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寒山
新婚当夜,南风病怏怏对她了许多体己话,他的身子骨不好,能活到现在已是上苍垂怜,本无成亲之意,怕拖累人家姑娘,可他是叶家长子,倘若不成亲,下面几个弟弟便无法成立家室,不得已,才答应了爹和娘给他定的婚约,哪家姑娘对他来都无所谓,只要人家愿意就行。
毕竟,就算嫁过来,他也无法行为夫之道,海华的身世他再清楚不过,因此,对海华更是满心愧疚。
海华也只能安慰:“别这么,能嫁给表哥是我三生有幸。”
母亲病重,在海华成婚当晚病死在床,喜未散丧事来,叶家不同意她和南风次日红衣变白衣,是南风以逝者为大之由不顾叶家阻拦,坚决让海华回海家送丧,对峙中,卧在榻上吐了血,叶母这才松口。
叶家视为不详,但顾及海老爷还是将此事压了下来。
仅在第二日,把娘草草下葬了事。
嫁到叶家之后,她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那可是娘心心念念的正房,又有叶南风处处偏袒,作为长子少夫人,就算“守活寡”那般也有一定的地位。
叶夫人更是亲自私下训话,关于她和烈棠之间的谣言那是人嘴多舌,嫁到叶家来,好好伺候南风,尽一个妻子该尽的本分就好。
自那之后,她害怕出门,若无大事从不踏出叶家一步,尽心尽责照顾南风起居,南风对她也极好,只不过那层关系一直停留在表兄妹上。
可躲不过,同在太古又能躲得了几时?有次出门为南风购买药材,天公果然又开始作美,碍于别人目光,他走到跟前只了一句话就走了:“他若对你不好,我就剐了他。”
也在那一夜,她做了场梦,梦里凤冠霞帔和烈棠面对面站着,夫妻对拜时,她倾身一礼,烈棠却看着她不动。
几个月相处,海华能明显感觉到南风对她目视和言语之间,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叶老爷和叶母不远千里从名医那求来的药方果真有用,他的病情逐渐好转,常让海华陪着他去庙安寺上香祈福,找老禅师谈经论文。
相隔一年后。
南风四妹嫁去烈家,那个烈家唯一的独子,桃听阿福,是烈夫人以死相逼让他娶的,叶四姐一直和烈夫人走的很近,时常送些这个送些那个,把烈夫人和烈老爷哄的认定了她那般。
但坊间传言,都她嫁到烈家之后,烈少爷连她的房都没进,新婚夜把她扔在房间冷落,还那之后,烈少爷搬去了少书房,整日生活在书房里。
这让叶家听了之后,对烈家女婿怨言颇深,每逢四姐回来都是气呼呼的,一个娇生惯养,一个独子桀骜不驯,这两人就是孽缘。
听桃,阿福还有模有样学了他主子的话:“不是让我娶吗?不娶就不活了,好,我娶!娶了之后的事儿你们看着办,反正我已经娶完了,爱怎么着怎么着,跟我没关系!”
每逢听桃及关于烈棠的事,再加上四姐回来气的哭,海华都坐立不安。
海夫人的长子太过懦弱,家底几近败光,三儿染上大烟,把海老爷气的卧床不起,不久之后便离了人世。
海老爷一死,两个儿子不争气,导致海家衰败,叶家借海华至今无子之由,要求叶南风将海华改妾,另娶盐户商家的姐,叶南风不肯。
桃哭着道:“我们家姐是卑微长大,处处挨冷眼相待隐忍谨慎微,但她饱读诗书心地善良哪点配不上大少爷正房!她从进了门没日没夜的伺候,好不容易大少爷病情好了,你们就要把她改立为妾,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结果,桃差点被板子,是海华死命拦着,加上及时赶来的南风,这才没被带走。
太古城的街头传的纷纷扬扬。
烈棠和海华在街头偶遇被四姐安排的眼线盯上,此事告诉叶母之后,母女安排了一桩“戏”,以此彻底除掉海华。
南风发觉蹊跷后,立即和随身厮壮子赶去寒山庙安寺去救海华,四姐安排的弓箭手,此时正躲在山林某处,南风在最后关头,用喊声巧妙的给海华调转了方向,使那只箭与她擦肩而过,却阴差阳错正中南风要害。
“快走……永远不要回来……怪我……自你进门我本想找机会一张休书还你自由……可时间久了……我却不舍得放你走了……”
海华抱着他哭地不出话,为免后面赶来的人抓住她置她于死地,他最后一次对壮子下了主子令,要壮子此后跟随海华,带她远离太古隐姓埋名。
紧接着,她被壮子晕,醒来的时候,壮子和桃已经甩开追来的人,把她藏进深山。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要回叶家,南风因她遇害不能一走了之,空荡荡的山洞里,壮子悲愤道:“少奶奶,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不会让你活下去的,少爷没死就有这个念头,少爷这样了,必然杀你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又不是凶手,是他们要害你反而害了少爷,凭什么回去让他们千刀万剐?听少爷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壮子以后就跟着少奶奶了,少爷生前待我不薄,我死也不会让少奶奶回去送死。”
桃也道:“是啊二姐,太古已经没有我们容身之地了,回去只有死路一条,我倒不是怕死,只要跟着姐让我死我也不怕,但我替姐不值。”
海华含泪思虑半晌,压着声音蜷缩在那哭了很久很久,而后,对着山洞口太古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
她似乎能看见叶母和四姐对天泣喊,宛如立下咒誓。
那满目伤泪中,渐渐流出殷红的血丝,一道一道挂在脸上,交织成一片腥红鬼影,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
“海华,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她绝望的吼声反反复复,一阵阵冲击在脑壳,几乎要裂开那般。
此后,三人一路北行,艰难地流落到关东地带。
烈棠,留了三封休书,一封给叶家,一封给自己爹娘,另一封自然给了叶四姐,并留给父母一封书信,是回了法国,便带着阿福四处寻找海华。
叶四姐发疯似的撕了休书,发誓留在烈家等,她是烈家的少夫人,烈棠的妻子,永远变不了!
年头恰逢八国联军侵华,三人死里逃生跟着难民逃到山海关。
路上救下一人,那人伤重已经没有生路,为了完成任务,他把手下经营的商铺印子以及一份重要的资料交给了海华,让她一定送到徐参谋手上。
海华拿着它逃生后,去了各分铺,谁知,各分铺掌柜早已死的死,逃的逃,路上暗中朝人探消息,得知徐参谋的所在地点,拼死把资料交到了徐参谋手上,也因此,海华正是加入中国□□。
她亲眼见到百姓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宛然人间地狱,死去无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家国仇恨面前没有怯弱而言。
之后,她和剩余的人躲在地窖,饥肠辘辘坚持到乱战平息,撑起大掌柜的担子,把商铺再次做起,屡次为前线伤员提供了不少资助和粮食,并在战场上遇到了烈棠。
相遇时,他已找了海华11年,但战火在急军情在身只得匆匆而别,而海华只顾救人,并没有注意到一身上校军服的烈棠就在眼前。
等他再回头去见她时,海华已接到任务,因偷取一份重要情报,被国军怀疑搜画月楼,海华躲在暗处用弩连杀两人后被国军发现,她迅速把厨房的油泼向楼梯走廊以及各处,并开枪燃火,使火势迅速蔓延逼退国军不敢上前,然后,躲藏在角落等候死亡驾临。
在这之前,海华已把所有资产转交给桃和壮子夫妇。
大火很快蔓延,燃起时,所有人都在往外跑,却有一人从后门砸窗,翻进去地那一刻,腿中了子弹,硬是撑着在火中不停的喊,直至找到海华,分别十一年的两人泪眼婆娑站在火中,相望许久。
烈棠把她紧紧抱进怀里,道:“山河远阔,人间星河,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她潸然回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相拥而泣。
话音刚落,房顶突然散架,满楼火星飞溅,烈棠迅速蹬开窗子,一把把海华推出窗外,紧接着,房梁倒塌大火熊熊燃烧,间接赶来的共军救了海华,他葬身火海。
“烈棠——”她凄厉地叫喊,发了疯似的要往里冲,可身后七八个人拖着根本无济于事。
许多事,未来得及,人生没有来日方长,只有世事无常,只恨太过短暂,如果时光可以像影子那般拉长,是不是一切都足够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在技艺精湛的绣娘那定制了一套衣裳,上面绣着金丝海棠,因为一直寻不到她,那件衣裳已放在身边三年。
她也未来得及告诉他,这十一年她从没改变自己的样子,依旧是之前那个海华,只因她相信,烈棠一定会来,倘若变了,他就认不得她了。
最终,在山海关亲手埋葬了烈棠,当日夜里,在他坟前割脉自尽,殷红的血就像落日晚霞,铺了他半边坟土,永世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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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华,我看上你了……
隐约,这句话还在脑海回响。
缓缓睁开眼,卷毛正在一旁烧着柴,熊熊火苗无情燃烧着,多像梦里的画月楼,她侧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的问道:“我们出来了?”
卷毛怕她冷,特意点燃了火,幸好口袋里还有火机,见她醒了便道:“出来了,你躺在这睡半天了要,从看完最后一幅画就晕过去了,一直睡到现在,我都猜,你是不是要把欠下的觉全都补回来,饿吗?”
周宁忍着酸疼起身,后背冰凉,前身因考着火倒还热乎,她怎么不饿?早就饿的肚子哇凉,可又能吃什么?都赶上前些年闹饥荒了。
卷毛递来些野果子,紫色的豆豆,道:“吃点,不管什么凑合吃,这东西我时候去奶奶家在乡下吃过,能吃,汁儿特多,就是少,就看见一颗,把根吃了也不够塞牙缝的,我寻摸着,都要饿瘦五六斤了,再这样下去,我会不会英年早逝啊?”
周宁看也没看接过来,扭了一颗放进嘴里,用两颗大门牙一点点咂着汁,低声道:“我睡了很久吗?”
卷毛:“那是,少也得两个时!”
两个时?周宁算了算,还好,鸦蝶的毒没有毒发,双臂圈住腿,把下巴轻放在膝盖上,不觉回忆起这场梦,一帧帧如似电影,真的惊心动魄。
“这是我在烈家找到的瓜果,给你留了一个吃了再。”卷毛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扔到周宁身上,看她不动,又问:“怎么了?”
周宁垂眼望着草地,片刻,拿起瓜果咬了一口,“没事,做了场梦。”
“看你这样,也不是噩梦,等你吃完咱再去寒山找秃子。”
周宁一口口吃瓜,没回卷毛的话,她不断告诉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平静,只有这样,才有赢回这一局的可能,不再辜负任何一个人。
等她吃完手上瓜果,开始行路,缓慢站起理理衣裙:“不上寒山,我们去别的地方。”
“上哪?”他快要糊涂了,一会儿去一会儿不去,究竟要去哪儿?
周宁无法开口,那地方估计死他他也不想去,只敷衍了一句,到了你就知道,其他的并没有多。
“有吃的没?我现在不关心别的,我就在意有没有吃的喝的。”
周宁当即道:“有。”
“你可别唬我,我……”正着话见周宁忽然停下来了,眼睛直直望着前方不再往前走,卷毛顺着她的目光往前一看,见前面不远处,昏暗的夜色下,居然站着两匹马!“这是谁家的马?”
周宁一眼认出这是烈棠的,蜻蜓从箱子的缝隙钻出,不紧不慢飞上半空,逐渐飞到其中一匹马的头上。
走过去摸了摸马首,笑了笑哄道:“是烈棠让你们来的对吗?”
“谁?”卷毛没怎么听清,虽然他不懂马匹的种类,但看上去是两匹好马,长得挺俊。
周宁不答反问:“你会骑马吗?”
卷毛摇摇头:“不会。”
“那没关系,骑马没什么技巧,只要别吓它抓紧就行,上去跟我走。”着,周宁翻身上马。
卷毛站在那一动不动,把马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咽口唾沫,“你逗我呢?的怪轻松,我又不会,万一我掉下来咋整?又万一他倒了压我身上咋整?”
“你就不能想点好事儿??”周宁蹙眉道。
“我又不会,上马哪有好事儿?如果跌下来那可是玩命的!”
“我教你,你先上来。”
卷毛雷不动坚决摇头,“不上!你骑,我走着!”
周宁苦笑只好作罢不再勉强,任由他牵着马儿跟着走,如此,周宁也无法快马加鞭,只得和他同样的速度散步那般从郊外走向太古城。
此时的卷毛并不知道要去的地方就是老宅,走累了,不得已硬着头皮爬上马背,又不敢直身,趴在马背上抱着马脖子,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进了太古,到了叶家大宅门前。
周宁冷静下马,卷毛一看宅门脸立即变了色,大喊一声:“卧槽!”顾不得怕马,拉紧缰绳就骑马掉头而去。
可他不会,马没跑多久人就从马背上掉下来,笨重地摔在地上,骨头差点散架。那马没理会地上的他,径自又嗒嗒走回周宁所骑的马旁。
“你是有多想不开,啊!怎么又回来了?这不是找虐吗?虐着虐着就成找死了!”他苦口婆心的站在远处喊,硬是不往前走,两条眉紧紧皱着,恨不能把牙咬碎。
周宁下了马,把两条马绳拴在门口柱子上,对他道:“没让你进,至于这么害怕,我自己进,你在门口等我。”
听到这,卷毛扶着腰骨,忍着浑身疼痛走来,“你跟我进去找啥?这鬼地方,你是不是在密道里那画上看见什么了?”
周宁无心回话,让他在门口老实等着,从箱子里拿上枪扔给卷毛,人就自己进了宅。
恍如昨日,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把早先的陌生和疑惑重重地恐惧感褪去,南风,多年不见,我回来了。
寒山一别,再也没回过太古,事过多年无法回头,只当此番一行,还当年护己之恩。
别院的大门开着,那颗树还在,树下的桌凳也依然在,只可惜时过境迁,一条时空之隔,恍然皆是大梦一场。
那颗树,开过花,淋过雨,撑过雪,院里的一幕幕都似昨天,只恨为何不早些来过,她独自进了房门,凝视过屋子里每个角落,像往常一样,把她所收拾过的东西一件件整齐摆放原位,然后,看着那张南风卧病的床泪眼怔神,似乎那里,有着他的影子。
“你回来了?”
周宁点点头,悲怆一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
周宁哽咽张口:“南风,”忍泣良久,哽咽着出了那迟来得三个字:“谢谢你。”
“你没有错,我只是尽我该做的事情,无需言谢,记住,我是你表哥,如果需要道歉,也是我们叶家欠你的——”
他虚幻的影子逐渐散去,屋子再次恢复冷清凄凉,寒山一只箭,月楼一场火,在她心里面轮番上阵把那仅有的隔世侥幸撕成碎屑。
一步步出了房门,她已泣不成声,沿途一直朝宅门泣声走,在快要到达宅门时,迎上进来的阿瓦和卷毛,周宁擦了擦泪,装作无事那般平静了下走上去。
“你们怎么进来了?”
“你出来了?”
“有没有遇见什么?”
这三句话出自三人之口,几乎是同时出,周宁:“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着,看向阿瓦,因为鬼婆一人连带着阿瓦也不怎么想见。
阿瓦:“我一直在城里没走,是阿婆让我留在城里的,叮嘱我让我到处逛,免得再有人困在这里没发现,我是刚走在外头,看见了这位大哥,才跟他进来,原来是你在这?!”
周宁不想在宅里久呆,快步往外走去,边走边道:“只是进来看看,冯掌柜可去望陵房了?”
阿瓦:“在呢,已经去了,你们也过去吧,这么久了肯定饿肚子,去了还能吃点东西,好东西没有,但能填饱肚子。”
卷毛:“好……”
周宁:“不去!我不饿,你带我这位朋友去吧,如果找到出去的方法,可以来城告诉我。”
卷毛看她一肚子气,来的莫名其妙,便道:“有吃有喝干嘛不去?!”
周宁没有回答,下了宅门台阶默默解开马匹的缰绳。
“你是不是还在想你那位朋友?”阿瓦走过来试着问。周宁手上动作一顿,默不吭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朋友还在,我阿婆没有把他弄走,他还在望陵房!”
一听,周宁立即转身这才对上阿瓦的眼神,不敢却信的看着阿瓦,他黝黑的脸上傻傻笑着,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真的?”
阿瓦:“真的,我不会骗你的,”可着着,笑容渐渐收敛,又露出一丝为难之意,“就是我阿婆不放他,所以,你们就见不着他,嘿嘿,也是巧了,以前我阿婆收鬼都是收了回去,接着就做法送走,让他们再也来不了,你朋友反倒一直在那放着——”
不等阿瓦完,周宁就迫不及待的抓住阿瓦两条胳膊,又惊又喜地问:“有没有什么方法把他要出来!”
卷毛瞪着眼不太理解,“谁呀?姓烈的?”
阿瓦想了想,皱眉挠头:“够呛,他又不是个人,阿婆怎会放就放?”
周宁缓慢地松开阿瓦,细想这事,他的对,烈棠并非人类,她绝不可能轻易把他放了,只能智取。
卷毛吼一嗓子,“到底谁?”
阿瓦扭头对他道:“你们的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穿的……怪怪的那个。”
“还真是他?!那不简单?偷不就成了,趁她不在的时候里应外合顺手牵人,多简单的事。”
阿瓦:“不行,我阿婆带在身上呢怎么偷?朝她要,门都甭想肯定不给。”完,又转向周宁,低下声音道:“其实,你把他要出来也没用,就算我阿婆把他放出来,鬼界一破,咱们都回到正常世界,他也不可能跟咱们一样的,他就是属于这的魂,我阿婆把他赶去投胎还算帮他了。”
周宁低着头苦想半晌,忽猛地抬头,朝着阿瓦问道:“你阿婆疼你吗?”
阿瓦张口道:“当然疼我,呵呵,就是有时候也怪严厉。”
周宁点了个头,眼神笃定:“我有办法。”
除了周宁之外,卷毛和阿瓦都不会骑马,三人只好一路步行提灯登上寒山,越靠近事发之地,周宁越觉得浑身发寒,仿佛整个身骨,都在冒着寒气。
她的眼中,布满南风中箭而亡的画面,一路曲折的石道上,不知道腿脚磕绊了多少次,整个手心直冒冷汗,视线总不由自主的朝当年事发之地看去。
“你们为什么住在寒山上?”她颤着声音问,她记得,寒山上只有一座庙安寺,没有其他住户,那么多年过去,也不排除因为某种原因,从村子里搬上来,可她仍然好奇,脱离排排村户,寒山出门冷冷清清仅一户人家,就不觉得害怕吗?
“我也不知道,跟着阿婆的时候,阿婆就已经住在那,时间久了,虽然冷清点,但也没什么,就是不比村子里热闹。”
又走了会,已能看见屋子里透出来的光,阿瓦:“我们到了。”
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石房院,正中正堂屋,两侧耳房,一进门,就看到屋子里正对大门口的木头桌子,和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只是太远,看不太清,等走进了屋,才看清挂的是一片偌大的宅房画像,甚是熟悉,正是叶家。
这不禁使周宁想起初次来冯家村听冯家历史,去到的妇人家,他们那也挂了幅房屋画,只不过,仅有屋檐。
“来了。”鬼婆面无表情的道,坐在那握着手杖一动不动。
她眼神仍然凌厉的可怕,但这一次,周宁已胆敢直视。
冯伍子一见来人,屁股从凳子上弹起来,嬉皮笑脸的道:“吆,你们来了?早知道跟我一块多好,早到晚到还不都是个到。”
卷毛和周宁朝冯伍子话的地方看去,见他就在屋子东角,只是,这么短暂的时间不见,他似乎有些憔悴卷毛道::“我们两条腿的人哪有你四个轮子快。”
周宁原本算第一次登门,好歹也得客气点,问候些好听的话,然后,再拐个弯绕到正事上,可一看见鬼婆坐在那,对他们没点好脸色不冷不热,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身上这套衣裳的原由,总之,她目露凶光,比先前再荒野碰到她那次,狠意还要甚多,就像盯着个不共戴天之人。
目触及此,周宁瞬间不知道对她老人家该什么好,索性站住脚,看着她直接道:“婆婆,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开门见山了,让阿瓦带路上山,是想求婆婆一件事。”
鬼婆嘴角一抽,一丝冷笑,“没用。”
卷毛看了眼老太婆,把目光移向周宁,他也认为此事绝对行不通,可架不住她非要要回。
“我知道他并非人类,但他从来没伤害过我们,就包括阿瓦,不信的话婆婆可以问,他谁都没有伤害过,反而一直在出谋划策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是鬼没错,婆婆理应收了他,但能不能看在他帮助我们的份上,先把他放出来。”
“不可能!”
这事,冯伍子也是到了这才知道的,一想起跟个鬼一路同行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可想想,他并没有害过他们,但毕竟不是人,总有后怕之意,便劝道:“周姐,他既然是鬼,就让婆婆收着吧,你现在非要把他放出来,等这里的一切恢复正常后,他还是得去他该去的地方,跟咱们永远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周宁:“我知道,那我也要见他,哪怕时间不多。”
冯伍子急的不行,再次重申:“你见他干什么?他是鬼!不是人呐!”
听完,周宁转眼看向冯伍子,道:“他是鬼又怎样?是鬼就必须得灭亡吗?活着的人有多少是心肠歹毒不如畜生的,他们跟魔鬼又有什么区别?杀妻弃子者,抛弃糟糠之妻者,奸掳烧杀者,哪个不是丧心病狂,人面兽心道德沦丧?他们配人吗?烈棠是鬼我知道,但他护我周全,是鬼又何妨?”语落,把目光凝聚到一脸肃容的鬼婆身上,“我相信他不会做坏事,我向婆婆保证,如果他犯下罪孽之事,我第一个解决。”
鬼婆目视周宁无情拒绝:“我不会放他的!”
周宁迅速夺过卷毛抱着的枪,一把揪过阿瓦枪口对头,对鬼婆决绝的道:“那我们就来做个交易,你放了我的人,我还你阿瓦。”
卷毛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就是她所谓的办法?
冯伍子更是拍大腿,苦口婆心的劝:“哎呀,别闹了,里头又没有钢珠!”话音刚落,“砰!”周宁朝他脚下出一颗弹珠,又迅速把枪口瞄在阿瓦头上,盯着鬼婆道:“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
这下,冯伍子吓得不敢吭声,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看样子,是铁了心把那只鬼要回去。
“哼!”鬼婆对她此举一番藐视,坐在那淡定自若,似乎拿捏准她是一名警察院工作者,不会做出犯法的事,“你倒是试试看。”
周宁红着眼眶言语:“别以为我不敢,杀人有什么可怕的?我已经走到这一步生不如死,杀一个阿瓦我接着陪葬!这辈子就过去了不再活的如此艰难,岂不是解脱?我还是那句话,把烈棠给我,我立刻放了他!”
鬼婆淡定不动,周宁越发失去理智,扣下扳机朝鬼婆身边连射两颗弹珠,再次瞄到阿瓦头上,阿瓦还年轻,哪经历过这等生死场面,更觉得周宁根本就不是在用办法,而是发自内心的要用他的命换下烈棠,当即有了怕意双腿直抖:“阿婆,你就给她吧,我觉得,可以相信她——”
话没完,鬼婆大怒一声:“闭嘴!”
她站了起来,一步步朝周宁走,周宁也不后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对视,几步到了跟前后,站在那瞪着周宁一动不动。
“你在撒谎!可为什么?宅子明明就是叶家你非要冯家!而你自己的家里,却挂着和叶家一模一样的宅像,你敢跟我你没撒谎?冯家在住进叶宅之后,在很多地方做了改动,我先前进去的时候就是那样,可后来血月一出现变成叶宅,虽然大体一样,但有些地方还是不一样,别想着骗我,你就是在撒谎!我现在还怀疑,这场突如其来的鬼界百魂作乱,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我们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可怀疑的人!”周宁同样与她对视,一番长话完,眼睛眨也不眨,瞳孔内泛出几条血丝。
稍微一停,她接着道:“我就要烈棠,那怕付上我们几人同归于尽的代价!”
鬼婆狠地把封禁烈棠的鬼坛从身上召出,怒一把扔到墙上,坛瓶哗啦啦碎裂散落在地,几缕青气在半空旋绕几圈后,长立于地幻出烈棠。
烈棠在看见周宁第一眼时,不由一怔,很快,神色平静注意屋子里几人,最后,把目光锁在鬼婆身上。
周宁见她放人,心中窃喜,但仍没有放了阿瓦,对卷毛侧首道:“你带烈棠先走,开冯掌柜的车,把冯掌柜也带上,”垂眼瞄了瞄阿瓦,又对鬼婆道:“阿瓦先借我一用,安全之后,我自会放人,到做到。”
着,和卷毛烈棠等人开始朝门外退,冯伍子还摸不着头脑,就被卷毛那大体格子逮住了,气的跺脚:“抓我干什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卷毛用他和冯伍子的身躯挡护着烈棠,对他道:“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真是毛少屁多。”
他控制着冯伍子,周宁控制阿瓦,在鬼婆的怒视下一步步倒退出了屋子,一直走到另一条路上,上了冯伍子的车也没松开。
就这么到了烈家大宅,进了宅门,才放开阿瓦,对他缓和了声音,带着歉意温声道:“对不起了,假如不这样,感觉你阿婆不会放了他的。”
阿瓦一愣,明显还没从她那股拗劲上出来,既然她这么,阿瓦咧嘴一笑并没在意,“没事,要出来事儿就成了,你还真吓我一跳,怎么不提前跟我一声?我也好做个准备。”
卷毛:“给你个准备那还能真吗?别你了我都吓一跳,行了快走,你俩开车顺原路回去,记得回去装像点,最好痛哭流涕,别嘻嘻哈哈被你那鬼精阿婆看出来,饶不了你子。”
“欸。”阿瓦浑不在意的上车,冯伍子还嘴里埋怨不停,可当着烈棠面又不敢什么,只得一脚油门飞出去,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们两人一走,烈家宅门关闭,烈棠看着周宁,久久没挪开视线,脸上带着笑意拉起她的手,带她朝宅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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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中相思诗句,全都摘自古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