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双生怨:心中有鬼
见李烨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自己,秦蓁不动声色轻轻点头,李烨便冲管家道:“你继续,且叙述的详尽些,莫要遗漏任何细节。”
“好,”管家被李烨吓出一身冷汗,不敢站起身,直接跪着回话:“我家老爷睡眠极浅,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惊醒,昨夜外间窗格发出那么大响声,自然睡的不甚安稳,烦闷间,竟听到外间有孩童的哭泣声,那哭声撕心裂肺,如同被人捂住口鼻,又像是被人活生生割掉了身上的肉,吓得我家老爷”
“可是将风声听岔了?”李烨再次打断他:“亦或是,夜猫子的叫声?”
“都不是,”管家摇头,“老爷,他听的分明,就是孩子的哭声,且,还是四五岁孩童的哭泣声。”
“等等,”秦蓁不由插嘴:“蒋尚书为何如此断定是四五岁孩童的哭泣声?据我所知,除了刚刚出生的婴儿外,一般二至八岁的孩童,哭声极为相似,蒋尚书是怎么分辨得这般精准的?”
“???”管家有点傻眼,这问题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尚书老爷并未跟他提过。但见李烨和秦蓁皆望着他,二人目光如刀,端得犀利无比,他心脏狂跳,来不及多想,脱口道:“老奴也不知老爷是如何判断的,大约大约是因为我家两名少爷的哭声,与之相仿吧!”
这理由牵强了些,却也有点道理,尤其是,遇害的双生子少爷,刚好五岁。若非巧合,那便是凶刻意为之。
不动声色点点头,秦蓁再问:“那后来呢?”
“老爷听到这鬼的哭声,吓得赶紧起来,不慎惊动了夫人,夫人便告诉老爷烛台在外面八仙桌上,叮嘱老爷心别磕着。”
秦蓁方才一进来,便发现这间卧房无窗。这样的卧房住着虽憋闷,但体虚之人怕受寒,倒也不算奇怪。只是,没有窗户就算了,怎地卧房内竟连个烛台都没有?
以前义父曾给秦蓁讲过一个笑话,道有人患上心意病也,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床下有鬼,无法入眠。其妻便想出个法子,将四条床腿尽数锯掉,此人方能好好睡觉。
然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新问题出现,他不再觉得床下有鬼,而是觉得,床上有鬼。无论上下左右,但凡是空落落之处,他都会觉得有鬼睡在身侧,故,每晚睡觉,他都拼命往墙上挤,恨不能将自己化作年画,直接贴在墙上。
其妻无奈,只得去给他定制了一张没有腿,上下左右,甚至头脸正前方,皆有护板的特殊木床。只是,木床运回来后,所有人都傻眼了。
因为,一张没有腿,躺在上面,上下左右,以及正面皆有挡板,令他无比安心的床,乃是一具棺材。
恐惧会令人多疑,而恐惧的源头,往往是心中有鬼。
不过,想到每晚夜幕降临,蒋志高夫妇都要睡在这样毫无亮光、密不透风如棺材的卧房里,秦蓁莫名有点心惊。皱皱眉,她问:“这卧房内为何不留灯?万一夜里尿急怎么办?难道要摸黑?”
这问题甚是尴尬,直问的管家老脸发红,憋了半天才道:“捕头姑娘您是不知道,我家夫人身子骨弱,睡眠亦不好,夜里只要有光,就会醒。老爷心疼夫人,便在外间点了盏长明灯,马子亦放在外间,若是起夜,老爷只管掀帘出去方便,摸不了几步黑。”
“呵!”秦蓁与李烨四目相对,皆笑了。
这当真有意思,夫妻两个都睡眠不好,一个却怕声音,另一个怕光,当真乃绝配。
当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蒋尚书夫妇确实睡眠清浅,各有不同。但,怕光只管睡前用黑布蒙住眼睛便好,何苦弄这么麻烦?难道区区一点豆大灯光,比蒋尚书夜里下床上床、摸黑进进出出,更容易吵到崔氏?
还有长明灯。可有人,会在自己家里,给活人点一盏长明灯的?
哪怕用脚指头想,秦蓁也猜得出,这不过是蒋志高对外的辞,崔氏身体不好是真,睡眠浅亦是真,但,将窗户封掉,寝室内不点灯,都乃蒋志高的主意,真正怕声音、怕光之人,乃是蒋志高。
而所谓的长明灯,只怕不是用来照明的,倒像是用来镇鬼的。
本案之下可隐藏着其他内情,还有待进一步查证,秦蓁却十分同情崔氏,她凑到李烨耳边低语几句,李烨便点点头,带着管家去外间查看现场了。
两名老婢倒懂规矩,但见秦蓁独自留下,忙退至一旁,秦蓁冲她二人点点头,走上前,为崔氏把脉。
崔氏脉象急促,却十分弱,秦蓁观其面容,但见崔氏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凑到崔氏耳边悄声道:“鬼夜哭,崔氏,你昨晚可听见哭声了吗?”
崔氏仿佛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躺着,便是眼珠都未转动一下。秦蓁微微迟疑,再道:“崔氏,鬼索命,它们可是勾走了你两个儿子的命?”
“儿子?儿子?”像是突然被惊醒,崔氏眼睛里蓦地升起愤怒,竟一把抓住秦蓁的腕低吼道:“不是鬼,郎君是你!”
“嗯?”秦蓁一愣。
崔氏这反应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但,她委实没料到,崔氏会出“郎君是你”这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何意?是,昨晚的凶案,并非鬼作祟,而是蒋尚书吗?
这不可能,虎毒不食子,即便牛大那等恶人,在弑杀亲儿时,也会下留情,蒋志高中年得子,朝中谁人不知,他将双胞胎儿子看得比眼珠子都宝贝。且,如果双生子当真是他自己所杀,那他便没必要专门交代管家,带李烨来看现场,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管家的话漏洞百出,稍稍有心之人,都能听出问题,蒋志高胆谨慎,如何会作茧自缚,让管家来画蛇添足?他这般安排,只能是丧子之痛令他急火攻心,便是将内心深处的恐惧挖掘出来,他也要抓住凶,替儿子们报仇。
那,崔氏这句“郎君是你”,究竟是何意?
见崔氏情绪激动,开始舞足蹈,眸中更是绽放凶光,似要与人拼命,秦蓁无奈地从荷包中摸出两枚银针,眼疾快在崔氏百会、神门、内关处轻刺,转眼工夫,崔氏便昏睡过去。
交代两名老婢几句,秦蓁掀帘而出。
李烨正站在东南墙跟前察看八仙桌,见秦蓁出来,冲她招道:“蓁蓁你来,管家方才,蒋尚书昨晚摸黑出来时,曾在里屋靠门口处撞碎了一只大花瓶,因为,他在花瓶上摸到了一只四五岁孩童的,只是那冰冷刺骨,堪比死人的。
之后蒋尚书追出来寻烛台,却发现这张八仙桌不见了,”他用抬了下桌面,若有所思道:“你且分析一下,如此沉重的红木桌椅,是否能不留痕迹地搬进搬出?”
秦蓁上前试了试份量,虽不至于无法移动,但想成功搬进搬出,只怕一个人做不到。
卧房的地面铺着青石,与家具摆设相比,显得十分整洁,且,四条桌腿处,均未见擦痕。
只是?秦蓁用指甲在桌腿地面剐蹭几下,果然,指甲上不但沾染了少许蜡迹,竟还有微微油渍。
想了想,秦蓁道:“哥哥,你用内力,帮我将桌子抬起来一下。”
“好!”李烨双抓住桌沿,猛一用力,沉重的红木八仙桌便被他搬了起来。
秦蓁忙趴伏在地,凑近桌腿位置仔细观察。这回,如意料之中,她找到了擦痕。
凶好俊的功夫,且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不但能轻易搬起这么重的桌子,竟还能原封不动放回去。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即便他放回去之后,专门精心处理了擦痕,却依旧留下了纰漏。
秦蓁问:“蒋尚书昨夜既然没摸到桌子,自然也寻不到烛台,那他,可是直接奔长明灯去了?”
“然!”李烨眸中滑过一抹欣赏,用指指东北角的几,“管家,这几以前没有,乃是他们搬来后,蒋尚书亲钉到墙上的,目的,就是为了放置长明灯。”
“等等,”秦蓁蹙眉看向管家,“我可否这样理解,蒋尚书在任职户部尚书前,居住的旧宅,卧室也分为里外两进,里间同样封了窗、不点灯,而外间,也在东北角这个位置,有这样一个几,几上供着长明灯?”
“对对,正是如此,我们住在旧宅时,老爷和夫人的卧房布局,与现在一模一样,而这只几,还是以前家里的,是老爷专门从卧房墙上拆下带来的呢。”管家脱口完,面上陡然露出惊愕,“可是,捕头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