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双生怨: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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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那孟大善人孟大财,当初便是得了博陵崔氏的支持,才摇身一变,成为后唐屈指一算的大富豪,而长安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户部与后唐第一皇商孟大善人,关系甚是亲密。

    这倒也正常,毕竟户部是专门跟钱打交道的部门,孟大财既是后唐第一首富,与户部来往甚密倒也无可厚非。

    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蒋志高依傍着孟大财这位第一皇商,即便没有,有个超级有钱的岳丈,他会缺钱?恐怕这种话,哄骗黄口儿,都没人信吧?更遑论,当初博陵崔氏与孟大财做生意,还是蒋志高在其中牵线搭桥,这其中回扣好处得了多少,天知地知他们自己知。

    那么,一个富到流油,钱多的根本花不完的朝廷三品大员,做甚要将自己的府邸搞的如此寒酸呢?

    秦蓁刚与李烨交换了个眼神,便听云琅道:“何谓节俭?我幼时便听闻一个典故,道太宗皇帝曾微服出巡,路经江南道时,被江南道一干官员们获悉了真实身份,那些官员们便用稻谷麦穗装饰驿馆的花瓶,投其所好。

    不出所料,太宗皇帝见几上花瓶中插着稻谷麦穗,十分高兴,赞江南道各级官员治理有方,大肆褒奖。然第二日,太宗皇帝便在羊肠道上发现了被冻死、饿死的灾民。从此,‘江南多富庶,路有冻死骨’的笑话便在大唐流传开来。

    这蒋尚书欺上瞒下,刻意伪装出这幅穷酸样讨皇上欢心,实在与指鹿为马、欲加之罪,没甚区别。偏偏皇上就吃他这一套,给这等虚伪做作、无功自傲的人委以重任,以后大家都去溜须拍马算了,还办什么案子?”

    “噗嗤”秦蓁终没忍住,笑出声来:“云琅哥哥你可以呀,如今看问题都这般深刻了,孺子可教也!”

    云琅除却前一阵纠结是该撮合头儿与秦蓁,还是棒打鸳鸯拆散他们,整日里絮絮叨叨找秦蓁的茬外,正常情况下话都比较少,便是心有所想,亦不善表达,今日突然出这样一番长篇大论,还举例加以论证,实属难得,被秦蓁打趣般夸赞,俊脸不由自主便红了。

    “你莫要打趣我,”尴尬得几乎不敢看秦蓁,他满脸别扭道:“我的都是最粗浅的道理,但凡是个人,都当瞧得出来。”

    “道理确实粗浅,却也不尽然全对,”李烨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想今上乃真龙天子,岂会瞧不出官场上的门道?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除了要维系脸面外,更重要的,乃是形势所需。

    毕竟户部兴衰,关系我后唐经济命脉,官员们自然要奉行节俭清廉,即便只是装装样子充门面,也必须有所表现,如此才能安抚人心,令百姓臣服。皇上允许蒋尚书装模作样,为的,不过是平衡二字罢了。”话毕,也不理其他人,兀自入府去了。

    秦蓁不太懂帝王之术,却听义父过,帝王之术便是平衡之术,只要能平衡好各方面关系,自然能稳立于不败之地。联想到李烨在平衡自己和汪柔儿之间做出的努力,秦蓁瞧着李烨背影的眼眸,微微黯了黯。

    李烨一进门就交代,让管家直接将他们带去双生子遇害的西院,但管家依旧将他们引到了崔志高夫妇居住的东院。

    秦蓁一路行来,原以为蒋志高与其他官员一样,弄出来那么破的大门和院墙,都乃沽名钓誉,可真正亲眼所见,她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这位月俸四百石的三品大员,家中当真一言难尽。庭院杂草丛生,便是抄回廊,都有好几处漏雨,青石路上更有几块石板翻翘起来,一看便知,至少有三四个月未曾修缮。

    待来到东院,她更是无话可,屋内家具摆设半数是旧物,有些家具漆皮脱落,简直跟义父家里的摆设无异,还有外间窗户,窗格上销子丢失,半扇窗都快被风吹掉下来,看上去,破破烂烂、无比寒酸。

    秦蓁原本想的丫鬟仆役成群也不存在,路上只瞧见几个老奴仆在修缮假山,别跟快活林和太尉府比,便是普通官员的后宅都不如。

    而此时,卧房内仅有两名五十多岁,走路腿都打颤的老婢服侍,至于蒋志高的妾室,竟连一个都无。

    将这些始末细节看在眼里,秦蓁微微皱了下眉,她在这些肉眼可见的表象之下,发现了一处悖论。

    后唐以男子为尊,后宅虽有当家主母执掌中馈,但以夫为纲的世道,大多数富庶人家都不会允许妻妾跨入东院。因为东院乃是专门为一家之主办公、会客之用,如同天子的养心殿、勤政殿,严禁后宫女子靠近。至于其他宫殿、庭院的布局则大同异,东院既为尊,与之相对称的西院,自然是当家主母的住所,其他妾室、通房,以及子女等,便会居住在南北两院。

    可这尚书府当真奇怪,当家主母没有自己独立的院落,竟是跟家主一同住在东院,倒是乳母们带着两名双生子,居住西院。难不成,蒋尚书宠妻成魔,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发妻,所以才这般行事?

    将心中疑惑暂时按下,秦蓁悄悄冲李烨使了个眼色,李烨便问管家:“你家尚书老爷呢?”

    “我家老爷进宫还未归,”管家愁眉苦脸道:“大人有甚要问的,只管问我便是,昨晚出事后,老爷便将所见所闻,全都详细告诉我了。”

    “你家老爷倒是信得过你,”李烨的视线从管家脸上扫过,淡淡落在床上神情呆滞的崔氏身上,“那管家就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诺,”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压根不在乎,管家竟丝毫未听出李烨言语中的讽刺,只管苦着脸陈述:“我家夫人体弱,夜里一般都是老爷自己亲照顾。昨夜风大,外间窗格上的销子脱落,那窗格被风吹的在窗框上劈啪作响,老爷”

    “等等,”李烨蓦地打断他:“你家夫人不是体弱吗?既然体弱,便该注重保暖,长安城冬季干燥寒冷,即便今岁暖冬,依旧寒风凛冽,外间窗格坏了,为何不及时修缮?你们府上贴身服侍夫人的婢子都是死人吗,难道不怕穿堂风会透过门帘,将体弱的当家主母吹病?”

    “这个这个”管家急得满头大汗,“贴身服侍夫人的只有这两名婢子,她们岁数大了,老眼昏花,脚也不甚利索,像窗格这种东西坏了,委实不会修缮”

    “嗯?”李烨眉头一挑,“本官有让婢子自己修窗户吗?本官一路行来,倒也看见几名修缮假山的仆役,他们中,总该有人会修窗户吧?

    另,堂堂尚书府,难道穷成这样,连聪明伶俐、样貌周正的年轻婢子,都给当家主母配不起?居然弄这么两个老弱病残来贴身服侍夫人,究竟是蒋尚书长江后浪推前浪,打算效仿原御史大夫马文墉,还是你这老刁奴倚老卖老、功高震主,刻意刁难你家夫人?”

    “啊?”管家惊得浑身发颤,扑通一声直接跪了,“李大人,您不可妄言啊,老奴冤枉,我家老爷更冤枉。

    这两名老婢,乃是夫人自己亲挑选的,夫人,年龄大的才老实,不像那起子妖精,整日里搔首弄姿,将爷们都勾引坏了。因此这东院,除了夫人和这两名老婢外,再不许任何女子踏足,便是乳母们带两名少爷过来,也是将少爷放下后,站在屋外院子里候着。

    至于懂些工匠艺的仆役,府中倒并非没有,便是老奴,也能倒腾两下,但我家老爷专门立下过规矩,非他允许,任何外男都不得擅入东院,更不许来寝室,尤其过了掌灯时分,便是老奴,也不许靠近寝室一步。

    主子有命,我等做奴才的岂敢违抗?若非今日老爷特意吩咐让我领着大人们来看现场,老奴又哪里敢擅作主张,引您来东院卧房?”

    秦蓁眼睛一眯,唇角不由自主浮现出一抹似笑非笑。

    管家的叙述虽有些离谱,却不像撒谎,只是,她从其中听出几个问题。

    其一,崔氏善妒,不允许别的女子靠近丈夫居住的东院。这意味着什么?呵,这世上果然没有不吃腥的猫儿,枉蒋尚书清名在外,却也是拈花惹草的老。

    其二,蒋尚书特意让管家带他们来东院勘察现场,为何?明明凶案现场是西院乳母居住的卧室,为何蒋尚书会这般在意东院自己的卧房?难不成,双生儿子遇害,还不如妻子疯癫重要吗?

    还有其三,这东院寝室里可是藏着有黄金宝藏?蒋尚书为何不许外男擅入?想管家乃是主子最得力的助,蒋尚书却连管家都要提防,他提防的究竟是谁?又在提防甚?

    换句话,他,究竟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