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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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年后。

    “哎你们真别,鬼族新上任的那个鬼君还真有两下子,年纪轻轻就杀了三个长老立威。听他是许青轲的儿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许青轲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哪里来的儿子,我看八成啊就是图个名正言顺。不过这个新鬼君雷厉风行,阴狠毒辣的手段倒是和许青轲十分相像。”

    “可我听这许世安就是许青轲的儿子,当年许青轲死的时候他老婆可是怀了孕的。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思无邪里头那位当年去鬼族抢亲的事儿,是许青轲他老婆在他死后就去投靠那位了,这许世安就是在那位边上长大的。”

    “这话可不能乱,消息靠谱吗?”

    “当然靠谱。那许世安之前在壑须谷求学,我侄子就是他同学,他亲眼见到思无邪那位来接人的。前几年曲家那位少爷被害的断腿,可不就是那位出面给压下来的。”

    客栈内,一桌茶客走了。直到玄思走出客栈,宁长渊才回过神来,赶忙放下手里握了半天一口也没喝的杯盏追跑出去:“走这么快做什么?”

    玄思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宁长渊道:“在想西海腾妖的事。”

    这么明显的谎言,玄思并未拆穿,他只是警告道:“鬼族的新鬼君行事暴戾,手段残忍,近来有许多不利于你的流言,你要多上点心。”看宁长渊的表情便是没有听劝,玄思心中无可奈何。

    宁玄二人约好回珈蓝一趟再去西海,玄思早早做好了准备去思无邪找宁长渊。从西门雪问口中得知宁长渊出去了,他就在思无邪内等他。这时候白带着一封信飞来,玄思本无意拆看宁长渊的信件,只是那只傻鸟自己撞到墙角跌了下来,嘴巴里叼着的信也一并散落下来。

    玄思低头正好瞧见是许世安写给宁长渊的信件,约他傍晚见一面。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玄思大手一挥那封信件即刻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宁长渊拐进墙内:“阿泽,我们走吧!”

    玄思点点头,二人一同出发前去西海着手处理腾妖之事。

    另一侧,离开爻措山重回鬼族的新任鬼君苦苦等了宁长渊一宿都没将人等来,第二日天亮的时候,手下来报:“鬼君大人,思无邪与月下弦的两位神君昨日傍晚一同出发去西海了。”

    许世安站了太久,腿都有些麻了。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半晌,他低下头,轻轻叹一口气道:“哥哥,我多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啊。可最终,你还是选了他。”容貌出众的青年垂下眼睑,再睁开时,眼神中俱是嘲讽,而后,化作一滩冰凉刺骨的霜雪。

    长风吹动将许世安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他一扬袖袍,冷声道:“走吧。”

    ·

    西海腾妖祸害未绝,宁长渊收到一个消息,是有人闯进了思无邪。玄思继续留在西海,宁长渊先回去一趟。

    待他赶回时,见西门雪问一脸丧气地跪在门口,他身上受伤不轻,脸颊都被肿了半边。西门雪问哭丧着一张脸,嗫喏道:“对不起神君,我没守好思无邪。我没想到许世安他......他会带人闯进来.......梨园.......梨园毁了!”

    宁长渊赶忙跑去梨园,只见一片落叶断枝。他跑去石凳旁,蓄养徐子陵魂魄的那株已经有些人形的梨树被砍落在地。宁长渊施了法术却半点灵息都没探到。徐子陵的魂魄完全散了。他跪倒在一片残枝落叶间,难以置信,在他出发去西海前还与他唠唠叨叨的人,是真的彻底不在了。

    西门雪问追来,见他一脸隐忍的悲痛,担忧道:“神君。”

    宁长渊问:“他了什么?”

    西门雪问道:“他他要报仇。不仅仅是思无邪,从前些天开始,清荷吴家,西秀邓家,还有慕容家.......都遭到了许世安的毒手。”

    这些都是当初引发琼城地震的家族。他的确是在复仇,为盲音复仇,也为他自己复仇。

    宁长渊想起什么,心头猛地一跳:“琴川谷。”如果许世安全部想起来了,那他一定会去琴川谷。

    “上邪!”上邪神剑应声而出,宁长渊来不及交代什么,御剑匆匆赶去琴川谷。

    琴川谷上笼着一片雾气,宁长渊闻到了血腥的气味。经历过弑神之战的尸山血海,他对血腥气味已经十分敏感。

    待他落下地面,见琴川谷百花尽枯,从前还未到谷口的蟋蟀虫鸣竟一句也听不到。四下是一片枯萎的死寂。

    他越往谷里走,那股血腥气味就越重。走了不到十丈,他看到了尸体,一具具尸体,有的挂在树上,有的淹死在溪流里......其中,有青年也有老者,甚至,还有不到五岁的孩子......

    宁长渊看着一张张狰狞的脸孔,看着他们死后扭曲的姿势,脑海中不自觉响起他们被杀之前的痛苦挣扎。

    一声声求饶一声声悲鸣在他的脑海里咆哮,将他的胸腔都要震裂。足底下的土壤几乎被鲜血染透,宁长渊捏紧了握着上邪的手。

    突然,有声音响起,宁长渊耳尖一动,御着上邪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而去。

    他御剑在半空时,正见“许世安”拿着他教的剑法杀人。又一具尸体倒下,宁长渊已是怒不可遏。从前听鬼族的新鬼君做了什么恶事,他没亲眼所见,就可以装作听不见看不见。可是如今......

    宁长渊怒斥一句:“畜生!”

    足底的上邪已经应声而出,锐利剑锋不偏不倚穿心而过。

    宁长渊落在地面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许世安”。对方正木着一张脸看他,宁长渊更是来气,提着上邪一剑朝人的脑门劈下,那时候,他看到了对方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和脸上的木然天差地别,好像藏了很多东西想要告诉宁长渊。那绝不是许世安的眼睛。

    背后传来一阵笑声,可已经来不及了。

    宁长渊应声看去,他看着长大的绯衣少年换了一身鬼族的玄衣,长发被高高吊起,一双眼睛正嘲弄地看着他。

    许世安在这里,那这是?宁长渊猛地松开手,上邪神剑顺势滑落。眼前人的面具被剑气劈裂,将他的脸上从中间劈出一道血痕,□□掉落下来。李宣阳一双漆黑的眼眸写满了悲伤,他没来得及一个字,就倒落在地,再没了生气。

    宁长渊跪倒在他身边,用尽了一切的办法,却怎么也不能将人喊回来。

    许世安远远立在一侧,看着宁长渊仓皇失措的痛苦。他抽了李宣阳的筋骨,将他做成了一具提线木偶,又给他戴上了画有自己容貌的面具。故意等到宁长渊来,操纵李宣阳的身体让宁长渊撞见这一幕。

    他告诉自己他做这样恶劣的安排,就是为了要宁长渊亲手杀死自己的朋友,他要宁长渊痛苦。可他并不承认,在看见宁长渊看向“许世安”时脸上的那抹恨意,看见他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他的心间被恶狠狠揪了一下。

    许世安看他拼尽全力的无用功,嘲讽道:“哥哥,没用的。他的魂魄已经被你砍散了。”到这里,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几不可察地痛楚,“哥哥,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宁长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是你!”

    他的眼神这样恨意惊心,不加掩饰。许世安笑了,他瞪圆了一双眼睛,生的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孔:“哥哥,杀他的人是你,你怎么能污蔑我呢。”他不遗余力地激怒着宁长渊,“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哥哥屠了琴川谷,杀了李谷主。”

    他眼睁睁看着宁长渊怒气冲冲地向他走来,宁长渊一把攥紧他的衣领,将人提离了地面。

    许世安喘息有些急促,脸上却仍旧带着笑,一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哥哥,你要杀了我吗?像当初我爹一样杀了我吗?还是,像杀我娘一样的杀了我?反正他们都是死在上邪下,也没什么差别。”

    提起盲音,宁长渊眉心不自觉抽搐几下,他几乎在一瞬间被拉入了不堪回首的痛苦回忆里。

    腾腾的杀意在那一瞬褪了个干净,他颤抖着双手质问他,眼睛却不敢直视许世安:“......谁告诉你的?”

    许世安道:“重要吗?”

    宁长渊的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蓦然间松了手,许世安顺势逃开:“宁长渊,今日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话音一落,他遁光离去。

    徒留脑袋闷声作疼的宁长渊在原地泥潭深陷。他想起了多年之前,他追查当年桃源一案时误入了一个迷宫一样的地方。而后他在里面见到了本应该死在琼城地震中的盲音......为了开大门,盲音一头撞死在了他的剑上......

    脑海里尖刺的阵痛逐渐散去,宁长渊瘫倒爬起,眼前一片尸山血海,李宣阳的尸体在夜风的吹彻中僵硬冰凉成了一块石头。

    ·

    思无邪。

    “神君,神君?太和仙君来看您了。”西门雪问敲了半天门,里头都无人答应。

    自从琴川谷回来,宁长渊便一声不吭将自己关在了房里。三个月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谁来都不见,就连武帝派来问话琴川谷的仙官也吃了闭门羹。宁长渊丝毫不在意外头的流言,任他们一路疯传。

    西门雪问十分发愁,如今他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玄思,可是玄思还在西海,听这回的腾妖之祸闹的很厉害,上个月武帝刚派了净无尘的拂月仙子前去相助。他们这一时半会估计都回不来。

    送走了太和,西门雪问发愁的转向正在院子里喂鸟的傅云遥。从去年开始,傅云遥隔三差五会来思无邪一趟看看白。西门雪问看他这么熟练喂鸟的动作,脑海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莫不是这云上君很早前就开始喂白了?

    傅云遥见西门雪问正盯着他,淡淡道:“由他去吧。”

    西门雪问也知道,宁长渊这人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不过这回的事儿对他的确击很大。需要多一些时间,他跟着着急也没用。

    傅云遥话音刚落,门突然被踹开。西门雪问惊喜道:“神君你出来了!”

    宁长渊阴着一张脸,他看了一眼西门雪问,又看了庭院里的人一眼。抿着唇,身形一动遁光而去。

    ·

    修罗鬼道。

    身着雪衣的战神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趴在地的玄衣青年,一柄长剑正对青年的脖颈。

    许世安擦过嘴角的一丝血丝,嘲弄道:“你终于后悔了吗?”

    宁长渊见他还是不肯悔改,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他余光瞥见当年他送给许世安的那把无形密钥制成的金锁,还挂在许世安的脖子上。他抬脚一踹,将人踢落到漩涡边缘。

    漩涡之下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鬼道,里面关押着犯下大错的被流放的恶神野鬼。人进去了就是送去口粮,不出多久就能被啃得渣都不剩。

    许世安的一只手牢牢攀在漩涡边缘,他的眼底流露出一抹仓皇,对着宁长渊发出求救:“哥哥!”

    下一秒,宁长渊面色冰凉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进了漩涡之中。许世安满眼恨意地看着宁长渊离他越来越远,身体不断下坠,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

    七年后。

    “前段时间凡间那事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在传是许世安做的?不是许世安死了吗?”

    “嘘,你可别了。上个背后议论修罗鬼君的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姓齐的第二天就被人砍断了双手挂在房梁上,接上狗爪后又被人扔到市集供人亵玩,还被卖到青楼任人参观,寻常人哪能有这样歹毒的心肠。别提了别提了,惹不起的。”

    凭借着郑家惨绝人寰的血案,许世安席卷重来的消息很快传的人尽皆知。而此次回归,他明显比从前还要阴毒残忍。从郑家开始,三个月内,许世安已经杀了三十几人,其中不乏德高望重的仙门前辈。

    如今,许世安这个名字犹如禁忌,不敢轻易被人提及,生怕出口就会遭来一场横祸。

    ·

    荒山。

    “鬼君大人,思无邪的贺礼已经送去了。”下属递出一颗幕珠,珠身的光芒中重演了一遍宁长渊看见那封“贺礼”时五彩纷杂的脸孔。玄衣青年低低笑了一声:“表情真精彩,不枉我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大礼。”一双眼睛折过锐利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眼臂上的三个刻字,已经变成了一道丑陋的伤疤,牢牢攀附在皮肤上。眼底笑意褪去,只剩一片霜寒,“信也送到了吗?”

    “送到了。属下亲眼看着那只鸟飞入思无邪的。”

    “很好。”许世安目光定定地看着幕珠里不断重复的宁长渊的脸,想起多年前他写信叫宁长渊出来见上一面,可对方为了玄思再一次爽了自己的约。这回他送上这么一份大礼,对方总不见得再对他视而不见,“哥哥,这回你可不能再叫我失望啊。”

    ·

    思无邪。

    宁长渊从外头回来时,见白正在院子里跳,胖胖的身子一蹦一蹦的,这些时日它又圆润不少。圆的叫宁长渊怀疑它到底能不能飞的起来:“叫你少喂一些。”

    西门雪问道:“不是我喂的,是云上君。”

    “傅云遥刚刚来过了?”

    西门雪问点点头:“方才白回来,云上君给了喂了几口东西就急匆匆地走了。”

    这些时日傅云遥好像隔三差五就来一回,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故意避着自己还是他们两是真没缘分,也没能遇上两次。这回自己一回来,人前脚就走了。宁长渊深深怀疑,傅云遥是故意的。否则这鸟才喂了一半,怎么就突然走了。

    宁长渊蹲在白跟前逗了会儿鸟,太久没与他一块儿玩耍的白显得格外的兴奋,滚着身子在地上追宁长渊扔出去的吃食。没过一会儿,白嘴巴里从角落叼回来一样东西,宁长渊伸手开,发现是一张的信纸,里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想当初,还是他握着许世安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的字:哥哥,酉时我在爻措山等你。

    这信分明是白带回来的,可是怎么被人扔在了角落?他抬头看看天色应该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没再多想,赶忙赶去了爻措山。

    待他赶到爻措山时,乌金已经坠下山头,天地间一片快要褪尽的血色,酉时早就过去。爻措山空空荡荡,他跑到约定的地点,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只余雪梅树下一滩血迹还有两三根遗落在树干上的黎骨钉,他顺着血迹一直向前走。好像是有人在地面上爬过,走出一段距离后,血迹完全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  我现在就是恨不得把大纲贴出来了,道长先看到的信然后去帮宁长渊赴约所以身中三千黎骨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