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双生怨:小鬼夜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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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半,屋外惊雷闪现、狂风大作,“啪”地一声,外间窗格被吹开,墙角豆大一盏夜灯倏地熄灭,而伴随着夜风呼啸,那窗格时不时被掀起一角,噼噼啪啪作响,令原本阴森恐怖的夜,更多出几分诡异的紧张。

    内室,他从睡梦中醒来,蓦地坐起身,额上惊出一头冷汗。

    黑暗中,他难免折腾出动静,身边女子被他惊扰,揉着眼睛也坐起来,口中含糊不清问:“郎君做甚?这大半夜的,可是尿急?”

    “并非,”他咽了口唾沫,嗓子干的厉害,“娘子,你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女子瞌睡全无,侧耳聆听片刻后,又失笑,“郎君可是在窗格发出的噼啪声?昨日婢子便外间窗格上的销子不太牢固,许是风太大,将销子吹脱落了吧。”着话,她披衣下床,“你且安心睡,我出去看看。”

    “还是我去吧,”他将妻子摁回,“大冬天的,窗销既损坏,便有穿堂风,夜里凉,你身子骨弱,莫要将你冻病了。”

    这体贴入微的话语令女子心头一热,用鬓角蹭了蹭他的下颌,方摸黑取过床头屏风上的棉袍为他披上,“仔细着别着凉,这会子长明灯大约也被吹灭了,你出去再将灯点上吧,烛台就放在八仙桌上,看完窗格也不用吹熄,直接拿进内室来便是。”

    “好,你先睡,我去去就来。”安抚好妻子,他惴惴不安向门口摸去。

    他没告诉妻子,他定要出去看,乃是因为,方才迷迷糊糊间,他听见的响声,并非窗格子敲击窗框发出的噼啪声,而是,哭泣声。

    没错,就是哭泣声,尖细又微弱的哭泣声,四五岁孩童的哭泣声。

    孩童啊!四五岁的孩童!

    心头有股莫名其妙的不安,他其实很想问问妻子,他们那对年仅五岁的双生儿子可好?却又想,儿子们傍晚时还被乳母带过来一同用膳,好端端与这哭声联系起来,委实不祥,故而忍了又忍,终是不提。

    还是先去外间看看,倘若真是窗格的问题,找什么东西暂时压一下,待明日寻了工匠赶紧修缮便是,倒确实没甚必要大惊怪。

    当然,还是得去西院乳母房内看看儿子们才放心,不过,别让妻子知晓才好,妻子善妒,身为后宅当家主母,生下孩儿后一日未带,只管交给乳母,却日日盯着他,搞得他想跟妾室们亲热都难,偶尔耳鬓厮磨,亦跟做贼般紧张,更别提去平康坊狎妓快活了。

    许是想到狎妓,他心中又有些蠢蠢欲动,之前的不安倒是淡去不少,暗道自己实在太敏感,他摇头轻笑着摸墙往门口靠近。

    门口处摆放着只圆肚敞口大花瓶,他生怕不慎将其打碎,摸过去时心翼翼。然而才摸到瓶身上,他却感到旁边多出来一只软乎乎,却异常冰凉的。

    那被他触碰之后,竟反捏住他一根指,还在他心处用力一掐,继而,又迅速收了回去。

    他身子一僵,整个人都呆住。那只很很,他绝不会感知错,那是专属于四五岁的孩童的,而那心中的凉意,还时时刻刻提示他,那是只死人的。

    脑子里有什么陡然炸开,他摊开臂用力向花瓶上摸去,似乎想要抓住某些被尘封的记忆。然而这回,任他将花瓶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却什么都没摸着。反而因在慌乱中不慎踢倒花瓶,瓷片碎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他轻轻抽着凉气,呼唤“娘子”,却觉床榻上的妻子毫无反应。妻子平素睡眠极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来,今夜倒是怎么了,怎地睡得如此沉,这般巨响都不曾被吵醒?

    心中愈发慌乱,却纠结自己该返回床上去看看妻子,还是该掀开门帘去外间查看一番?默了足足十几息,他终是咬着牙,掀开了门帘。

    直觉,他头一回如此信赖自己的直觉,外间有东西,那东西困扰了他多年,似乎答案就在今夜,故,他愿意置发妻于不顾,却不能任由那东西再自由来去,无休无止折磨他。

    门帘一掀开,便有刺骨穿堂风袭来,他不曾防备,猛地打了个激灵,屏息静气站了五息,除却窗格子啪啪作响外,却再未闻其它声音,喉结滚动几下,他终是迈开沉重颤抖的双腿,往八仙桌方向走去。

    八仙桌位于东南墙正中,无遮无拦极好找,而妻子,桌上有烛台和火折子。对,只要点灯就没事儿了,亮光能给人带来勇气,也会驱赶走黑暗,以及只有在黑夜中才会出现的,不干净的东西。

    他曾听闻,世间魑魅魍魉皆怕火,亦怕光,故而他多年来,睡前总会在屋子里点一盏灯,夜灯不熄,是为长明,鬼魅便不敢近身。

    只可惜,妻子生下双生儿子后,身体每况愈下,睡眠极差,稍微有光夜里便睡不安稳,他无法,只能将卧房的窗尽数封了,长明夜灯也改放在外间,每到夜幕降临,卧房内便一片漆黑,犹如死气森森的坟墓。

    数着步子,他摸过去,人却整个都僵住。

    没有,摆放在这里的八仙桌,居然不见了。

    怎么可能?那八仙桌,十年都不会有人动一下,且,今日晚膳,他与妻儿,便是在这八仙桌上用的晚膳。

    他不信邪,再摸,可任由他将正面墙壁来回摸了两遍,也不曾摸到八仙桌,便是摆放在桌旁的椅子都不见了。

    当真活见鬼!他在心中暗自咒骂,硬着头皮往东北角的几走去。几乃是固定在墙壁上的,定然跑不了,几上是灯架,灯架上,便是那盏夜里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他从未如此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将灯赶紧点上,从未如此强烈地预感到,有不祥的事情将要发生。

    所以,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往东北角扑过去。万幸的是,这次他摸到了,那几果然不曾移动半分,安安静静站立在东北角,他顺着几面往上摸,成功摸到灯架,心中大喜,抠出藏在灯架底座内的火折子,“刺啦”一声点燃。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他却猛地看见几上趴着两只猴子,那两只猴子的动作极快,似被光亮陡然骇到,四脚着地地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窜去。

    西面乃是他刚刚走出来的卧房,东面却是那扇窗格噼啪作响,可随意打开的窗。他本能循着声音追随往窗前逃窜的猴子,却意外发现,那猴子窜到窗前,竟站立起来,继而,忙脚乱掀开窗格,爬了出去。

    他的思维猛地顿住,嘴巴大张,俨然可塞入一枚鹅蛋。不是猴子,那不是猴子,那是个和自家宝贝双生儿子差不多大的,孩童。

    孩子?四五岁的孩子?一个从窗格逃跑了,另一个呢?

    他惊恐的目光唰地落在内室门帘上,凝滞了足有十息,方嘶喊着“娘子”冲了进去。

    火折子灭了,卧室里伸不见五指,他方位准确地冲到床边,伸就去搂抱妻子,然而,一搂之下,双却抱了个空,妻子竟不见了。

    心脏扑通扑通一阵狂跳,他在床上来回摸了好几遍,才想起重新擦燃火折,往床上照去。

    这一照,他惊得心脏险些从嘴里蹦出来,因为,妻子好端端在床上躺着,却双眼暴突,嘴巴大张,如同一条死鱼般瞪着他,而在妻子肚腹上,却趴着个浑身血淋淋,看起来仅有四五岁的孩子。

    那孩子二度被亮光惊扰,“哇”地一声厉声哭嚎起来,他似怕极了,猛地抱紧妻子的脖颈,嘴里大喊着“娘亲娘亲”,却呲着白森森的呀将咬下去。

    鬼压床!

    他脑子里只来得及想到这三个字,行动已快过大脑,将里的火折子,往妻子身上丢去。

    伴随着火折子最后一点光亮的熄灭,孩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他陡然察觉有冷风从身边穿过,直直往门的方向窜去。

    想逃?不管这孩子是谁家的,也不管他究竟是人还是鬼,既然今夜来了,那便不要走了吧!想都不想,他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