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杀了
炭火上的炙肉发出滋滋声响,冒着腾腾热气,厉执闻着这股飘香腹中更是饥肠辘辘,奈何耳尖一凛,他抱着厉狗蛋敏捷向后闪去,一柄正极快旋转的弯刀从眼前掠过,没能伤着他分毫,却在掉头飞回对面时轰然掀翻了炭火堆,置于上方的炙肉悉数滚落在地,沾了炭灰和尘土,连旁边正温着的一壶酒都未能幸免于难,原本叫人垂涎三尺的景象瞬时一片狼藉。
蹲在炭火堆前蔫蔫吃着炙肉的李二柱吓得坐在地上,下意识往厉执身后蹭去,被紧随厉执出来的曲锍一把拉起。
而曲锍现身,气氛显然又一紧,箭弩拔张中,那柄飞旋的弯刀稳稳落入一个青筋暴起的手掌,粗壮的五指攥住刀柄,往上看去,来人身形高大威猛,布料下肌肉虬结,如一座山般站在队伍中央,腰间的黑金葫芦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光泽,上头云纹恍若流动,显然地位不凡。
厉执冷眼看着他在众人拥簇下站定,投向自己的不屑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可以轻易碾死的蚂蚁,心知这天乾确实比江如算那老东西有实力,算是个真正的高手,不过,他如今不惧他身上的气息,也便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在意的,始终是他一口未动的温酒炙肉。
目光发沉,饥饿与心疼交错着致使厉执心中怒意烧灼,抬手摸摸怀里不安的厉狗蛋以示安抚,厉执正欲上前,却见曲锍已经先他一步。
“柳坛主!”曲锍严实将厉执挡在身后,高声道,“还没问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就这般急着动手,也要是非不分吗?”
“……”厉执看着曲锍微微一愣,随即听他喊出对方头衔,忽地想起来,对方应就是神酒总坛坛主——逆风刀柳乾,地位仅次于神酒老坊主肖青山。
“放肆!”队伍中传来耳熟的厉喝,只是眼下透出一些虚弱,“你伙同魔教余孽妄图干涉江老前辈撰写江湖轶榜,我等拼力将你制服,却惨遭暗算,如今江老前辈下落不明,你竟又与这魔头狼狈为奸,曲锍,你简直罪不可赦!”
厉执听着熟悉的论调眯眼找了半晌,才从队伍缝隙中看到躺在担架上浑身裹着伤布的人,正是先前跟在江如算屁股后那弟子,此刻他又费劲转向柳乾,一脸深恶痛绝,“柳坛主,我们十余名弟子受这般屈辱,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一派胡言!”曲锍眉头紧皱,显然没料到对方见他没死,竟立刻反咬一口:“你们这些人心胸狭隘阳奉阴违,为一点利益不惜残害同门,若不是厉前辈搭救及时,我早就被你们害死了!我还没来得及追究,你们倒敢找柳坛主做靠山!真当我曲锍任人宰割不成!”
“你少血口喷人!”对方骂着,为急切证明自己般,矛头又转向厉执,“柳坛主,那魔头功夫毒辣,又与李家不清不楚,我们绝对没有冤枉他半分,曲锍却不知存了什么心思,三番五次替他辩解,阻止江老前辈与我等继续追查,甚至仗着他那股霸道气味刁难于我们,我们这才出此下策,用计封了他的百会,这一切待找到江老前辈,自会真相大白!”
“我什么时候——”
却不等曲锍完,柳乾漠然的视线已扫向他,开口嗓音粗重:“曲锍,你身为我神酒弟子,无论如何不该存有外心,除非你有确凿证据能明你身后那人是无辜的,否则让开,神酒绝不容腌臜之辈折辱。”
话间,柳乾掌中逆风刀已再次浮出杀气,厉执自是看出来,他根本没心思与他们掰扯对错,替神酒挽回体面才是他此行主要目的,先前那一招应只是试探他身手,这次才要真正与他一战。
甚好,只怕他不肯动手。厉执反而心觉痛快不少,江如算的帐暂且先放,至少可一解没能吃上炙肉的悲愤,伸手便要拨开曲锍。
岂料面前的曲锍仍是纹丝不动,木头桩子般杵在他前头,双手抱拳:“柳坛主若定要听信人之言,那便休怪曲锍无礼了——唔!”
原是他话音未落,厉执已将怀里厉狗蛋往他身上撂去,强行拎着他后脖领扭向旁边,拍拍他的肩道:“兄弟,凡事量力而行,你倒也不至于为了我这般拼命。”
他方才仔细看了他一阵,发现他脑后金针确实被司劫除了,且不知司劫用什么手段,强行助他信香在体内流转如常,但是,这种强制却只能维持一时,也在压住他乱窜的信香之余,几乎锁住他全部内力,他现今别是柳乾,就是队伍当中的普通弟子都敌不过。
曲锍被厉执突然拆穿,神情略有尴尬,却仍不甘心地想要护住他:“我不是……”
“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厉执看透他的想法,心知这愣头青必是以为他不过柳乾,又因为昨日救了他而铁了心想报答他,摆摆手迅速道,“你与其感激,不如别再挡着我,我给他留一口气儿。”
完,趁曲锍发愣,厉执脚底蓦地发力,迎面对上显然已不耐烦出手的柳乾,快如闪电的弯刀自他身前砍出道道疾风,均被他矫捷避开。
对方见状势头更甚,似是对于一介和元能这般轻松与他相抗有所不满,雄厚的内力带动刀影,直接使出最为致命的一式,凌厉的刀锋由上而下向厉执胸腹步步紧逼,厉执却一边后退一边以余光不时投向柳乾不停操控变幻的掌风,终被他找到破绽,眼见锋利的刀尖近在咫尺,突然自空中一动不动,任由刀刃擦着他颈间飞速而过,这一下果然不出所料,虽然看着惊险,却是在柳乾不断催动掌风短暂的内力冷却时间之内。
他趁机纵然一跃,化被动为主动,直取柳乾咽喉,耳边朔风凛冽,他眨眼将柳乾逼退几尺开外,修长有力的五指正欲并拢,目光微变,看见柳乾眼底映出笃定的飞光。
那原本脱离掌控的飞刀竟猛地回转,以逆风之势,刹那朝厉执完全来不及躲闪的后心剜去,残阳如血光铺了厉执满身,仿佛下一瞬即将染开整片大地,却在曲锍一把捂住厉狗蛋双眼,千钧一发间,厉执倏然一笑。
柳乾这一手逆风刀确实出人意料,且他体型强壮,招招透着可劈天盖地的气势,但也恰因为此,他不知道厉执可以灵活到何种地步。
噗嗤一声,刀入血肉的闷响自寂静夕阳中传来,厉执背身单膝伏地在柳乾身后,摸着他刚刚从他敞开的腿缝间蹿过时卸下的黑金葫芦,笑意盈盈地回头。
只见柳乾仍不可置信看着深深捅入肩头的弯刀,汩汩流下的血水浸透衣衫,却恍若没有知觉一般,许久不能回神。
众目之下被人卸了葫芦,又叫自己扬名江湖的武器所伤,可谓是奇耻大辱。
厉执不管他心情,拍拍尘土起身,越过柳乾,看到曲锍愕然捂着厉狗蛋的手还未松开,司劫已自他身后现身。
倒挺有眼力见儿。
“气出够了?”果然,霜袍翻飞,司劫谪仙般落定于他身前,沉声问道。
“啊,谢司掌门不插手。”厉执一双眼直勾勾盯着他手中仍握着的那一串炙肉,舔舔嘴唇低应。
便见司劫忽地手一扬,厉执还以为他要把炙肉扔了,吓得急忙一跃,却冲到半路,看着落在那一群神酒弟子面前的,竟是一只酒葫芦,光洁闪白,吉金而铸。
那是江如算的东西。
厉执心中一动,还没能想通,仍散着余温的炙肉被送到他嘴边,他下意识接住,又见司劫已面向那瞠目结舌的柳乾。
显然,柳乾是识得他的。
空气凝滞中,司劫冷淡道:“江如算,颠倒是非,残害同门,我已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