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孳息 向日葵和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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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里利用周一夜学, 把这半年以来全院的办案情况作了一个年中总结。新上任的邢院长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要求各部门负责人当着全院干警的面作部门年中总结,并提出下半年的实施计划。作完总结后还要求各部门内部召开庭务会议, 找出差距和不足,并加以整改, 力争上游。

    滕烨第二天中午就召开了庭务会议, 事先庭长助理骆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写了一份向阳法庭办案绩效数据分析报告。洋洋洒洒一万多个字, 又是柱状图、饼形图,又是EXCEL表,各种同比环比, 看的人眼花缭乱,水平之高堪比学术论文。

    这份报告人手一份,大家拿着它开会。

    滕烨首先肯定了这半年时间大家的努力,未结案率、未结案数、平均审理天数等指标都有所提高。

    “但是——”但是后面的才是重点。

    “我们庭最大的问题还是积案严重,原因骆也分析了,一是诉源治理的问题,二是送达的问题。”滕烨,“诉源这块,我初步是这样考虑的。我们向阳法庭分管三个乡镇, 比其他三个派出法庭管的都要多。但这不是我们推脱责任的理由。我觉得我们的法官、书记员,可以适当地走出办公室, 走到基层去,去近距离地倾听民声, 把一些矛盾和纠纷化解在基层。我们都办案很多年了, 接触的当事人非常多,相信你们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就是日积月累的, 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去解决就很难很难,拿金州的方言来,就是弄毛特了,对不对?所以,我们要提早参与到他们的矛盾中去。怎么个参与法?一是和各镇司法所以及各村保持良好合作关系,没事多下下基层。我的设想是我们法庭四个法官每人每个星期至少下一个村。平时他们有需要我们帮忙的都应该积极参与和帮忙。这个我和梅已经在做了,我希望周老、骆接下来也能做起来。”

    话落,周国民:“你这个完全是不可能做到的。我们现在案子这么多,每天开庭写判决会见当事人,还要应付上面的各种考核,根本没有时间下基层的。我不是你们年轻人,精力旺盛,白天忙了一天晚上还生龙活虎的,我晚上八点多就要上床休息的,不然身体吃不消。我今年体检出来又多了两个不正常的指标,最近都在吃药呢。”

    滕烨:“周老您可以看情况的,其他人从这周开始就得下基层。”

    周国民:“滕庭长啊,我觉得你这个还是算了吧。梅和骆平时也很忙的,谁都有家庭有亲人,总不能为了工作而不顾家庭吧?你看看梅,最近这段时间跟着你东奔西跑,都瘦了一圈了,身体也不大好,前两天还听见她咳嗽了,大概是感冒了。”

    梅子笑:“瘦了下半年刚好穿婚纱。”

    “哇哦~”其他人起哄。

    周国民看着她笑:“请帖什么时候发?”

    梅子:“先订个婚,结婚还早呢。”

    宋天意:“我从现在开始就要省吃俭用,给梅子你包个大红包!”

    梅子:“先谢啦!不过你得叫我姐。”

    宋天意做个鬼脸。

    周国民又转向骆扬:“骆什么时候结婚啊?”

    骆扬愣了愣,毫无思想准备,:“还早呢。”

    周国民:“早什么早?你都三十了,好结婚生孩子了。像你这个年纪的很多孩都能酱油了。”

    骆扬尴尬地笑笑。

    滕烨眼看着庭务会演变成茶话会,清咳一声,把被周国民带偏的话题重新转到诉源治理上来。

    “诉源治理我才了一点,就是要多下基层,把矛盾化解在基层。第二点,我想把普法讲堂常态化。何谓常态化,就是上次的,每个月下乡普法一次。上次报国村的普法讲堂非常成功,不仅得到了何书记以及村民的肯定,还被报道到了金州日报。金州日报在它的公众号和微博号一推,好几个媒体转发,在网络上引起了不的轰动,绝大多数网民是肯定和支持我们的做法的,当然也有一些网络喷子和杠精硬要我们作秀那我们也没办法。邢院长和钱副院长希望我们能保持下去,如果搞得好,可能还要向别的法庭推广开来,最后造成为我们金州法院的一个特色。”

    宋天意:“可是我发现我们表演的多了村民也就那样了,劲道不是很足了。”

    滕烨:“所以不能拘泥于一种表现形式。”

    宋天意:“那下次唱歌吧。丁丁姐,金法歌后,上!”(金州法院简称)

    丁筱卿:“晕死。我家俩娃谁管?你帮我管吗?”

    宋天意:“一个月才一回,你那天晚上就一起带来嘛,大不了我帮你管。”

    “实话我不放心你。”

    其他人哄堂大笑。

    笑过后丁筱卿:“用得着我的地方你们尽管开口,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郦励也:“我也是,我可以给你们弹个琴个快板什么的。反正我晚上也没事,家里的事不用我操心。”

    骆扬:“果然家庭地位很高!”

    郦励:“那是!女人嘛,尤其是结了婚的女人,不能用条条框框把自己给框死了。你得放手让男人多做事,把他们训练成任劳任怨的牛马。”

    骆扬:“啧啧!”

    滕烨欣慰地笑了:“看到你们都这么积极,我心眼里高兴。”

    他又:“第三点,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既要向普通老百姓普法,也要向村里的工作人员普及相关法律规定。只有懂法了,才能在调解工作中游刃有余,作出正确的判断,为当事人化解矛盾。”

    梅子问:“那么具体该怎么做?”

    滕烨:“这个目前还没有确定下来,邢院长正在和司法局沟通,初步的设想是法庭里每个工作日都必须配备一名村综治调解员,意思就是要每个村轮了,具体怎么操作还在商量。他们主要是来学习和参与调解,了解具体案子中的法律法规,从而提高调解能力。”

    大家沉默了一阵,周国民问:“那他们吃饭怎么解决?我们现在这个阿姨给我们烧饭都来不及,到时候再多几个人还怎么弄?”

    滕烨:“先别急,具体方案还没出来。这个问题我肯定是要向上面反映的。反正这个派驻肯定是要实施的,什么时候实施那就不得而知了。等通知吧。”

    骆扬补充:“其实这个跟我们出入不大的,我们还是按照平常一样上班。对他们村里来确实是压力不,如果一个综治调解员脱产来我们这上班一个星期甚至更久,他们村里肯定要跳起来了。现在村里活也很多,各种创建活动,都是要人去做的。”

    滕烨:“反正先跟大家个预防针吧,具体等通知。现在送达的问题。线上送达的功能大家用得都挺熟了,但实话电子化这东西有利有弊。个我们法院某个部门发生的真事。有个法官他在给被告送达材料的时候用了线上送达,以为已经送达了就直接开庭缺席判决了,结果导致被告没有及时应诉答辩而上访闹事。这是大事,程序性的东西一定不能有任何闪失。还有个事,其他法院的一个法官把材料邮寄给被告但快递被退回来了,他根据被退回来的快递直接公告送达,结果到了执行阶段,被告来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告了,然后现在也在闹事。这两件事明什么问题?一,我们平时在运用线上送达的时候一定要和当事人反复确认是否已经送达,是否知晓这个案子的情况,必要的时候可以用录音电话把通话录下来存档。”

    周国民:“我们法庭总共才一部录音电话。”

    滕烨:“这个我会去和办公室反映的。第二点,邮寄退回的一定不能直接公告,一定要穷尽了所有的方法确定被告下落不明才能选择登报公告。办法包括上门送达,电话送达,短信送达、委托送达等等,大家自己根据每个案子的实际情况把握一下。本地的被告可以让当地村委会个下落不明的证明。反正不管是法官还是书记员,都引起重视吧,平时工作中能做得细一点就细一点,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省得到时候被找麻烦。”

    周国民感慨起来:“中国的法官真的没地位,明明按照法律规定判的是对的,就因为当事人不服判决上访闹事或者在网上煽动一下舆情,就要被各种谈话调查甚至被问候祖宗十八代。有的时候想想早点内退算了,可是呢又不舍得我们这个大家庭。实话我们这个集体真的挺好的,很温暖,你们年轻人朝气蓬勃,和你们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呢。”

    梅子:“周ting,不舍得我们就安安心心地留下来陪我们呗。”

    “对啊对啊。”其他人异口同声地附和。

    周国民笑了:“你们放心,我不会走的。”

    滕烨:“我们在座的每个年轻人都要向周老学习,把我们的满腔热血都倾注到司法工作上来。好了,完这个积案的问题,再其他指标……”

    ……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太阳晒得草啊树啊花啊的焉不垃叽的,独独那墙角边的向日葵,一天比一天长得好,杆子高高的,花苞鼓鼓的,叶子碧绿碧绿的,跟旁边焉儿的花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中午吃完饭大家都跑来看向日葵,眼尖的梅子发现其中一颗向日葵的大叶子上有许多洞,就把那片大叶子翻了过来。“啊!”吓得她后缩了好几步。

    “怎么了这是?”郦励上前把那片叶子翻过来一看,原来叶子的背面趴着一条肉鼓鼓的大青虫。

    “有虫!有虫!”宋天意也吓得跑开了,“我最怕那些肉肉的会爬的虫子了!”

    大家都笑起来了。周国民:“我时候下地插秧,那田里的蚂蝗跟手指这么粗,一下就钻进你的腿里去了!那蚂蝗可比这大青虫可怕得多,它吸着你的血就不肯放了,这个时候怎么办呢?回家找点盐巴,往伤口上这么一洒,没多久那蚂蝗就掉下来了。”

    “就是,一条大青虫有什么好怕的!”郦励捡了根木条把那大青虫落到地上,然后一脚踩得稀碎。

    骆扬忍不住竖大拇指:“彪悍!”

    那边,丁筱卿和冉妍发现了更多的大青虫,有的叶子上甚至趴了好几条。

    “怎么这么多虫子?都哪来的呀?”负责向日葵日常管理的郦励摸不着头脑了,“不可能啊,不能够啊,我明明每隔一段时间就一次药的,而且土里也都埋了药,不可能有这么多虫子的。”

    骆扬、宋天意他们开始寻找虫子的来源。他们发现向日葵地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毛茸茸的藤蔓,顺着藤蔓找去,发现藤蔓是从外面村民的地里钻窗进来的,在墙内一棵灌木树上挂下了一枚大大的南瓜。南瓜熟了,藤蔓上的叶子却被虫子吃得七零八落。

    宋天意:“看样子是南瓜藤连累了向日葵。”

    郦励盯着那个大南瓜:“这么大的南瓜,咱们把它剁了煮了吧!”

    宋天意附和:“这种老南瓜做南瓜包子最好吃了!”

    “你们等会。”骆扬,“这南瓜你们要是摘了吃了人家找上门来了,这个官司你们还真的是输定了!”

    郦励:“怎么?”

    骆扬走到南瓜藤钻进来的窗子前,这南瓜藤就是穿过古色古香的菱形窗子钻进来的。他:“物的天然孳息,原则上归所有权人。外面这块地上的南瓜很明显是村民种的,虽然这根南瓜藤一不心钻到我们的地盘上了,但是根据法律规定,物的天然孳息,也就是藤上长出的果实,自然而然就归该村民所有,我们是没有所有权的,所以只能看,不能碰,更不能摘来吃。懂了吗?”

    宋天意恍然大悟,兴奋不已:“原来是孳息,我前两天还复习到了呢!”

    丁筱卿:“啥叫孳息?”

    梅子:“孳息是指原物所产生的额外收益。它分为天然孳息和法定孳息。天然孳息很好理解,个比方,树上长的果子,地上长的粮食、蔬菜等都是天然孳息。物的天然孳息,原则上归所有权人。如果同时存在所有权人和用益物权人,所有权人和用益物权人没有特别约定的,那么天然孳息应该归用益物权人。法定孳息,比方房租等特定的民事法律活动而应当获得的合法权益。”

    宋天意:“没错没错,我想起来了!”

    骆扬:“所以同志们,咱看看就成,随它去吧,烂掉都不关我们的事。”

    “欸欸!”这时窗子的那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骆扬拨开覆在窗子上的南瓜叶,那边果然站了个戴着草帽、手里拿了锄头的老人家。老人家刚刚在地里忙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个南瓜就给你们了。”

    骆扬:“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没事的,反正今年我种了很多也吃不完。”

    “吃不完您可以拿去卖钱的呀!”骆扬,“我们帮您把南瓜摘了,然后给您送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

    几个年轻人合力把这个大南瓜从藤上摘了下来,给这个老太太送去了。老太太的家就在法庭边上,三层楼的别墅,漂亮极了。

    老太太看他们真的把南瓜给她抬来了,又感激又不好意思,热情地请他们进屋:“天太热了,进来喝口水吃根棒冰吧。”

    他们婉拒了老人家的好意,和老人家一番道别后回来了。

    冉妍:“那我们的向日葵怎么办?是不是得药除虫了?”

    郦励耸耸肩,:“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虫子吃完吧?”

    ……

    和大伙一同忙完向日葵和南瓜的事,梅子蹦蹦跳跳地回到办公室。滕烨一吃完中饭就坐在电脑前办公,见她溜达回来了,就:“你最近的错误率又上升了。”

    “哦。错在哪,我改。”梅子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滕烨:“找到问题的根源并对症下药,才能彻底地改正粗心大意的毛病。梅,我问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从前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