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双:生怨:人算天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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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个下贱的狗鼠辈,肮脏的蠢夜叉,居然还想翻天?”想都不想,蒋志高便脱口怒骂:“老爷我告诉你,当年抱走你两个儿子,那是看得起你,老爷我未在饥荒年代将他们当做食物裹腹,已是天大的恩情,你个狼心狗肺的市井奴,不报答我便罢了,竟还敢恩将仇报。你且将我松开,看老爷我不命人将你剁成肉泥!”

    “嗤!”又是一声轻笑,却是极陌生的声音,蒋志高的怒骂甚戛然而止,哪怕看不见,已然徒劳地拼命仰起头,寻找声音来源。

    只可惜,没有人在意他,那陌生声音似有些无趣,竟带着慵懒和倦怠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如何?我就吧,似这等冷血冷心、猪狗不如的狗鼠辈,心肠都是黑的,便是将其打入十八地狱,日日接受刀山火海、油炸血池酷刑,亦不知悔改,你还不信。

    唉,若你早听我劝,早点将这腌臜的混账东西剁烂了,何至于白白害了你爹爹的性命?你呀,和你爹一样,终究太过良善,偏偏这吃人的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且好好想想你弟弟的下场,好人,终究是没好报的。”

    心中猛地升起一股不祥,蒋志高脱口道:“等等,别杀我,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冒充管家来害我?我乃户部尚书,堂堂三品官员,你若杀了我,皇上断不会放过你。

    哦对,皇上已允刑部左侍郎、千牛卫中郎将、六扇门统领李烨李大人办理此案,李烨乃我后唐有名的玉面阎君,你若敢在他里犯事儿,他必不会饶你。”

    “李烨吗?嗤哈哈哈”陌生声音似听到极可笑之事,哈哈大笑起来:“李烨,李烨啊!倒也没错,李烨还真有点本事,听,最近他收了个女衙役在身边,那丫头颇有些意思,蒋志高,依你之见,是我杀你速度快些,还是李烨与他的红颜属下救你的速度快呢?”

    “啊?”蒋志高倒抽一口凉气。他突然发现,自己猜错局面,将事情搞砸了。漫天恐惧席卷全身,他顾不上自己脚皆被绑着,直接用额头磕击地面,边磕边哀求道:“不要,别杀我,我我改邪归正,我知错了,我不应该用李烨威胁您,好汉,您大人大量,莫要跟我这市井奴、狗鼠辈计较,李烨他就是您孙子,连你一根指头都不如”

    对方显然不吃他这一套,再次打断蒋志高:“单单只是错在用李烨威胁我吗?啧啧啧,蒋志高,你这个人还真是无可救药,事已至此,竟还不觉自己有错。二十年前你丧尽天良,将一双年仅五岁的双生子残害而亡,二十年后你依然丧尽天良,丝毫不知悔改,这等彻底烂到骨子里的歹人,留着何用?”

    “不!我知错了,我我已经悔过了,”额头在坚硬不平的地面磕出血来,蒋志高却丝毫未察觉到痛,“好汉您相信我,我真的已经悔改了。二十年前是我错了,我不该觊觎富豪家的钱财,更不该拐走他的双生儿子,我我虽有难言之隐,却千不该万不该割掉他们的舌头,斩去他们四肢,想将他们做成人彘来乞讨。

    您看好汉,我都记得呢,记得很清楚,只要您放了我,我一定在大慈恩寺给他们兄弟俩立个长生牌位,每月都捐灯油钱,让他们功德圆满、早日超生,求求您好汉,您就放过我吧!”

    “唉,”那人轻叹,声音里皆是惋惜:“蒋志高,你求错人了呀,你并非欠我,而是欠他,要求,也当该求他才对。”

    最后一句出口,蒋志高竟被人轻轻扶起,那人让他端坐在地,唰地抽走他脸上的蒙眼黑布。强烈的光线射来,蒋志高一时间难以适应,痛苦地闭上眼睛。

    待再度睁开时,他瞧见自己正对面,不足三尺的位置,端端正正坐着个穿黑袍,戴黑色斗篷的男人。对方似有意,专门将黑袍掀起,蒋志高惊恐地发现,此人的双腿,自膝盖以下,空空如也,而他身下坐着只破旧滑板,整个人杵在滑板上,像极了一棵根部已断,死气沉沉的树。

    “你你是你是”来不及了,蒋志高的话尚未完,男人素一抬,一包无色粉末,已向他兜头撒下来

    “哇耶耶,耶耶求求你别打我们了,我们不跑了,求求你耶耶,不要砍掉我们的胳膊和腿,不要割掉我们的舌头,耶耶,我们乖乖听话,求求你不要杀我们”

    天!蒋志高猛地抱住自己的头,怎么又是这个声音?他要疯了,要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逼疯了,五年了,五年来,这哭嚎声夜夜入梦,令他惶惶不可终日,现在,竟变本加厉,还不放过他。

    不行,不能再让他们哭,绝不能让他们伴随自己一辈子,人也好,鬼也罢,哪怕是魅,他也要亲送他们下地狱。

    陡然看见脚侧摆着一把巨大的陌刀,蒋志高想也没想,便弯腰抓起,劈向跪在地上,紧抱成团的两个孩子。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将这世上所有的孩子都杀光,将所有爱哭的鬼,全部送入地狱,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眼看一名孩子臂被他齐根斩下,他狂性大发,冲上前一脚踩在孩子背上,起刀落,又斩掉另一条。

    另一名孩子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眼见他杀了人,又要举刀冲向他,扭头便膝行着往前爬,蒋志高已然杀红了眼,哪里肯放过他?追将过去,踩住孩子一条腿就砍,孩子惨叫连连,他却越砍越兴奋。

    然,在砍最后一条腿时,孩子突然扭头看过来,“哇爹爹,你为何要砍杀弟弟?为何要斩掉我的腿?爹爹坏,娘亲、娘亲救我,爹爹要杀我!”

    “啊!”蒋志高厉声惨叫,惊恐地瞪大眼睛。因为,他清楚看见,近在咫尺,那满脸愤怒泪水,正拼命控诉他的,乃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只可惜太迟了,中陌刀已经落下,便是他拼命想发力收回,那沉重的刀身,还是以雷霆之力,重重剁在儿子的腿上。那短短粗粗的胖腿立时被他齐根斩断,而儿子双眼暴突,“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直挺挺倒在地上。

    “啊不!儿子,不,不!”悔意如同火山喷发,他将陌刀刀柄往地上一插,抱起儿子的尸体,重重往立着的刀刃上狠狠撞去

    “满意了?”中年男子单拖着下颌,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惨不忍睹的一幕。

    蒋志高如同疯魔了般,正一下下拼命撞墙。墙壁上镶嵌着一排锋利的刀刃,他用如此大力冲撞上去,没几下,展开的一条臂,便被削飞了。

    但蒋志高似乎察觉不到痛,依然在撞墙,一下一下,顽固又偏执。

    这是中年男子很多年前,在长安城郊外发现的一个山洞,洞口隐蔽,若无人引路,即便藏在其中数年,也难以被人发觉。

    他本打算,将这山洞当成残废安身立命的场所,毕竟,一个没有腿,每日穿着黑色斗篷,坐在破旧滑板车上的残废,出现在人群中太过显眼,还是让他脱离人群,当一只地沟里的老鼠比较好。

    只可惜现在,这山洞被肮脏的血搞得污秽不堪,白白糟蹋了。

    男人坐在滑板车上,一动不动,他没有舌,自然回应不了中年男子的提问,但他亦懒得看男子一眼,只是如同泥塑木雕般坐着,直勾勾盯着正在自残的蒋志高。

    他的眼睛里有疯狂、有畅快、有悲痛、有迷茫,还有万事皆空的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蒋志高终于将自己的脖子撞到了刀刃上,这一撞,是致命的。他如同一截残败的土墙,轰然倒地,仅剩的半截左臂,还保持着虚抱姿势,仿佛怀里,正搂抱着自己可怜的儿子。

    男人的视线追随着他,与蒋志高对上的一刹那,蒋志高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那复杂到令人纠结的情绪,几乎要从眼眶里溢出来,艰难地唤了声“儿子”,终于气绝身亡,却是死不瞑目。

    男人的眸光一窒,瞬间泪如雨下。

    死了,蒋志高终于死了,弟弟,你若在天有灵,且睁眼瞧瞧,阿兄给你报仇了呀。什么父母亲情?都是假的,弟弟,没有人救我们,没有!有的只是阿兄,从头到尾都是阿兄。

    如今好了,蒋志高死了,当初他如何残害你我,现如今,他便如何残害了他自己。弟弟,你且走慢点,阿兄这就寻你来了,且原谅爹娘吧,他们,也如你我一样,都是可怜人。

    唇边涌起一抹凄惨笑意,男人咽下口中毒药,紧握的双拳,终于缓缓张开。

    只见,在他左右掌心,各握着一枚,早已生锈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