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双生怨:第三凶手
之后发生的事情,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管家找到儿子,哪怕是个人不人鬼不鬼,四肢不全,亦不会话的儿子,依然如获至宝。他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向主家辞行,带着儿子告老还乡,去祭拜含冤而亡的双亲和妻子,让他们能早日瞑目。
然而,将儿子带回蒋家,儿子却在看见蒋志高的画像后突然发疯,他将自己能够到的家具摆设,全部砸烂砸碎,把蒋志高的画像撕得粉碎,且撕完碎,还将碎绢帛塞进嘴里,要吞咽下去。
看着儿子眼睛里刻骨的仇恨和滔天怒意,管家一瞬间,全明白了。他的伯乐,与他有再造之恩的主子,居然就是二十年前拐走双生儿子,并将他们害的一死一残的罪魁祸首。
一个人最大的愤怒是什么?不是背叛,是欺骗。
八年,他用八年时间认贼作父,用八年时间,呕心沥血侍奉主子,拼尽所能,将主子送上高位,却不料,这主子,竟是害他家破人亡、背井离乡的元凶。
怎么可以原谅?如何能够原谅?
凭什么他们父子,要从锦衣玉食的富庶商贾,变成如今寄人篱下的贱奴,蒋志高一家,却能高高在上?凭什么他的双生儿子,一个早在二十年前就惨遭割舌断臂酷刑活活疼死,另一个二十年来苟且偷生,活得如同行尸走肉;蒋志高的双生儿子,却能尽享荣华,日夜在父母怀中撒娇?凭什么他妻离子散,夫妻阴阳两隔,蒋志高却能妻妾成群,儿女承欢膝下?
凭什么?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每日看着蒋志高一家和乐融融,管家倍感煎熬。可面对两个无辜可爱的少爷,他又无论如何狠不下心痛下杀。
事情的转发生在一个月前,管家发现,蒋志高与两名乳母有染,而这两名乳母,竟会提炼砒霜,她们与蒋志高狼狈为奸,居然每日取少量砒霜,掺进崔氏的饭食里。
砒霜啊,那是能要人命的毒药,蒋志高这个畜生,竟为了与乳母偷欢,日日拿来喂食自己的结发妻子。
恰巧那日双生子受了乳母教唆,将崔氏推下假山摔伤,管家只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下的崽子皆是会挖洞的坏种,就此埋下杀念。
真正让他痛下杀的,乃是前几日,儿子与他意见不合,大吵一架。当时他看着儿子眼睛里痛苦的嘲讽和怨毒时,陡然意识到,自己将儿子藏于暗处,却优柔寡断拖拖拉拉,迟迟不对蒋志高实施报复,乃是在二次伤害儿子。
故而,再也没有任何顾虑,他买通乳母,让她们将掺有砒霜的曼陀罗汁液,哄骗双生子服下。
管家自称,毒杀了双生子后,他尚不解恨,索性又用陌刀砍掉双生子的腿脚足,再抛尸西院乳母房。继而又装神弄鬼,引蒋志高去西院目睹儿子惨死的场面。
这血书可谓洋洋洒洒,将案发前因后果叙述得淋漓尽致。李烨看完后,递给秦蓁,问:“你可信管家的话?”
“信!”秦蓁一目十行地看完,感叹道:“你我并非当事之人,与那对可怜的双生子素未谋面,都能在梦境中感同身受,愤怒得几欲掐死蒋志高,更何况,管家乃双生子的亲生父亲。好端端的富庶之家,就这么被蒋志高作恶闹得家破人亡,谁能不恨?若是我,只怕也想将蒋志高全家碎尸万段。
不过,这其间有几个疑点,管家明显含糊其辞,想要糊弄过去,第一,砒霜可解释为乳母自行提炼,那曼陀罗汁液呢?这种南蛮固有的植物,是如何跑到尚书府里来的,难不成,也是乳母培育出来的?
第二,两名乳母,究竟是何方神圣?管家之前,那张古琴上的马尾琴弦,乃是乳母自己带来的。想汗血宝马乃突厥的罕有马种,极其珍贵,乳母们是怎么得到它们马尾的?
第二,那梦境并未显示长子当年,是如何从蒋志高里逃走的,管家亦未提及。我无法想象,一个年仅五岁,被人斩去双腿、割掉舌头的稚童,能从蒋志高这种魔鬼里成功逃脱,更没办法想象,这样的孩子,他要如何依靠乞讨,苟活二十年?
不瞒大人,当年我与大莽和威做乞丐时,最怕的不是饿肚子,而是,被人打残。因为一旦残疾,便只有死路一条。未成年的乞儿,大多会夭折,绝无可能凭借乞讨,成功活下来,除非,身后有人庇护他。
第三,管家提到他肢解双生子尸体时,使用的是陌刀。我通过验尸,也推断出,肢解尸体的,乃是一柄陌刀。陌刀刀刃长三尺,刀柄长四尺,总长七尺,刀柄底部有锋利铁钻,重达十五斤,乃军中步兵最常使用的长杆刀具,蒋志高并非武将,管家亦未从军,那这把陌刀,管家是哪里得来的?
第四,管家自始至终都未提到那对修炼过缩骨功,假扮鬼之人是谁?亦未曾,他们现下在哪里?这显然是欲盖弥彰,想让我们忽略这两名鬼。然,管家却不知,鬼乃是本案重中之重,更不知,大人您和我在地窖受困时,我曾摸到过鬼的一只。
第五,水银,我想,水银之事,管家或许并不知,故而,他丝毫未提。那么,这个给双生子死后灌水银之人,究竟是谁?”
李烨若有所思,蹙眉想了想,他道:“蓁蓁,你先前,本案一共有三名凶。眼下管家已认罪自戕,在下毒之事上,他的证词又颇为可信,我们便可将他视作第一凶,两名乳母乃是他的帮凶,
至于他的儿子,就是梦境中双生子的哥哥,他应该是最痛恨蒋志高,最希望让蒋志高亲眼目睹自己儿子承受二十年前,他所承受痛苦之人,故,他应当是割舌、肢解尸体之人,是本案的第二凶。
而在他身后,还隐藏着一个神秘人。此人,才是真正设计主导这场报复性谋杀的始作俑者,是本案的第三凶,也是本案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最后将水银灌入双生子耳鼻口的,亦是他,当年从蒋志高中救走双生子哥哥,又在一年前,安排管家父子相认。
倘若我所猜不错的话,那两名乳母,和两个修炼过缩骨功的口技者,都是此人派来的。即便管家此番没有及时动,双生子也会惨遭他的毒。最有可能的,是乳母设法将活着的双生子拐带交给管家长子,再由长子,将二十年前的惨剧,重新演绎一遍。”
李烨断案,最注重证据,人证物证缺一不可。这还是自相识以来,秦蓁头一回听他用假设猜测案情。但她不得不承认,李烨假设的这名神秘人,最符合第三名凶的特征。
此人可是与蒋志高有什么宿仇旧怨吗?竟不惜耗费二十载,来对付蒋志高?
只是,若有宿仇旧怨,譬如似管家父子与蒋志高这种情况,当一见面就怒杀对方,就像管家长子,已然将蒋志高恨入骨髓,从认出蒋志高的那一刻开始,就陷入疯狂的复仇杀念中无法自拔,对双生子的尸体下时,亦干脆利索,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但此人明显不是,他在背后操控一切,将管家父子玩弄于股掌之上,且心狠辣,即便两名乳母是他的人,被蒋志高怒杀时,他也不会露面,给予半点怜惜。
那他究竟为什么?可是太闲了,想找找乐子?花二十年时间,找乐子?
秦蓁和李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面面相觑。
“要不,蓁蓁你再想想办法,为崔氏好好治疗一下疯癫之症?”李烨建议:“她那句‘不是鬼,郎君是你’,明显是知道些什么。若她能开口吐露真言,必能助我们早日破案。
我且带兄弟们去拆了那地窖,找到消息关和暗道,哪怕抓不住管家的长子,至少可知,他究竟去了哪个方向。”
“好,我这就去隔壁再看看崔氏,”秦蓁点点头,“横竖眼下除了这样,也没别的法子了,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倒还有个更便捷的法子,”李烨想也没想,便接口道:“直接去宫门外守株待兔,等蒋志高一出来,先把他扣下,好好盘问一番。”
才完,李烨便像是想到了什么,面色突变。而秦蓁,更是惊得直抽凉气,“大人,蒋志高入宫多久了?早朝早就散了吧?他不是急着要为儿子报仇雪恨吗?为何,到现在还不回府,准备双生子的后事?”
话音才落,便听云琅在院中喊道:“头儿、秦蓁,不好了,随蒋尚书一同入宫的贴身随侍回来,蒋尚书出宫没多久,就被人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