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蓁蓁你快醒醒。”迷迷糊糊间，秦蓁感到脸颊一阵胀痛，耳边似有人在唤她，那声音有些熟悉，却像是从极远之处传来，听不甚清。

    她脑海中仍是自己看见的血腥场面，依旧咬牙切齿喃喃自语：“蒋志高你这个畜生，你放开他们，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畜生，你会下地狱，你会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蓁蓁？”才念叨完，便听见李烨的声音，秦蓁一个激灵，倏地睁开眼睛。

    果然，近在咫尺的，乃是李烨满头冷汗的俊脸。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李烨脸色铁青，除了阴沉外，眉宇间，似乎还隐着一团黑气。

    秦蓁愣了好几息，方揉着快要炸裂的太阳穴坐起身，“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那地窖中有毒气，你我都中毒晕过去了。”李烨递来一碗醒脑汤，“我们此时依然在尚书府里，这是北院一间下人房。”

    “毒气？晕过去了？”秦蓁努力回忆，确实记得自己一爬下木梯，便觉胸闷气短，还有，那蓝盈盈的，窜得极高的火苗。点点头，她问：“既然我们两个都中毒晕过去了，那是谁发现我们，及时将我们背上来的？”

    “是你在地窖里喊我呀，”张青凑上前，插嘴道：“哎哟，蓁蓁你和头儿可把我吓死了，亏着你灵，还知道叫我。刚才郎中来瞧过，你和头儿将将中毒，时间不算长，那毒瘴尚未侵入肺腑，否则，只怕大罗神仙来了，也最多只能捡回你和头儿的性命，但你二人，极有可能变成痴呆傻儿。”

    “嗯。”秦蓁点点头，她确实记得，自己看见李烨倒下去，张嘴喊了张青一嗓子。得亏着自己发现及时，不然，还真会出大事儿。

    “是吧？”张青见她神色有所缓解，重重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抱怨：“我你也是，既然一下去就感到透不过气，为何还不上来？头儿亦大意了，自己不适，也不劝着点蓁蓁，还由着她胡来，横竖双生子已死，不勘察现场又能”

    “等等！”秦蓁和李烨同声厉喝：“义兄（张青）你甚？再一遍。”

    “诶？”张青被两人吓了一跳，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终是用抠着脑袋问：“什么再一遍啊？”

    “就是你李大人自己不适，还不劝着我，”秦蓁脱口道：“这话什么意思？”

    李也比秦蓁了解张青，但见张青一脸迷茫，显然没听懂秦蓁的问题，不由蹙眉道：“你怎地如此蠢笨？罢了，你且，蓁蓁赶来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且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便是蓁蓁冲你喊了一嗓子，了甚，都一字不漏复述一遍。”

    “哦好，”自家头儿如此严肃，张青猜得出，这问题大约涉及案情关键，故，想也不想便道：“当时是一名兄弟带着蓁蓁过来的，头儿您之前吩咐过，无关人等，皆不许靠近，因此，那名兄弟走到三丈开外便停住了，只蓁蓁一人过来。

    我告诉蓁蓁，大人您正独自在地窖内等她，蓁蓁与我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下去了。似乎也就是刚下去那会子，我听见蓁蓁好像在喊我，便靠近地窖，想查看一番。然，才走到地窖口，便听蓁蓁，‘义兄你别下来，现场有很多蛛丝马迹，一下来恐会破坏，有我跟李大人两个就足够了。’

    哦对，头儿你也了一句，‘你且退至两丈开外，不许任何人靠近，若有违令者，杀无赦’，我当时还觉得挺奇怪，不过是勘察现场，头儿你怎地会出‘杀无赦’这三个字，平时不都‘拖下去杖责’吗”

    “你既已经发现不对劲，为何不多问几句？又为何不直接下来看看？”李烨怒吼，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

    张青一下子被他吼愣了，不知所措望着李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秦蓁心又不忍，轻叹道：“不是我义兄的问题，他怎知当时已生变故？即便有所察觉，下来察看，也不过只是多一人中毒而已。”

    “但至少，他人下来就不见了，上面的兄弟们会有所怀疑。”李烨不置可否。

    张青越听越糊涂，实在没忍住，狐疑问道：“什么已生变故？什么多一个人中毒？什么我一下去就不见了？头儿、蓁蓁，你们究竟在甚？”

    “我们在，”秦蓁意味深长看向他，“你听见的，并非我和李大人的声音，那跟你对话之人，大约正是杀害双生子的凶。”

    “嗯啊？”张青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李烨狠狠瞪他一眼，“蠢材，之前本官已然告知你和云琅，那凶极有可能是一名修炼过缩骨功的口技者，你是猪脑子吗？被他两句话一骗，便乖乖退开？”

    “我我哪里想得到”

    “还敢狡辩！”李烨怒斥：“身为千牛卫，行走于六扇门，却这点脑子都没有，你索性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蓁蓁。”张青委屈巴巴看向秦蓁。

    秦蓁：“”

    唉，坦率，她也觉得，义兄该买块豆腐撞死。多好的会啊，本来可以瓮中捉鳖的，却让凶与他们擦肩而过，此乃张青失职。

    不过？

    默了默，她道：“大人，此事不能完全怨怪我义兄，毕竟这世上修炼过缩骨功的口技者不多见，咱们亦是头一回遇到如此奇案，再者，连你我都着了凶的道儿，更遑论我义兄？”

    又转向张青，“义兄，我且问你，你当真是听见我喊你，才下到地窖内，发现我和李大人晕过去的吗？”

    “对对，千真万确，那天杀的贼子冒充你还上了瘾，发出两声极其惨烈的尖叫，还‘义兄、义兄’喊个不停，我和上面的兄弟们都听到了，所以才会下到地窖内查看。”

    “好了，”秦蓁冲他笑笑，“你先出去吧，我与李大人分析一下案情。”

    张青本想：“分析案情为何不让我听？”可目光一扫，却撞上李烨要吃人的眼睛，登时吓得身子一僵，跑着退了出去。

    他一走，秦蓁便道：“哥哥，那地窖中必有密道。”

    “为何不能是密室？”

    “因为密室等同于将自己困死居中，凶既然现身算计了你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成为瓮中之鳖？他定然早已设定好逃跑路线，故，只能是密道，不会是密室。”

    “嗯，”李烨点点头，“我有些不明白，既然你我双双落入他之，他为何不杀人灭口，还要将我们送出来？难不成，那梦境是真的？”

    “哐当！”秦蓁端在里的醒脑汤，猛地打翻在地。而她顾不上去擦拭，一把抓住李烨的，脱口道：“哥哥你甚？你你也做梦了？你都梦见了什么？”

    “嗯？”李烨先是一愣，继而，面色竟陡然变得惨白。定定瞧了秦蓁十几息，他才暴突着额头青筋，一字一顿道：“你可是也做梦了？梦到蒋志高，鞭笞那两名年仅四五岁的双生子，还在土地公公的神像前，在供桌上，将两名双生子斩去足，施割舌酷刑，导致那名弟弟，当场死亡？”

    “啊他死了？”秦蓁的眼睛都红了，“那个弟弟，那个为了救兄长，被蒋志高打得死去活来，斩断双臂的孩子，死了？”

    “你没看见吗？”李烨不答反问。

    “我”秦蓁不下去，她没看见，因为，不忍看，更因为，不敢看。彼时的她，正对蒋志高拳打脚踢，哪怕明知枉然，依旧恨不得亲掐死蒋志高。

    “如此，”李烨点点头，“看样子，这是一场凶故意让我们看见的庄生晓梦，亦是凶杀害蒋志高的双胞胎儿子，并割舌、肢解他们的真正原因。”话音一顿，再开口时，李烨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蓁蓁，派去甲库调取蒋志高簿书的千牛卫已经回来了，据他，蒋志高的簿书上，记了这样一句，‘日三乞，见其怜’。”

    秦蓁哑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能什么。在进入这场梦境前，她已然猜出这是一场复仇杀人，猜出蒋志高罪大恶极、咎由自取，却依旧怨怪凶太过歹毒。可是现在，当她亲自去梦境里走了一遭，对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感同身受后，她却觉得，蒋志高罪有应得。

    没错，罪有应得。凶杀害蒋志高的双生儿子，乃是选择了最温和的作案法，毒杀，还是让孩子们在睡梦中死去，未感受到任何痛苦，可蒋志高呢？那是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要多狠毒的心，才能对那样两个人儿下得去，才能让他们活生生被疼死？

    等等，疼死？

    秦蓁眼睛一亮，“哥哥，你方才，在这场梦境中，双生子中，只有那名弟弟身亡了，那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