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许宏义三月初来到屠家, 一直跟着屠大牛一起学着饲养猪到五月初,在屠葵四岁生日后,屠大牛把家里的牛车让宏义赶回去, “你回去歇个两天, 就带着你媳妇和娃过来吧, 棉被衣裳啥的我都没准备,你直接把你们在家里用的都给拉来。”
“不用歇, 又不累,我明天就过来。”许宏义用绳子把半桶水给栓在车上, 绑好了还推着晃了晃,看水不会颠出来他也放心了, 拍拍手上的灰:“姑、姑父,你们进屋忙吧,我走的,明天又过来了,不用送。”
“大表哥,你要把我表侄都带来, 我跟他们玩。”屠葵从屋里跑出来, 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他手里,:“我把糖分给他们吃, 你跟他们表姑这还有糖吃。”
他听见油纸包里是糖又赶紧给塞回葵手里,笑着拍拍她肩膀,道:“糖你自己吃,我明天一定把你表侄都带来陪你玩, 到时候你们一起吃, 我带回去他们一晚上吃不完的。”
“路上吃, 我坐牛车就喜欢吃糖, 好玩。”她又举着油纸包踮脚往她大表哥手里塞。
许妍走过来把油纸包塞给恨不得跳上车飞走的大侄子,笑着埋怨他:“我家葵给她表侄带糖,又不是给你吃的,你推攘个啥劲儿,拿好了,你就是个跑腿的。”
“唉,她两个表侄比她还大,哪能还吃葵的零嘴。”他胀红着脸,手握着油纸包像是握了个滚烫的石头,太占便宜了,在姑家住了两个月他吃胖了一圈,现在还要拿四岁丫头的糖带回去给儿子吃,着实没脸。
“走吧,我们都论辈分,谁跟你论年纪,我比你大一岁,我看你喊“姑”不也喊的挺顺嘴?”许妍勾身抱住葵的屁股,微微抱起脚离地,就弯着腰闹着玩似的把她给掐回家。
第一次这样玩的时候,葵还有些紧张地抱住她娘的胳膊,怕摔了,发现她娘搂她搂得紧之后,手不是在扣痒就是抬头伸手摸她娘的脸,在许妍张嘴作势咬她手的时候,她又嘎嘎笑着缩回手,自己逗自己乐呵。
“娘~”
“嗯?”
“村里好多家都买鸭崽和鹅崽了,大妮丫她们每天晚上都在堰边唤鸭子,我们咋不买?”
“你想养?家里不是有牛有羊有兔子了嘛?你早上放它们出门,晚上领它们回家,没有时间再管鸭子的。”
屠葵吃着腌梅子,摸着鱼的手:“能养,还有你跟鱼呢,大妮姐到了秋天就能捡鸭蛋鹅蛋了,有的傻鸭还会把蛋下在堰边的芦苇丛里。”
“你倒是会安排活儿,鸭蛋你嫌腥又不吃,过年杀了吃肉你又嚎,家里也没地方养,不买,等秋天了你去帮大妮捡蛋去,不过瘾以后家里的鸡蛋都归你捡。”许妍拒绝,看她没给鱼乱喂东西吃,又低头绣起了衣裳,淡绿色的棉褂袖子上绣了一圈的黄花,她抖了抖衣裳,从篮子里翻出白线,算在下摆给绣只大鹅。
“噢。”被拒绝她也没多大反应,可以看出养鸭养鹅就是随口提提,拿出一颗梅子递到鱼嘴边,看他眼巴巴的张开嘴啊啊叫,又坏笑着给塞进了自己嘴里,洋洋得意道:“你还,你娘不让我给你吃,好吃嘴流口水,哈哈哈……”
“你别给他逗哭了,生气了不让你抱你又要弟弟脾气不好了。”许妍从旁提醒。
但晚了,屠葵把梅子都压在人家嘴唇上又给塞自己嘴里了,屠鱼伸舌头舔了个空气,弹着肥腿就躺在床上闭眼扯着嗓子哭。
许妍放下针线衣裳起身弹弹葵的额头,“嫌人鬼,没个姐姐样儿,跑出去玩儿去。”
“好嘞。”捏一把梅子塞嘴里,拍拍手上的盐渍,跳下椅子跑出了门,把外面窝着晒太阳的狗也给招呼走了。
而抱在怀里的屠鱼靠在他娘肩膀上边流眼泪边舔嘴唇,“咋这么馋嘴呦!”许妍摇头拿帕子给他擦嘴唇,看他又要哭,摸了摸他肚子,抱进屋去给他喂奶,顺便把腌梅子给拿进屋,别再被鸡都刨吃了。
跑了一圈回来,丫头满头大汗地进屋喝水,看弟弟睡在床上,她踩在踏板上爬上床在他白脸蛋上亲一口,看他动都不动,嘴里念叨“屠猪”,又溜出门去找爹娘。
“阿爷,我爹娘呢?”她跑到后院去只看到了她阿爷。
“在这呢。”她娘声音从外面传来。
“外面菜园子里,找你爹娘干啥。”
“玩儿,阿爷,中午吃啥饭?”知道爹娘在哪儿了她也不急着去找了,而是蹲在阿爷面前看他编篮子。
“你想吃啥饭?”他问。
“我想吃竹笋,大妮姐她们就挖了好多竹笋回来,要晒干,来客人吃竹笋炖鸡。”她咽口水,听着就好吃。
屠老汉听了皱眉,咂嘴嫌弃:“竹笋有啥好吃的?吃着也没个味儿,就是脆脆的,别听她们的,你要想吃鸡阿爷给你做鲜菌炖鸡,再过一个月吃苞米炖鸡,又甜又鲜。”
葵迟疑点头,问:“真的又鲜又甜?”
“真的,去年炖了你一顿喝一大碗鸡汤,你娘也喜欢喝,你弟弟以后指定也喜欢。”屠老汉肯定地。
“葵?”许妍在外面喊,之前听到她的声音咋这么久还没出来?找错地方了还是在屋里玩?
“哎”,她站起身应一声,对阿爷:“我娘喊我呢,阿爷,我出去了啊。”
“去玩吧,顺便看看你弟弟醒了没。”
“肯定没有,鱼醒了就哭。”
屠老汉侧头听脚步声直奔大门而去,也没听到房门推开的吱呀声,就知道大孙女没去看她弟弟,他摇头,自言道:“我大孙儿乖,被你们成个哭包了,哪个娃睡醒了不见人不哭?”
但他也还是坐在板凳上编篮子,没起身去瞅,可见也是认同他大孙女的话。
“娘,爹,我们去挖竹笋吧,村里好多婶婶都去了,一背篓全是。”她显然还是没死心,见着给菜浇水的爹娘,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想不想吃竹笋?”屠大牛偏头问他媳妇。
屠葵眼巴巴地瞅着她娘,听到她娘“吃,挖点尝个鲜”的话,笑开了嘴,抱着她娘的腿问:“那我们啥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下午去。”
午饭后,屠大牛去洗碗,许妍给屠鱼喂奶把尿,把奶娃递到他阿爷怀里,看葵已经把背篓给拖出来在等着了,进草棚里拿了铁锹和砍菜刀出来,等大牛洗了锅碗,三个人就出门了。
走进竹林,屠大牛把葵给抱起来走,许妍接过铁锹,砍刀放在背篓里由大牛背着,外面的竹笋都被村里人挖的差不多了,留下一个个新坑还没被掉落的竹叶掩盖,走过粗竹子,她掰掉竹身上还未掉落的半青半灰竹叶给扔进背篓里。
“娘,你掰竹叶干啥?”
“还有两天端午,要吃粽子啊。”
“不用掰,待会儿进去了在地上捡两把枯竹叶,你这掰下来半青半枯,回去了还要给晒干,麻烦。”会做饭的人发话,许妍也就停手了。
竹林深处来的人少,竹笋没有挖砍,导致里面的竹子长的密集,有的比脚踝还粗,有的却两指粗细,里面的光线有些暗,屠大牛放下背篓拿铁锹挖竹笋,许妍让屠葵别乱跑,跟着她爹,她则是拎着砍刀去扒拉竹叶,挑挑选选叠了两扎,就听大牛在喊并且在往这边走,她拿起竹叶和砍刀转身,还没走两步,腿脚定住了。
右边一步远的枯竹叶上有一条蛇,灰褐色,一动不动的趴着,三指粗,睁着眼,许妍保持着走路的姿势没敢动。
屠大牛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她不走了,刚想问,顺着她眼睛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条灰蛇,跟枯竹叶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瞅压根看不出来。听到身后丫头也在往这边跑,他急出了一身冷汗,后悔手上没掂铁锹,他给许妍手势,让她往左跑,他往右跑,跑快一点,或许就没事了。
但许妍没理他,而是手往后移,握在砍刀木柄的最后端,往前探身脖子后仰脚没动,握着砍刀的手举起来了,屠大牛吓得鼓胀着眼珠,踮起脚后跟准备跑过去帮忙。
而许妍眼不眨,手挥得又快又稳,一刀下去,蛇成两节了,恶心地在竹叶上翻滚,许妍却没晃神,而是后退一点蹲下去,伸长胳膊在扭曲的蛇身子上又砍了几刀,刀刀落地,竹叶都给劈裂了。
还有些手抖的男人跑过来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蛇身、劈裂的竹叶和竹叶上沾土的蛇血,伸手在他婆娘头上轻拍一巴掌,训斥道:“你疯了?遇到这玩意儿你不跑还要还要把它给剁了?蛇的反应多快你没见过?”
“这蛇有毛病,我看它一直不动,像是老人的摆子,果然,你看我把它剁了它才反应过来。”许妍很是冷静地解释,但看着竹叶上摆的几节蛇段,心里有些作呕,离的过近,蛇身子上的鳞片看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很是难受,像是猫爪子划在铁皮上发出刺耳难耐的声音,男人的咕叨声她听了却是不入耳。
用砍刀扒拉开竹叶,露出湿润的泥土,她挥着砍刀把蛇给挑在土上,手起刀落,像屠大牛之前剁包饺子的肉馅一样,拌着泥土,蛇被剁成肉泥,瞅着看不出颜色的一滩黏泥巴,她舒口气,用刀尖挖出一个坑,掺着蛇肉的泥巴给埋进了土坑,还用泥土给堆出了个土包。
拿竹叶擦干净砍刀上的湿土,捡起竹叶起身,这时才发现一直念叨的男人没动静了,眼一看,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背对她蹲着,怀里抱着他闺女,听到脚步声放开葵,无奈长叹一声:“唉~”
屠葵好不容易挣开了,拍着她爹问:“爹,你捂着我干啥?”
“不想让你乱看,胆子已经够肥了,不能再肥了。”着这话他眼睛却是盯着许妍的。
面对他的怒视,许妍满脸讨好,竖起两根手指保证:“我下次见了肯定跑”,看他不信,她继续:“真的,我是看出它在摆子才决定要剁了它的,杀一条少一条,今天是咱们运气好,万一下次有人进来被咬了呢,你是不是?”
屠大牛没是还是不是,俯身把葵给抱了起来,嘴里嘀咕:“真要命……”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一手抱孩子一手拿铁锹,背上背着的还有背篓,拿着铁锹在前面砸出响声,嘴里还呦呵着,是想着有蛇也能给惊走。
屠葵则是抱着她爹脖子往后瞅,嘴里一直问着她娘:“娘,你刚刚在剁啥?我刚走过去,就被我爹给捂在怀里抱远了,他不让我看。”到最后还有些抱怨。
许妍心情还有些激动,砍死蛇了哎,她看看自己的手,反应真快,暗啧两声,回答姑娘:“一只虫子,长的很丑,姑娘是不能看的,看了晚上要做噩梦吓醒的。”
“噢,我爹在保护我啊。”她摸摸她爹的黑脸,嘻嘻笑:“扎手。”手却没挪开,沿着她爹的下巴一直蹭着,边刺拉边笑,她的笑声荡漾在这竹林里。
回去后,许妍用皂角反复洗手去抱伸出手哭着要娘抱的屠鱼,看屠大牛在给他闺女洗手洗脸换鞋子,最后拿着瓜瓤子洗砍刀,屠老汉则是在剥竹笋,量着院子里的嫩鸡:“大牛,明天你去镇上买两只鸡回来,家里的鸡太了,还没二两肉,要是明天宏义一家来了,过节的时候一只鸡不够吃。”
“好,我明天也要去买雄黄,家里还有没有糯米?”
“还有个两斤,不用买了,咱们家里人都不咋喜欢吃粽子,两斤米泡了咱们吃着应个景,也够宏义一家吃的了。”屠老汉着。
晚上,夜深人静,葵已经睡熟了,床晃动了起来,许妍潮红着脸从薄被里探出头,刚深吸一口气又被扯了进去,屠大牛抵着她,压着她额头咬牙问:“知不知道轻重了?”
“重了。”她哽咽着嗓子。
屠大牛再次加大力气,训斥她:“你只是听过蛇摆子,又没见过,万一那条蛇正在准备咬你呢,你胳膊伸过去不就刚好被咬了?”
掐着她腰往下撞,看她手捂着嘴,他给拉下来问:“就是这样的,你是不是?”
“是的是的,我再也不去竹林了。”她求饶。
半夜屠大牛醒来,看许妍捂着被单摩挲,睡得正香,他放心地再次睡过去,敢杀蛇的胆子咋会做噩梦。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进来坐在床边问:“我借到木板车了,赶牛车进镇,你要不要去赶集?”
“不去”,她眼皮还有些红肿,搂着屠鱼喂奶,对他:“去医馆问问,除了雄黄还有没有其他熏蛇的东西,山上盖的屋子和猪圈都要撒。”
“好,你记得起来吃饭。”
“马上就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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