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除夕篇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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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爹?”

    年三十的子夜已过,远处此起彼伏的爆仗声响相继沉落,满山薄雪终是重归于静,轻轻托举着仍充斥烟火气息的寒风,穿越村庄每处角落,隐约吹出一声结结巴巴的低呼。

    只见霜白的房檐下映出满屋通明的岁火,厉执惴惴靠在后院壁墙前,双目瞪圆,大张着嘴,呵出的雾气自眼前白蒙蒙晕开,更觉犹如在梦里。

    近在咫尺的美人肤光胜雪,正身着皎皎襦裙,随风翻卷飘飞的丝绦如流云,系在瘦窄挺直的腰身,与散落的发丝交织,映出清泠秀影,可谓仙姿卓绝,尤其双髻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然玉面,不施脂粉,却眉目如画,嘴角微抿着,毫无违和。

    与厉执记忆里那张已微有模糊的脸倏然重合。

    自然不是别人,是司劫。

    “你……你……”

    嘴唇直哆嗦地指了他半晌,眼见司劫竟始终是一言不发,只目光融融地看着自己,仿若是个哑巴,厉执在震惊之余想了又想,终是轰地一下明白了过来。

    一切还要从白日里起。

    都怪那串冰糖葫芦。

    自被司劫面无表情地拆穿了偷食一事,一想到以往的经历,厉执难免心中犯怵,所以在那之后的一整个晚上,尽管司劫并未有何苛责,甚至还破例允许厉狗蛋又吃了些甜甜的消夜果儿,看起来就像是念及这般热闹的日子并不算责怪他们。

    若放在以前,厉执大抵会真的粗神经的以为他不再计较,奈何现今……他实在太了解他。

    他没有当即无妨,那就是记下了,指不定何时就要发作。

    于是直到夜幕彻底落下,满屋灯烛照岁,趁厉狗蛋正蹲在地上爱不释手地挑选爆仗,厉执终是紧挨司劫坐下,搓着才捏完扁食双手间残留的白面渣渣,冲他一呲牙。

    “司劫劫,你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他这样问道,心想的是只要司劫一出来,他定尽力满足,将人哄开心了,自然便不会再追究白日的事。

    司劫闻言看向他,视线落在他真诚闪烁的眸底,沉声不语片晌,只忽地伸手,拦住他下意识往嘴里送去的面渣。

    吓了厉执一跳,琢磨着自己这话问的应该不算刻意,难不成被识破了?

    却见司劫低头朝他指尖轻吻,细细痒痒间,已将他指尖剩下那一点点面渣吻去。

    “……”

    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司劫不喜他什么不干不净的都往嘴里送,可他舍不得弃掉半滴粮食这毛病着实难以改掉。

    而这回被司劫如此突兀地抢着吃下,他只觉哪里更不舍了,胸口正一阵发闷,又听司劫低低开口:“没有。”

    “什么?”

    “我没有新年愿望。”

    “……”厉执一愣,“为啥?”

    “眼下便很好。”

    “啊?”

    “……”司劫没再多言,只在厉执仍一脸茫然之际反问道,“你可有?”

    “我没有——”

    脱口回答着,不等话落,厉执却好像突然懂了司劫的意思。

    如今的日子已是他曾经做梦都要笑醒的美满,真要仔细想,哪里还有什么新年愿望?

    怪不得司劫会那般回答。

    可这该怎么办?既没有愿望,他怎么让他不再因那冰糖葫芦与他算账?

    于是在短暂的停顿之下厉执飞快思索,待思绪又稍微一转,终浮现憨笑,一丝不漏地映进司劫深邃的双眸。

    干咳两声道:“我倒是……有。”

    见司劫微一抬眉地等他下去,他又忙不迭地重重叹了口气。

    “我啊,好想……哑巴。”

    话间偷瞄向司劫,果真见他面上微有怔愣,应是的确出乎了他的预料。

    厉执便又再接再厉道:“那个楚楚动人、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的哑巴。”

    “……”

    “起来,我还比她年长一些,她也该像阿琇那般软绵绵的叫我一声哥哥。”

    “……”

    而眼看着司劫好似在惊讶过后,又一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的模样,厉执生怕他没有听出自己的话外弦音,到底忍不住继续提点道:“哥哥过年嘴馋偷吃两颗冰糖葫芦,做弟——做妹妹的,咋忍心责难,是不是?”

    完仔细观察司劫脸上的神情,饶是上面再毫无波澜,厉执也确定他这回知晓了自己的意思。

    “……”

    谁知等了许久,等到厉狗蛋都抱着他心爱的各式烟花从地上起身,踉跄又兴奋地靠近他,厉执也没等到能让他心底大石头赶快落下的一句“无妨”。

    只得先灰溜溜跟着厉狗蛋去外头。

    却也不出片刻,院内很快响起噼里啪啦的接连爆响,掺杂啧啧称奇的开怀大笑,如惊雷贯耳,震得屋顶覆雪都簇簇抖落。

    “啊哈哈哈……”那笑声透过凛冽风雪,夹着满院子的疯跑追逐,与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壳子里的嘎吱碎响,以及厉执张牙舞爪的喊叫,“臭子你慢点儿!”

    “别追——别追了!我这不是怕你玩多了尿炕……”

    “哎,咋那么抠门?就给你爹多玩一个能咋的!”

    “……”

    哪还再记得前一刻的“烦恼”。

    于是隆冬岁末里是喧天快意,光彩夺目不停,持续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几乎燃光了所有,一大一乐得脸上合不拢嘴,连平日自持的厉狗蛋也被这从未体会过的除夕夜所俘获,耳尖冻得泛着红,却仍不肯回屋,跪在雪壳子里吃力去捡最后一个不知为何憋住未燃的“地老鼠”,最终被厉执强行拎起来,扔回暖暾的怀抱。

    “他爹!快给他捂一捂,”那怀抱主人自是司劫,厉执粗鲁拍去厉狗蛋满身的雪,又去捏他通红的鼻头,“臭子!”

    虽他在北州受那一遭的苦也在厉执心上永远留了道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确实自那之后他的身子骨又硬实许多,搁两年前他在冰天雪地里冻这么久,早该受了凉。

    眼下又有司劫身上的乾阳替他化去他手脚湿潮,没过一会儿脸色便红润起来,更困得睁不开眼,竟沾着司劫肩头不出半刻便沉沉睡去。

    即便他体内彼岸香余毒早已解了,不过嗜睡的习惯却一直留着,今日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且好吃好喝养了这近一年多,他总算不像刚回来时的黑瘦,厉执已是知足。

    便目不转睛看了熟睡的厉狗蛋一会儿,厉执拎起桌旁早准备好的食盒:“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那是给晏惊河厉白儿四鬼等人送的年食,他们就葬在离兑水村不远的山后,每逢节日厉执都会去送些吃的,念叨几句。

    司劫的爹娘也都在,自是早就找不到人的,只与九极教一样,葬下木人来寄托亡魂。

    而厉执着正转身,只觉手臂一暖,回头便看见司劫连同厉狗蛋和他一起,皆抱入怀里。

    凉冰冰的身体登时也暖融起来,厉执呵呵一笑,却不待分开,司劫已将厉狗蛋交给他。

    “我去,”厉执抱着厉狗蛋抬头间,便见司劫拿过食盒,对他又简短道,“或许会晚些。”

    “啊……”

    以为司劫也是有满腹的话想对故人倾吐,厉执怔然答应着,只好目送他离开。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已是等到了丑时。

    心下早就嘀咕司劫有什么话竟能这般久,他一听到后院传来细微响动,急忙迷迷糊糊地出去,结果就被这此时此刻凛然立于他面前的高大美人沉默着堵在了墙角。

    险些要怀疑他上坟中了邪。

    随后才猛然记起来,自己先前为了逃过一劫而信口胡诌的新年愿望。

    ——那个楚楚动人、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的哑巴。起来,我还比她年长一些,她也该像阿琇那般软绵绵的叫我一声哥哥。

    “哥哥。”

    而伴随这又突如其来的一声,厉执愕然瞪着司劫,与他斜睨的目光相对,只觉寒意自脚底板骤然蹿起,更他娘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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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到的一颗六一糖果,大家节日快乐!下一章听就可以听四姐如何叫哥哥叫到荔枝哭泣(///ω///)

    话昨天突然来了通知,以后不可以指路停车场啦,评论区也不可以,所以前面的也已经删掉了哈,如果有问题可以来作者正经(?)微博@柏金豆 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