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双生怨:细思极恐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蒋志高乃是继张俊德在姻缘扣一案出事后,上任不足半年的新任户部尚书。而本案和姻缘扣一案表面上没甚联系,凶作案方式和作案对象亦不相同,却都透着复仇的浓郁气息,就好像,黑暗中有只眼睛正盯着户部,只要是户部官员,迟早都要倒霉一般。
秦蓁心中存了疑惑,却怕影响李烨的判断力,不敢将心中所想告诉李烨。她却不知,李烨身在官场,游走朝堂,有些事情,比她更加敏锐。
想户部乃后唐的钱袋子,户部尚书等同于皇室的大管家,此等要部门,单单出一个品德欠佳,被仇家逼疯的张俊德,尚可是巧合,若再出一个被仇家寻报复,怒杀两子,弄得断子绝孙的蒋志高,文武百官当如何作想?坊间百姓当如何作想?虎视眈眈的敌国和不怀好意的邻国,又当如何作想?
纵观历史,有多少起兵谋反的逆臣贼子,都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表面上忠孝仁义,实则狼子野心,倘若本案与姻缘扣一案相同,背后亦有只大在操控,那对方究竟存着何种目的?是想效仿高祖皇帝,取今上代之,创建一个新王朝,还是如椂王浅那般,只为复仇,便卖国求荣,心甘情愿成为突厥走狗?
这几个月来,六扇门办理过的大案、要案和奇案,归纳起来不过三起,一是枕头锁,二是断掌劫,三是美人咒。不久前李烨与秦蓁前往平康坊破获美人咒一案时,秦蓁还曾感叹,最近办理的怎都是男子虐待欺凌妻儿的案子?戏称现如今后唐男子都往畜生的趋势发展,问李烨,是不是天下太平,饱暖思淫欲,男人的心都变黑了?
李烨当时未曾多想,此番却惊觉,自己似乎漏掉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那就是,枕头锁、断掌劫和美人咒这三起接二连三发生的案子,皆是因虐待殴打女子而起。
正如秦蓁的戏言,后唐的男子都乃畜生,心都变黑了吗?自然不是,即便大唐以男子为尊,丈夫或父亲用家法惩戒妻子或儿女时有发生,往年却也不曾听过似这三起案件般凶残的虐妻事件。
总不至于,后唐男子患上了某种会传染的疫病,一时间,都变成喜欢虐待殴打女子、妻儿的暴徒吧?
天下之事,若非偶然,便是必然,倘若不是疫病传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人为。
人为?
李烨细思极恐,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世上,当真存在具有如此玩弄人心本领之人吗?倘若有,此人的灵魂该是多么扭曲,才会想出如此残忍的方式,挑唆夫妻、兄弟、父子,以及主仆之间的关系?
想到挑唆,李烨又莫名想起最近六扇门发生的糟心事儿。六扇门虽恶名渊博,被世人称之为朝廷鹰犬,人人望而却步,但却不曾真正与哪一家交恶,督察院也好,御史台也罢,再如疯狗,也从未挑过六扇门的刺,然而,在汪柔儿的挑唆下,如今六扇门与督察院和御史台势不两立,日后,督察院和御史台少不得经常弹劾六扇门。
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被疯狗盯上总归不是好事,圣上就算再英明,天天被疯狗念经,也会对六扇门慢慢失去信任。
当然,以皇上的秉性,厌烦六扇门的同时,会更讨厌御史台,正如姻缘扣一案侦破后,皇上不由自主疏远户部,美人咒一案东窗事发,皇上开始打心眼儿里警惕商贾一样。
等等!李烨心头蓦地一惊,他竟隐约感到,有只无形的大,不仅仅在推动六扇门与其他各部交恶,还似在离间天子与各重要部门之间的关系。
想的出神,李烨与秦蓁皆心不在焉打马疾行,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尚书府。
陡然看见尚书府黑漆漆带着股阴森死气的大门,秦蓁微微皱了皱眉。
姻缘扣一案东窗事发,原户部尚书张俊德落马,尚书府曾被抄家查封,直至蒋志高接任户部尚书后,明德帝才重新开启尚书府,将之赐给蒋志高居住。
前任犯法被削官,后任接替官位的同时也接管其府邸,这在大唐并非稀罕事,但一般情况下,后任搬家前,都会先修缮一番,请和尚道士前来做场法事驱驱晦气。可很显然,蒋志高搬入尚书府,别驱晦气,就连大门和院墙上的涂料都沿用了前任张俊德的,甚至尚书府门匾下那块题着“张府”的巴掌大附匾,都不曾摘掉。
张青性格比较粗糙,却也发现了如此纰漏,仰头看了附匾半天,他终是没忍住,脱口嘀咕道:“素闻蒋尚书清正节俭,但这也太节俭了吧?户部尚书怎么也是朝廷三品大员,我后唐三品月俸四百石,怎地这蒋尚书就穷成这个样子,连上任府邸的牌匾都没钱更换?”
节俭?秦蓁看看匾额,赶紧掰着指数算。
后唐金银贵重而稀少,不甚流通,似她这种流外一等的官,以及白莽那种连官儿都算不上的捕头,月俸只会发开元通宝。但似李烨这种三品以上的官员,月俸比较多,发放开元通宝委实太沉重,便可兑换领取现银。
所谓石,乃是一石米,市面上一斗米约二十文钱,一石乃十斗,四百石便是四千斗,即八万文钱。
想一千文乃一贯,一贯方可兑换一两银子,八万文便是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银子啊!秦蓁这等每月一两贯的吏,恐怕十年都攒不了这么多钱,蒋志高即便再抠,也总得过日子,八十两足够他家中养活几十名仆役、婢子和侍卫,再如何节俭,也绝无可能连更换牌匾、粉刷墙壁和大门的钱都拿不出来。
更何况,蒋志高此人,还有些特殊呢!
秦蓁的义父贾伟杰混迹官场大半辈子,颇有心得,他在白莽、秦蓁和白威初入京兆府衙时,便耳提面命,日日叮嘱秦蓁三兄妹为人要谦和谨慎。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只是不入流的杂役,亦是许多人眼睛里的肥差,有司衙门本就是与人打交道的地方,媚上欺下者大有人在。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秦蓁三兄妹吃苦耐劳、各怀绝技,指不定哪天就被善妒者惦记告了黑状,彼时,只怕自己连得罪了谁都不知晓,便会莫名其妙葬送前程与性命。故,义父专门将朝中各部门及一至七品官员列了详细名目,逼着秦蓁三人背熟。
白莽和白威对此无心,只觉枯燥无比,大多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虽记了不少,却如老和尚念经,根本不走心,亦无用。
秦蓁却不同,她好奇心重,记忆力惊人,不管人还是事,她皆喜钻研。义父给她讲述朝中官员的生平纪事,她都将其当成故事来听,动辄刨根问底,对户部尚书蒋志高,可谓记忆深刻。
蒋志高乃前唐末期的进士,原本进士出身,势必学富五车,最起码也该如当初贴身服侍明德帝的李公公那般,博闻广识、敏聪慧。然,蒋志高的才学,委实差强人意。
究其原因,乃是先帝时期朝政混乱、宦官专权、党派之争不断,科考制度形同虚设。尤其今上发动玄武门兵变前一两年,先帝已彻底荒废朝政,整日痴迷于求仙之道,彼时科考场上买题卖题徇私舞弊,朝堂之上亦买官卖官猖獗混乱,而蒋志高等一批文官,便是那时候经科考入仕的。
今上性情刚烈,眼里最是不容沙子,登基后第一件事乃是洛阳迁都长安,第二件事,便是大刀阔斧实施变革,对文武百官该削官的削官,该贬官的贬官,刚正无私,不留情面。
只是,今上乃是个人,亦有瑕疵,他惜才,却亦喜容貌俊美之人,故,有不少前朝的能臣干吏和容貌出众者,得了施展舞台一路扶摇直上,成为帝王新宠。譬如宰相赵敬业、刑部左侍郎李烨,再譬如前户部尚书张俊德。
但,似蒋志高这种其貌不扬,又腹中空空者,即便不是前朝沿用下来的官员,想在朝堂之上有立足之地,怕也难如登天。
怎奈鱼有鱼路,虾有虾道,才华和容貌出众者固然占有优势,能力普通相貌平平者却也有他们的门路,蒋志高与枕头锁一案的御史大夫马文墉一样,也有个好妻子,亦是仰仗着妻子的母家,才平步青云的。
只不过,马文墉的发妻朱氏,乃前朝中书令的孙女儿,马文墉占的是天家对中书令大人的亏欠,而蒋志高此人,占的却是一个钱字。
蒋志高的妻子崔氏,出自五姓七家的博陵崔氏,而这崔氏,乃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大豪门,最不缺的,便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