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槐肚子里空荡荡的, 一碗番薯粥下肚压根不抵饿,但他也没不识趣耍赖多吃一碗,拉住被角遮住眼睛, 想着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
没多大一会儿又觉得被窝里憋气, 头从被窝伸出来长吐一口气, 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侧耳细听还是有声音, 他下床开门就看他姐站在外面。
葵推门进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两个番薯, 搁桌子上了就要出门。
“姐”,槐轻声喊她:“我上午的话都是胡的, 没有不想让你在家里住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哪怕以后你嫁人了我也希望你多回来。”
“嗯,我才不往心里去,家里有爹娘在,你就是不希望我回来也白搭。”葵面向敞了口的门平淡地。
“你是我亲姐, 我咋会不希望你回来, 你要是还生气就再我一顿,我以后不再胡了。”
这时葵才转过身, 伸手拽住他的腮帮子恶狠狠地:“你以后再乱话,我直接折根柳条回来抽你屁股蛋,不抽出血印子不停手。”
“我不了,也不跟别人学了。”他保证。
“行了, 我回屋了, 待会儿番薯皮记得扔出去, 屋里也开窗散散味儿再睡。”葵轻手轻脚的出门, 路过爹娘门前听里面没声音,想是睡得沉,踮脚快速推开自己的房门,杠上房门安心睡觉。
等右边的房门开又关上,听院子里有狗过来把院子里的番薯皮捡吃了,两边都安静下来了,中间这间屋里才有人话的声音。
“这次槐可是能长记性了,得老实一段时间了。”许妍侧躺着对里面睡的人。
“还是要舍得教训才行,今晚吃饭我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舒坦,也不像之前我们一句他就犟一句了,以前他野习惯了我也看习惯了,还好你发现的早。”屠大牛双手交叉枕在头底下,心想他时候要是有娘在,也不会糊里糊涂的混那么些年。
“三个娃还是鱼最省心,聪明懂事,知道啥事该做啥不该做,念书也没让人催过,一年四季刮风下雪都定时定点的去私塾。”屠大牛感概,心想还是念书多的人心里最有数。
年后,开春。
黄家私塾的书房里,黄岷翻看着屠青榆的文章,年前下雪了他就不让他再来私塾,给他点明了要看的书,让他写出五篇关于赋税、劳役、水利、种植收成和官职改革的看法。
他皱眉问:“我给你的那几本书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过年没事做,我没事做就都翻看了两三遍。”
难怪,黄岷心想,但又觉得奇怪,书看得越多应该是更有自己的看法和感受,而这五篇策论多是叙述即有的情况和前人的观点。
“那几本书你都看得懂?”黄岷问。
“官职改革有些不明白,赋税、种植、水利和劳役在平常也多有听到,书都看得懂。”鱼看夫子紧皱的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此之前他还还对自己的策论挺满意的,不知道哪儿有问题。
“给,这是董戚他们的文章你翻着看看,他们和你相比,对赋税什么的理解的没你理解的透彻,但他们的策论整体看来比你的好。策论的目的是向考官展示你对某件事的看法,然后用前人的话和既定的事实来证明你的看法不是胡编乱造,而你写的策论全是书中别人的观点,没一点你的看法,你这更像是把一本书给概括出来了,就是别人要花三天看完的一本书,你的文章就起了个缩短时间的作用。”
黄岷认为屠青榆年前没听清他的话给搞错了,也没多什么,把文章递给他,:“你回去再重新写,写完了再拿来给我看。”
鱼接过文章塞进书箱里走出门,脑子里想的是董戚他们的策论,在他看来以自己跟他们的水平,谈论赋税之类的像是儿过家家,全是假想。他回家又翻看一遍书,窝在家里半个月重新写了五篇策论,再次去了私塾。
“我问你,书中有人认为以钱代人服劳役过于不公,因为有人会在服役的过程中丧生,也有人以钱代人服役正常,像商户人家要是去服役了铺子就没人开了,而冬闲春闲的时候乡下男人都窝在村里闲磕牙,还不如代人服役赚银子,反正他们已经忙累习惯了,你是怎么看?”黄岷靠在椅背上问。
鱼皱眉思考,每逢征劳役,他爹都是拿银子发的,他也听人谈过挖堰修城墙的时候会死人,村里的男人每次服役回来都又黑又瘦,那时候他庆幸他爹不用去,这就是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问夫子。
“那你就是偏向赞成以钱代人服役”,黄夫子给他总结,引导道:“你赞成就要你赞成的理由,举例以钱代人服役的好处,再用前人的话来证实你的有理有据,这就是策论,你回去好好想想,再重新写了拿来给我看。”
“哎,等等,你把你过年的时候写的也给我,把你写的都忘了再重新写,好好想,策论里一定要有你的观点,代表的是你的意思,你念书是为了明理,而不是照着书里的法做事。”黄岷细细嘱咐,把前前后后他写的文章都给压在砚台底下。
鱼走后黄岷的儿子进来,坐在椅子上闲聊:“我看青榆苦着脸出门,咋了?你训他了?你不是最看好他嘛?”
黄岷叹口气,把桌上的策论递给儿子,:“这孩子念书的态度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好的,舍得下苦劲,有耐心也有韧性,家里条件也好,年龄也正正好,平时没得烦心事,比我年轻的时候读书更能沉下心,所以童生试一次就过,名次还是我教过的孩子中最好的,谁知道他会在策论这方面不开窍。”
翻看策论的男人粗略的扫过这十篇文章,第二次写的比第一次的还不如,没有条理不,文章写的也呆板。
“奇怪,我们都是看不进去书或者是理解不了,在写策论的主线上倒是没遇到过这事,你要不给青榆解释写策论的步骤,让他按着既定的步骤来?”
黄岷摇头,读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院试也不是那么好考的,青榆要是在这方面通了关窍,院试是十拿九稳,要是不开窍按照固定的步骤来,写的也是入不了眼,文章缺乏灵气,容易走进死胡同。
一个反复写一个耐心指点,屠青榆把这些书都要翻烂了又买了不少书,他的策论才稍稍能入眼,不再是黄岷看了就丢。
在这大半年里屠大牛隔三差五的给大儿子熬骨头汤熬鱼汤,精心准备饭菜,家里吃剩饭剩菜的狗都胖了,鱼还是一直在掉肉,又赶上在长个子,他真细的像麻杆了,入秋的时候,他去年的衣裳穿身上像是偷穿了他爹的衣裳。
许妍好几次跟大儿子考不上秀才也没事,整个镇里的童生也就几十个,有些人读书读到胡子花白也没考中童生,他已经比很多人强了,让他别急,身体为重,家里有钱他就是考五六七八次也供的起,但鱼当时点头应了,晚上还是点着油烛熬夜看书。
“槐,你每天早上跟晚上拉你哥出去跑跑,不跑出汗不能回来。”许妍在饭桌上当众下命令,给鱼:“我买了个大锁回来,以后晚上到了戌时中,你就回屋睡觉,书房我给上锁。”
鱼摸着头发对他娘笑,:“我身体没事,每天吃好喝好,就是个子长得太快了才显得瘦。”
“不行,听娘的话,你考不考得上秀才娘都无所谓,你外公以前是出了名的许老秀才我也没得到好处,你弟沾书就瞌睡我也没他骂他不争气,你看看你这样子,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子,走路也发飘,再熬下去我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许妍眼酸,捂着眼睛掉眼泪,嗓子里像卡了个番薯块子,噎得她喘不过气。
这是三个孩子第一次见娘掉眼泪,鱼收了笑,走到他娘身边,抚着他娘的背安慰:“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头发比我头发还乌黑油亮,别哭了,你再哭我爹该捶我了,我听你的,从今晚开始,我跟槐出去跑跑,不出汗不进家门,晚上也早早睡觉。”
“早听话不就行了,非得把我也急得吃不好睡不好。”许妍擦干净眼泪,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晚上姐弟三个绕着村子慢慢地跑,槐凑在他哥面前,叹道:“你可算是正常了,之前你那拼命的劲儿我看着都害怕,下次要是再看不进书你就想想我,有我这个看书就头晕想睡觉的弟弟,你身为我哥,笨点是正常的,别为难你脑子。”
“对对对,我们就是平常人,你还,秀才要是那么容易考,人人都能当县令了。”葵附和道。
鱼拍了弟一巴掌没敢话,从村尾跑到村头,还没跑到家他都挪不动腿了,嗓子也干的冒烟,像是在咽沙子似的。
每天吃好喝好又被家里人盯着到点就睡觉,按他娘的,脸上总算有点肉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好了,对策论也算摸到边了,虽然黄夫子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他开始指点策论上的毛病了,给他讲书上的话用在他的策论里合不合适。
腊月,齐甘澜再次来送年礼,他现在来屠家像是来自己家,槐烦他来找他姐,他一来他姐的眼睛就不在家里人身上了,讽刺他:“你跟个偷来踩点样的,对我家比对你爷奶家还熟悉吧。”
“弟,你也有当偷的时候,以后你向我取经我毫不吝啬的全教你。”齐甘澜带着点得意地,翻年再有五个月葵就满十八了,她要成他齐家的媳妇了,守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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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啦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