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翻篇 又在想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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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家设宴那日, 林林总总来了不少人。有些人白念认得,有些却是脸生的。

    流音外边来,她边量着边加快脚底步子, 自白家生变, 她当真是许久未瞧过这么多人, 人气儿一足,这新搬来的府宅便有了生气。

    府里一热闹, 流音也跟着高兴,她着手替白念绾了时新的发髻, 又在发髻上添了支朱红色玛瑙的发钗,白念本身就长得好看, 配上张扬的颜色,整个人愈发出挑。

    流音拿了身素色衣裳,衣裳雅致,正压了她头面的艳丽,二者折中,透出一股内敛含蓄的美来。

    拾掇得差不多时候, 木廊上也传来几声活俏的招呼声。流音拨开珠帘, 瞧了一眼,回身问白念 “老爷哪儿请了这么多人?”

    白行水的人脉大多遍布在永宁, 绥阳是初来之地,认识的人也不多,原以为这回乔迁宴规制不大, 往来的不过是熟人,谁料今出院子时就瞧见好些生面孔。

    白念倒不觉得稀奇:“如今来了绥阳,想在绥阳占据一地,就势必要将人脉托散开来。阿爹这般做, 自然有他的算。”

    流音愣了一瞬,视线落在对镜理耳珰的白念身上,她记得还在永宁时,白念从来不考虑这些,倘或碰上甚么宴席,也只是笑着同宾客个照面,继而无所拘束地吃席去了。

    这才不过一年左右的光景,许是柳氏的事当真带来不少击,白念教上一年岁相比,显然沉稳了许多。

    耳珰与钗子颜色相近,浑圆莹润的倚着她白腻的脖颈:“瞧甚么?得快些过去了。”

    流音诶了一声,忙替她起珠帘。

    前厅满是贵客,分为两厢。一厢是男客,山水画制的屏风后藏着室,室里皆是珠翠鲜丽的夫人贵女。

    祁家的人尚未来全,齐茗却是早早到了。她来得早也不是替白念挣脸面,只是听闻祁家老太太今日同来,做晚辈的总不能教她老人家等着,这才起了个清早,眼巴巴地在这儿候着。

    白念一一过照面,边等着后边的贵客,边同些夫人聊上几句。

    各家都有各家的本事,听闻的消息风声也都不太相同,平日里呆在深宅后院的,便是听闻甚么,也无处佐证。趁着某家设宴,凑上几人话,也才大致摸清绥阳的局面。

    白念手里的茶盏一晃,青绿色的茶面旋了一个圈。若非今日设宴,她倒是不知开朝以来只手遮天的文渊被革了职,正算移交大理寺审讯。来近段时日也不曾听谁提及文渊的事,若是旧案重查,圣上也不该在此档口下了文渊的权。

    白念是养在深闺里的姑娘,平日里不问朝政,唯有涉及祁荀,她才会托人问上些朝野之上的事。可她当下却对文渊颇有兴趣。问起具体事由,年纪轻轻的贵女都不太准,唯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夫人疑惑着提了一嘴。

    “未听闻文大人最近有何过失,倒是听他一手提拔的于霖落入狱中,这其中似是牵扯到了十二年的旧案。”

    白念没有插话,眼神透过雕花窗落在轻摇的树枝上,全凭一双耳,悄悄将女眷的话儿捂入耳里。

    提起十二年前的旧事,年纪尚轻的后辈许是记不清了,然那些有些年岁的,回回想起,总不免一阵唏嘘。

    唏嘘的不过是一场大火,至于宁远将军的下场,她们反倒没有半点诧异。

    “就算人回来,那一仗损失惨重,宁家未必能躲过一劫。”

    白念听在耳里总觉得不太舒服,盖棺定论的一句话就抹杀了他的所有功绩,众人皆言因宁将军的过失,致使那一战死伤无数,原先有盼头的战事陷入了无尽的拉锯当中。可事实如何,到底无人深究。

    正着,窗子外边就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李长安同乔元均并肩而行,许是碰着同僚,几人呆在院子当中侃侃聊了几句。

    齐茗也听着声响,透过镂空的格窗正巧瞥见李长安的面容。她轻轻地嗤了一声,心里暗暗笑话白念。老太太那厢正因此事心存疑虑,李长安一来,岂不坐实了他同白念的关系。

    齐茗绕至白念身后,循着她的眼神望去:“竟不知白家妹妹认得这么多人,站在院中的可是今岁才入翰林院的李家公子?”

    齐茗这么一,屋内的女眷齐刷刷地望向院内,白行水在绥阳另兴家业,势必结实不少权贵富商,虽李长安在朝为官,可依照他当下的品阶,着实没甚么结识的必要。可白家仍旧请他来了,这当中怕不是藉着白行水的心思。

    白念没递眼神,继续瞧着外边的动静。白行水府宅外头,身后跟着祁家一行人。

    行至院,正巧碰见李长安与乔元均。

    乔家与祁家是世交,乔元均见了侯府的人,少不了要问候几句,一阵笑后,他顺带着提及身边的李长安。

    老太太从齐茗那儿听过李长安的名字,听闻他同白念牵扯不清,几次三番地往松笙院去,故而也没给他甚么好脸色。

    “李公子似在翰林院当差,官至七品。怎地同你待在一块儿?”

    乔元均笑着碰了碰鼻子,余光触到祁玥的眼神,立马心领神会,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经过与老太太听。兴许是乔元均的话同齐茗有所出入,老太太听得云里雾里的,几回断乔元均的话,面色一阵青白。

    女眷所在的屋子离院不过一扇雕花窗,外头的话一五一十地传入屋内,白念同祁玥交换了眼神,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齐茗咬着牙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口,平整的衣料生出不少褶子。她一心拿李长安事,折辱白念的名声,却没料到乔元均同李长安也有交情,藉着乔家和侯府之间的交情,他的话总比自己的管用。老太太心里头清明得很,当下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待她回头细想这事,难免怀疑她扇耳旁风的用意。

    这顿乔迁宴她用得糟心,一面恨得牙痒,一面又要谨慎微,出不得错。齐茗有些沉不住气,还未等宴席结束,便随意捏了个借口请辞。

    白府没个当事的主母,女眷这处,全凭白念一人撑着。白念先前从未有过独当一面的时候,一天下来,整个人都似被车轱辘碾过,哪哪都酸疼。

    入秋夜晚,有些凉意。白念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凉风从双袖口钻入,初时觉得有些舒爽,吹久了便觉得有些哆嗦。

    流音卷着衣袖从屋外走来,她摁着白念薄削的肩头,力道匀称地揉捏着。

    “姐今日可是累坏了?”

    白念掩唇了个呵欠,再睁眼时,眼底圈了些雾气,还有些浅红。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像白日那般拘谨:“没曾想设宴是个累活,我今日应当没有甚么错处吧?”

    府里后院没个主事的夫人,白念又是头一遭经手,免不了生疏。今日赏脸来赴宴的,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贵人,男客那儿着江湖庙堂的大事,女眷这儿也没闲着。虽女眷惯爱些府宅后院的传闻趣事,可后院的事不一定次要,细听之下多少能摸索出些当下的时局来。

    流音摇头道:“哪有甚么错处,姐是没听着,那些个夫人交谈时,张口闭口皆是夸赞姐的话,同于家那回完完全全两个模样。”

    白念听后一笑而过,于府设下满岁宴时,她虽有祁荀在她背后撑着,可起来,还是寄人篱下,没个依靠。

    眼下却是不同了。

    白行水回来了,白家另在绥阳有不少家业,有远见者来时便收起先前的倨傲,看热闹的者有之,却大多是观望状态,也不敢轻易胡诌。

    “除了她们,祁老太太可有甚么?”

    今日这场戏,亏得祁玥从中周旋,早在赴宴之前,她便托人找乔元均将话开了。乔元均有时并不正经,五句中四句是玩笑话,可碰着白念的事,他还是一点不敢马虎。

    祁荀走前特地嘱咐他关切白念安危,生怕他不上心,还特地点明了白念的身份。既明了一切,祁荀也没再藏掖,索性将这段时日的事情完完全全地托付于他。应郓山高路远,又要对付胡庸,他倒是想插手文渊一事,可到底匀不出多的精力来。

    乔元均先前便要替宁家出份力,如今他身在绥阳,正是用人的时候。

    拿今日宴席来,乔元均算是提点不少。

    流音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老太太也没甚么,只瞧见她周侧围了好些个夫人,大致都是些客套的场面话。”

    同在绥阳,各府多少有些交集,便是先前没过照面,头回见着也得端个笑脸,上好一会儿。侯府是顶富贵的门楣,也不怪她们想尽法子笼络祁老太太。

    白念不指望老太太当即摒弃偏见,只勿要在各家夫人面前旧事重提,认她做干孙女,这事也就算翻篇过去了。

    “且让老太太同齐茗谈谈,想必很快便能回过神来。”她起身松松了肩,又嘱咐流音掩窗燃香:“今日过后,绥阳的天一日比一日凉了。这儿尚且如何,塞北也不知冷成甚么样子。”

    中秋夜一过,月儿跟手里的月团似的,一口一口,也不知被谁啃噬。祁荀首战告捷后,再没传来音讯,白日里忙于宴席,不去想他,夜里得空,想起时,总要辗转反侧,念他过得如何。

    流音瞧穿她的心思,抿着嘴偷笑道:“姐又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