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散衙时，秦蓁曾告诉李烨今日乃是大郎的生辰，故，今早李烨专门吩咐左侍郎府的厨子做了长寿面、鹅鸭炙和生羊脍，用食盒盛了带来。

    他怕吃食凉了，一进六扇门，来不及点卯便往后院走，尚未跨入月亮门，便听后院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蓁蓁姐姐，你就投降吧，你不是我们的对。”媚娘的声音。

    秦蓁不甘示弱，“谁我不是你们的对？且专心些，就你们三个鬼头，还想赢我？做梦吧！”

    “蓁蓁姐姐，你就是顶不过我们，赶紧认输吧，”这回却是大郎的声音，语气中还带着急切：“都顶了一炷香工夫了，再耽搁下去，春饼都要凉了。”

    “凉了怕甚？”秦蓁毫不介意，“凉了只管让哑婆婆重新拿去锅里蒸一下，春饼变得又酥又软，那才好吃呢！大郎你莫要打岔，来来，今日定要叫你们仨知道爷我的厉害。”

    “不到黄河心不死，蓁蓁姐，看招！”李烨跨入月亮门，正好听见二郎一声低吼，紧接着，“扑通”一声，秦蓁被敦实得如同老虎的二郎发力顶下石桌，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这一跤摔的委实难看，她未料及孩子们力气这般大，不曾防备，直摔了个四脚朝天。冬日里又穿的厚实，她便犹如被人掀翻的胖乌龟，划动着脚，半天都爬不起来。

    “哈哈哈”二郎和媚娘瞧着秦蓁滑稽的模样哈哈大笑。

    大郎年长些，比他二人懂事，虽亦觉好笑，却怕秦蓁摔坏，连里的碟子都来不及放下，便绕过石桌去搀扶秦蓁。哑婆婆则惩罚性在二郎和媚娘的脑袋上不轻不重各拍一下，拍完后，亦忙不迭去搀扶秦蓁。

    而秦蓁，原本摔得频频皱眉，直呼晦气，但见大郎来扶他，那碟春饼夹在他臂弯，摇摇晃晃竟似要落下来，顾不上摔痛，张了嘴就去接，待一口春饼被她咬下来，她方满脸愉悦地用捏捏大郎瞠目结舌的脸蛋，笑眯眯道了声谢。

    李烨直瞧得哭笑不得，这丫头还能更馋一些吗？连孩子们的吃食都要抢，若以后生了儿子，怕不会也抢儿子的饭吃吧？

    摇着头走过去，他将食盒随递给哑婆婆，又在大郎脑袋上轻轻一拍，“呶，给你庆生的吃食，去屋里跟二郎和媚娘分食吧，外面凉，冷了就不好吃了。”

    三个孩子一看见李烨又带了美食来，个个乐得眉开眼笑，二郎和媚娘直冲秦蓁做鬼脸，大郎却红着脸将碟子里的春饼匀给秦蓁一张，笑呵呵道：“蓁蓁姐姐就喜欢抢我们的，其实，哑婆婆早给你在厨房留了。不过我知你抢食我们的才香，呶，给你分一张吧。”

    “嘿！”秦蓁赶紧接过，三两下塞进嘴里，吃的满嘴流油，嘚瑟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我就知道大郎最贴心，总是想到我，哪像二郎和媚娘两个白眼儿狼。”

    “我不是白眼儿狼，”媚娘噘着嘴，大方地将自己的碟子往秦蓁面前一送，“呐，蓁蓁姐姐你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我待会儿去吃纯羊肉的就是。”

    “我也是，我也是，”二郎不甘示弱，也将自己的碟子举到秦蓁面前，“蓁蓁姐姐你吃吧，敞开了吃，就是”他不舍地看了眼碟中已然不多的春饼，吸溜着口水道：“就是给我再留半张吧，掺了鱼肉的特别香。”

    “好嘞！”秦蓁当仁不让，从他二人碟中各捡出一张，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吃完，直至三只满足又有些心疼地拎着食盒前往东厢房用膳，她方笑着交代哑婆婆：“且将我那一碟分给他们，不必给我单独留了，我与大伙儿一样，都食用纯羊肉的便好。”

    哑婆婆急得冲秦蓁直打势，秦蓁却连连摇头，哑婆婆见实在劝不过，这才怜惜地看了秦蓁一眼，匆匆追孩子们去了。

    待院子里只剩下他二人，李烨方抽出干净汗巾，边给秦蓁拭汗，边笑道：“多大的人了，若是我早些去向你义父提亲，现如今，只怕你我的孩儿都有了，怎地还这么馋，尽跟孩子们抢吃的？”

    “哥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秦蓁笑得有牙无眼，“这吃东西呢，也要讲究心情，若心情好，自然食指大开，若心情不好，即便山珍海味摆在眼前，怕也吃不下去。孩子们前段日子被毒害，受伤的并非只有身体，还有心灵，他们本就是孤儿，寄人篱下难免缺乏归属感和安全感，经此一事，更觉世态炎凉，只怕以后在六扇门会更加卑微心。我不愿看他们长成唯唯诺诺的人，这才想着法子逗他们开心，只要心结打开，便是天塌下来，又有何惧？

    再者，嘿！吃东西还真是有人抢着吃才觉得香，若是只有只一个人吃，那有什么劲儿？哥哥您常在宫里行走，那皇宫中上到天子，下至妃嫔，哪个不是锦衣玉食，可又有几人是真正快活的？只怕他们的膳食，还不及我们平常百姓家一块肉夹馍来的香呢！”

    “这倒是，”李烨点头，“以前我在边关带兵打仗，每日吃的都是粗茶淡饭，粮草紧缺的时候，便是草根树皮也能裹腹，且跟众将士们一起吃也觉得香，可自从弃武从文游走朝堂之后，吃饭便总觉味如嚼蜡。若非遇到你，每次见你吃饭那样香甜，我都觉一日三餐乃是多余。”

    “是吧是吧？”得到李烨认可，秦蓁愈发嘚瑟，“义父就看我吃饭觉得香，哥哥你心悦我当真有福了，日后每顿饭都看着我吃，必能将自己养的壮壮实实、长命百岁。”

    李烨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般自卖自夸的，不过，他最欣赏的并非秦蓁的天赋异禀、洞察力惊人，而是她这份自信、开朗和豁达，瞧着秦蓁还在嚼嘴里的春饼，唇瓣上油光水滑、娇艳欲滴，他心中一荡，俯首就在秦蓁唇上偷了个香，还顺势在她耳边低低道：“没错，我当真有福气，连军医都，娘子臀大腰细、身子骨壮实，乃极好生养之人，待大婚之后，你我抓紧时间开枝散叶，且给为夫生上十个八个才好。”

    “噗咳咳咳”秦蓁一下子被口水呛到。

    正羞红了脸想反驳几句，便见云琅拿着一叠公文急匆匆过来，“头儿，户部蒋尚书家里出事儿了。”

    李烨接过公文一目十行，看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俊脸便阴霾下来。

    秦蓁见他神情不对，不由问：“究竟出什么事儿了？”

    “你自己看吧！”李烨将公文递给她。

    秦蓁接过，没看几行，一颗心便悬了起来。公文乃是由今日早朝时，户部呈给皇上的奏折摘录下来的，大致内容是，昨夜户部尚书蒋志高家中闹鬼，他那对年仅五岁的双生儿子，被鬼勾魂夺命，暴死家中，其妻难以承受丧子之痛，疯癫了，蒋尚书陈情今上，央求天子严惩凶，替自己的双胞胎儿子报仇雪恨。

    秦蓁来六扇门不足一年，参与的皆是大案要案，大多匪夷所思、闻所未闻，但迄今为止，没有一起案件是针对孩童下的。眼下这桩案子，凶却直接杀害孩童，实在罪无可赦。

    “你怎么看？”李烨问。

    “还没见过死者和现场，不好轻易评价，”迟疑一下，秦蓁又道：“不过，杀人不外乎那几种，情杀、仇杀、买凶杀人、以及毫无目的，单纯从杀戮中获取满足的临时起意。

    素闻蒋尚书为官清正，府邸都乃百年旧宅，但再怎么，他也是堂堂三品大员，府中自然不缺侍卫、仆役，凶若只是临时起意，那只管在街上随便找几个乞丐动便好，做甚要跑去尚书府行凶？故，临时起意可排除在外。

    至于其他几种，现在不好下结论，但稚子无辜，五岁孩童懂甚？自然不是他们作孽，凶针对的，要么是蒋尚书，要么是尚书夫人，仇杀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嗯，”李烨点点头，“云琅，叫上二十名兄弟，随本官一同前往尚书府勘察现场！”

    见李烨抬脚要走，秦蓁忙拉住他，“我也要去。”

    “你身子骨尚未养好，我昨日听威，你还有些咳嗽，臀上的伤也得再将养两日”

    “哪儿有那么娇气啊？”秦蓁鼓鼓腮帮，“前几日身子骨比眼下还弱，那不照样去快活林办案了吗？昨晚发生凶案，今早死者尸体定然还在尚书府，哥哥，我们当第一时间赶去验尸才对。”

    秦蓁的有理，李烨亦知晓她的脾气，再劝亦是多余，终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