荀然没注意身后那人,听见她的话便去往另一个方向买灯了。

    待他走远,隐没在往来不绝的人群之中,师衍才慢慢走近,道:“商堂主。”

    商栀颔首:“师掌事。”

    他恍神了一会,“你们……是两情相悦么?”

    “当然。”

    “可,你我才是天定姻缘,古籍记载……”

    “师衍。”商栀断了他,“你须得明白,对很多人来,能不能遇上自己的天定之人都是未知数,遇上了能不能在一起也不一定,适不适合自己更是难,事情是不会都按料想发展的。”

    师衍被她的一时接不上话,而后,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你也不在意他曾经的身份吗?”

    商栀早料到他会搬出这件事,温声道:“不在意,因为我比谁都了解他受过多少苦难,也深知他是如何在那样绝望的日子里保全自身,努力活下来的。”

    “师衍,你对我没有半分喜欢,不过是对当初我救你一次的感激,又或许,只是不甘而已。”

    她劝勉地拍了拍他的肩,“我相信今后你会遇见自己真正的天命之人,毕竟事在人为,姻缘香只是一个参考罢了。”

    话音刚落,背后传来熟悉的气息,不必回头,商栀便知是荀然买灯回来了。

    师衍手指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内心做了好一番挣扎才道:“若你将来改变主意,随时可至暨岱府寻我,你托灵鸽寄还的点翠梳篦……我会为你留着。”

    商栀:这是什么爱而不得的男二专属台词?!请不要用在我身上谢谢!

    她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荀然:“你没那个机会。”

    两句话,让师衍的脸色变得如遭痛击,他呆滞得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垂首道:“抱歉。”

    他转身下桥,走到桥下时,脚步又停了下来,似是想回头再看看。可还没侧过一半,一个念头又阻止了他的动作。

    何必自讨苦吃呢?

    商栀没再看他了,她接过荀然手中的祈天灯,莞尔道:“你回来啦。”

    “嗯,放灯吧。”荀然没有问她方才和师衍了什么话,可能是觉得没必要再问,因为师衍的表情已经十分明显了。

    商栀点头道:“好。”掌心托火燃灯,两手捻在纸缘两侧,缓缓升起。松手的那一刻,她照例双手合十,双目轻阖许了一个愿。

    耳边传来荀然洋洋盈耳的声音:“这次许的和刚才一样吗?”

    “是呀。”她扯了扯他前襟垂落的一对赤红流苏,示意他低头。荀然立刻会意,配合地凑近了些,却察觉到脖后环上来一双手。

    商栀踮起脚,在最热烈最璀璨的烟花炸裂之际,与他的唇瓣相贴。

    愿,与君长相守,岁岁长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