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葵跟着她娘学了三年的字, 会背会认会写的也就是千字文、三字经这些书上比较简单的字,许妍晚上睡不着,坐在油烛下翻看医书, 估摸了下, 要是扔给葵自己看, 她一半的字都不认识,最多半个月就不想干了。
开篇就是常见的婆婆丁、野菊花、苍耳子、桑树叶这些草药, 但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过了书上写的最佳采摘月份, 而且这些价格便宜,又是过季草药, 炮制好人家医馆也不一定收,还击孩子的热情,许妍快速翻看医书,找到了这个季节可以采摘的酸枣和山茱萸,这两样山上长的有,因为味道不好, 村里家家户户种的也有枣树, 山上的酸枣就没人理睬,没想到还是一味药材。
第二天, 在槐睡着或是有人哄的时候,许妍就翻着酸枣那页,通篇先读给葵听,采摘月份、酸枣样子描述、炮制要点……这些听一遍就能懂, 主要是要学不认识的字。
在纸上教葵写的时候, 一直默默自己空手练字的鱼也凑了过来, 许妍摸着他头, 问:“大儿子,你也想学?”
“这字我也不认识,娘,你教我的字我都会认了。”许妍只教了他握笔,写字也是一天只能写三刻钟,还分成三段时间,就怕让他手骨头长歪了。
“那你看着,能记住字咋念就行,你学得浅,这些字对你老笔画太多了,我们先从简单的学。”
晕头巴脑地教了一上午,许妍看两个孩子都比她精神,觉得这玩意儿太熬人了,一上午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一个字反复写,她都快不认识了。
“下午我带你们上山去酸枣,葵,你喊上大毛兄妹,孙鹤,还有那天在家里吃饭的那几个孩子,我们一起去。”许妍不想下午再在屋里念叨半天,干脆去酸枣,免得又过季了。
饭后许妍连午觉都没得睡,因为大毛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个个提着竹篓,扛着根竹竿,许妍抱着槐跟他们一起上山,屠大牛看她背着背篓,里面装的尿布、包被,怀里抱个软巴巴的奶娃,:“我看你就是没事自己给自己找事。”
“唉……”许妍吸了吸肚子,这时突然不想再生孩子了,她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但也就四岁前好玩,一旦开始认字了就要操心了。
得知这拇指肚大的酸枣竟然还是药材能卖钱,阿扇拉着她妹阿蝶凑到许妍身边,心翼翼地问:“许夫子,我们能不能也跟着葵一起学着炮制草药,分她一半,剩下的我们也去卖,我也想买丝带编头发。”
“行,咋不行,不用分给她,你们炮制的属于你们自己,你们要是想学,没事就来我家,我教葵的时候你们看着,能学成啥样完全靠你们自己。”许妍答应她,炮制草药卖钱比认字念书长大后多条出路更切实一些。
酸枣被大毛用竹竿给敲落在地上,其他人就蹲在地上捡,翻开枯黄的杂草,从湿润的地皮里给扒拉出来,回去的时候,一人给大毛捧了一捧,作为他酸枣时不能捡的补偿。
走到堰边,十来个孩子蹲在青石板上,篮子半浸在水里,听葵要把果肉捏掉,之后再碾破果壳,里面的枣仁才是药材,而且还要是晒干的。
许妍坐在堰埂上,就是为了看着别有孩子掉进水里,中途也有不少人来围观,跟许妍听摘了酸枣咋又把果肉给捏破扔水里了。
“酸枣仁是药材,我们摘了去卖钱。”葵抢话,一点都不担心村里闲人一哄而上,跟他们抢着酸枣。
“真的?”妇人向许妍确认。
“真的,但医馆里收的是酸枣仁,还是晒干了的。”
“能卖钱就行,要不你们这读书人聪明,真是哪哪都有你们赚钱的路子。”围观的人跃跃欲试,但又不好立马上山去酸枣,大人跟孩子抢东西,多少有点不好看,心里琢磨着明天早上再去。
有人走有人来,葵他们先是捏枣肉,后敲果壳,一下午脖子勾得酸疼,加起来一竹篮的酸枣就敲出来一碗多的枣仁。
“许夫子,酸枣仁值钱吗?”大毛皱眉问道。
他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不知道哎,但价钱应该不会多高,毕竟酸枣不是啥难得的东西,漫山遍野都是。”许妍。
“但这也太费劲儿了,我捏石头手都捏麻了。”他不可置信地痛嚎出声。
“嘿,子,铜板哪那么容易好得,要是一斤酸枣仁一两银,那咱们都不用种地了,把地里种上酸枣树,天生地养又不用除草,可心静了。”许妍叮他一指,喊葵鱼:“把你俩的东西拿着咱们回家。”
“回家了给摊在簸箕上晾着,累了一下午换来的,可别给糟蹋了。”许妍笑着叮嘱他们。
堰边的大人先比孩离开,离开的时候面色不好,第二天来找葵的多了不少孩子,许妍跟他们听,都是家里人让他们去酸枣的。
许妍就知道今天很少有大人去山上敲酸枣,怕麻烦,怕被没去的人嘴,比如“哎呀,那谁谁谁都要穷死了,跟娃去抢那卖不到几个铜板的酸枣子。”
许妍把葵这边给理顺了也到十月初了,上午主要教葵鱼认字背书,下午让他们出去玩半天,回来后葵处理她的酸枣和山茱萸,鱼跟着他娘继续背书。而羊兄妹三个跟村里孩子一样,啥时间有空就啥时候来屠家听一会儿,认一两个字,在灰盘上会写了再走。
“姑,我来赶牛车了。”宏义领着春苗进了屋。
“今天回去?”许妍搬凳子让春苗坐,她八个多月了,但因为一直干活,身子骨好,现在肚子鼓得老高,走路还很是灵活。
“姑,我不坐了,宏义把我送回去还要赶回来,早点回早点来,免得摸黑赶路。”春苗摆手道。
“赶不回来就住一夜明天再回,今晚让你姑父睡山上守夜。”
“没事,赶得回来,你家里还几十头猪呢,也要人看。”宏义已经把板车拉出来了,问:“牛还在山脚吃草?”
“嗯。”她随着两人往外走,被宏义叫住:“姑你不用送,我认识你家的牛。”
“我不去你拉不走,我家狗又去放牛了。”许妍笑着,她有些得意,自家养的狗聪明,喜欢放牛羊,比人还精心,屋里有人它们就去守着牛羊,生怕被人偷了,而且别看宏义来家里狗不咬他,但没主人在他别想当着它们面碰牛一指头。
“那还真得你出面。”
许妍偏头对春苗:“你回家了安心养胎生娃,等宏义来了我把米接下来跟葵一起住,有我照顾着你也放心些,她在山上也帮不了忙。”
春苗松了口气,她也有这个念头,但宏义他能照顾好孩子,他都这么了她哪怕心里担心也不好提出来,羊祥七八上十岁了,邋邋遢遢地也无所谓,米还又是女娃,照顾不精心她担心再给弄病了。
“那麻烦姑了,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宏义做饭好一顿歹一顿,米嘴又挑,不合口味的饿着也不吃,而且这天越来越冷,她人,我担心她再冻病了。”春苗应了下来。
“没事,她喊我姑奶,没啥麻不麻烦的。”
走在路上,宏义皱眉春苗:“姑忙的不得了,又是教孩子念书认字,还带的有奶娃子,屋里还有一摊活儿,把米塞给她带不知道要添多少事,你要是不放心早该的,我把她也带回去,你们娘俩住在老家有娘伺候着。”
“她一岁就来这儿了,三年就每年过年回去一次,她跟我回去跟谁玩?没羊哥俩带着她闹起来了我大个肚子经得住?”春苗有些心烦,这男人光把米带回去让他老娘哄,也没想想他娘对米有没有啥感情,带回去了也是带在身后干活,而且家里伙食也没这儿好。
“咋就没人玩了?宏英家两个娃不是孩子,这还是她亲堂哥堂弟,如果以你这样想,以后他们干脆别来往算了。”许宏义鼓着眼睛瞪她。
“我又没不来往”,总归春苗还是觉得气虚,心里真实的想法难以启齿,软下声音:“你要是担心给姑添麻烦,就白天把米带上山跟她哥哥们玩,晚上跟葵睡。”
“在山上睡跟葵睡哪有啥区别,而且听葵睡觉也不老实。”他皱眉念叨,但也懒得听春苗再咕咕叨叨,断她的话:“算了算了,等我回来了再看,你回去好好生孩子,别操心这儿的事。”
“憨犟憨犟的,一根筋的犟驴。”春苗心里骂他。
拉着孕妇,宏义不敢走太快,等到家了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从锅灶里掏出几个滚烫的番薯,拍拍大侄子的头,:“大麦,大伯饿了,把你们烧的番薯给吃了啊,过年回来给你们带糖。”
“好,大伯你吃吧,番薯刚挖出来,家里多,我跟弟不馋。”
刚过秋收不久,农人累的干瘦干瘦的,红莲盯着她大嫂的双下巴,白净的手腕,再看看自己手上刚掉血痂的红褐色印子,心里不是滋味,这走出去自己更像大嫂,而自己分明比她五岁。
她知道她男人跟大伯子感情好,他又是个闷脑壳,觉得大哥在外挣钱,家里的田地就该由他操劳,她酸了几次还被甩了脸子,长了记性她就不再提了。
在春苗回来第五天,吃晚饭的时候,她随口了一句:“我看姑姑父养猪不定就要养半辈子,那大哥大嫂也撒不开手,不如我们就搬家搬去后山村,他们那儿的田地比我们这儿还肥沃些,爹娘能天天见孙子孙女,我家大麦麦也能沾点光认几个字。”
春苗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就是抗拒,自己当家做主久了,没人愿意再受公婆妯娌的管束,自己一家住在山上,吃多吃少全随自己。
她停下筷子:“没地方住啊,搬去了还要买地皮重新盖房子,总不能搬去山上住,总共就一间房加个杂物间。”
红莲暗地里翻白眼,她就知道这个大嫂表面憨厚,实则心尖,把嘴里的番薯皮呸到地上,不带正眼看她,:“那大嫂你给支个招,搬去哪儿不用买地皮盖房子?还是搬个家又住进人家不要的破烂房子里,然后再攒钱扒了再盖。”
宏英捏了她胳膊一把,训她:“好好话,大嫂还怀着孩子呢,风就是雨,这事是爹娘商量决定,而且大哥也没在家,这没用。”
“嘁,的像是谁不会怀孩子一样?”她不服气地声嘀咕。
而宏英爹娘从始至终没发表意见,晚上睡觉时,许大嫂从墙根挖出来一个瓦罐,被摸得蹭光瓦亮的银子倒在床上又一个个捡进瓦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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