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旁若无人 若是等下我 不敌他们,你便先……
程云游至三琯身边, 看了看她被燎出的水泡。
他一愣,掬起一捧水洒在暗黑的地面上,温热的水仿佛浇在热锅之上, 瞬间沸腾。
这温度, 绝非足底能承受。
程云举目四望, 百丈之内皆是如岸边一样的黑石滩, 怕是都与这岸边同样温度。百丈之外,倒有低矮的山丘, 被枯黄的野草覆盖。
“你轻功卓越,自己一个人的话, 能过去吗?”三琯紧紧看程云。
程云抿唇:“百丈距离, 轻功无用, 怕是插翅才行。”
下游滚烫,不得上岸。上游冰凉, 水流湍急。
这条石羊河, 分明是条索命河。
两人此时再无方才初初逃离冰水,泡在温泉时的闲情逸致。程云脚下踩着森森白骨,心中不免绝望, 却仍想放手一搏。
他想了想扶着船篷, 靠在岸边,一件件脱下身上的衣衫。
“事出紧急, 你…多担待。”程云抿唇,低头道。
“都这会儿了,江湖儿女不拘节,还扭捏个什么劲?”三琯一眼看穿他意图,深吸一口气潜入水里,连自己的衣裙都脱下来递给他。
脱下的湿衣服被程云裹在了足底, 厚厚地缠了一层又一层,远远望去像是脚底上长了个大粽子。
三琯眉眼弯弯:“…自古以来只听闻女子缠足,着实不公平。今天看你也缠这么一回,倒也不错。”
大难当头,她仍能得出笑话。这样乐观大方的好姑娘,让他心底里尊敬喜欢。
程云便也浅浅笑了,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我阿娘、我妹妹都是天足。遇见你时,在九方客栈的茶桌上瞥见你也是天足一双,那时便觉得…不知会不会像我妹妹的脚丫那般,白白胖胖,真好看呐。”
大难在即,他话再也没有了克制和拘谨,直勒勒地看着她,眼底浓得化不开。
三琯泡在温水中的脸颊似乎更红了些,咬唇轻轻推了下程云的手腕。
程云抬眸,深深望她一眼。
定王府覆灭十年,他卧薪尝胆亦有十年,放下自尊摸爬滚十年,一身功夫不上精进,唯有梁上轻功,配得上三琯的“卓越”。
程云紧咬牙关,将全身气力凝结在腰身上,猛地从水中鱼跃而起,仿若迎着朝阳化身为龙的蚣蝮。
他身上的衣服都包在脚上,此时赤/身/裸/体,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天神下凡一般。
三琯目不转睛,看得呆了。
可却还有人,也看得呆了!
便是程云裸/身出水的同时,那黑石滩中传来一个女子惊讶又娇羞的轻呼声:“诶呀!”
黑石滩中竟然有人!
“云哥哥!”三琯猛然转头,朝着那女子出声的方向提醒道。
程云动作却比三琯的声音还要快些,只见他足尖一点,在黑石滩上借力跃起,朝那女子藏身的大黑石扑了过去。
地上被他踏过的地方留下一滩水渍,又顷刻间蒸发不见。
那女子大约双十年华,一身轻 薄纱裙,长相娇俏可人。只是不知为何,好像并不怕这滚烫的地面,跑跳丝毫不受影响。
程云赤/身扑来,她却顾忌着男女大防,一手捂着眼睛不敢看,怒喊道:“你这男子,要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怎的脱成这样?”
程云心知若是耽搁太久,脚下布包水分耗尽,必会受伤,因此下手毫不留情,招招都下了杀手,丝毫不理会那少女叫嚣什么。
那少女明明捂着眼睛,拆招却十分得法,脚步轻盈,连闪带避,躲过程云两三次攻击。
程云一口气竭,不得不再次点地,这次隔着湿热的布匹,都已感觉到了热烫。
他心下着急,出手更显急迫,指尖夹着刀片对准少女的喉咙狠狠划过。
少女哼一声,侧身闪过。捂着眼睛的那只手放了下来,她另一手腕上挂了串铃铛,滑落至她掌间。
“你这人,白长了那么好看的身子,怎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她声音渐渐阴狠,“待我捉住你,阉了你给我爹爹泡酒喝!”
那铃铛如流星锤,挥出时速度极快,风声啸啸。程云猛地后退,腾空之时,却不知是落还是躲。
电光火石间,三琯从水中一跃而起。
火铳虽因浸水不能再用,但是她腕间的穿云弩却还完好无损。
只见三琯扬臂振腕,金缕叶片从穿云弩中闪电般射出,直直朝着那女子面门而去。
若非三琯在水波中射箭,影响了准头,否则只这一下,便可取那女子性命!
那少女被金缕叶削飞了半片衣角,惊魂未定。
程云瞅准空档,直直扑来,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将她压往滚烫的黑石滩上。
那女子铃铛脱手,全身的力气都顶在肩上,拼命哀求道:“不要,不要!我还没有嫁人,烫出一身疤痕会遭夫家嫌弃的!大侠,你们不过就是想上岸嘛,我帮你好不好,犯不着要我性命!”
她年龄本就,神情娇憨,此时恐惧至极浑身瑟瑟发抖,倒真有些像不谙世事的邻家女孩。
程云不为所动,力道丝毫不见放松。
三琯一向心软,又见那女孩哭嚎声音愈发凄厉,便远远喊道:“云哥哥,你先看看她穿的什么鞋?”
黑石滩地面滚烫,那少女亦是肉身凡胎,很怕跌倒受伤。可她走在石滩上却如履平地,丝毫不怕烫——如果不是她长了一双有异于常人的脚,那便只能因为鞋子上有古怪。
程云得三琯一句提醒,恍然大悟,侧身弯腰,探手去脱那女子的鞋。
只见她足踝纤细,脚上套着一双碧绿澄亮的玉鞋,足底处却是一片坚硬的陶瓷。
玉为鞋面,瓷为鞋底。
原来是瓷底做的鞋!难怪不怕烫!
有了这双鞋,就再不必怕这地面滚烫了!
程云毫不留情,一把拽下那少女的鞋子。
少女失去了鞋子,哀哀叫着,再不敢站在地上,只能像八爪鱼一样扒在程云的后背上。
程云努力甩,她却拼死抱着程云。
一男一女 正在石滩上纠结中。
三琯看得又是着急又是好气。
可便是此时,远方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昉怡!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远处一个黑面长髯大汉,带着数十家丁,人人都穿着玉面瓷底的鞋,手持木棍,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滩上纠结的两人。
程云赤/身/裸/体,身上水珠晶莹。昉怡光着一双雪白脚,扒在他的后背上。
两人脸色绯红,各自大汗淋漓。
这场面看起来竟暧昧至极!
黑面长髯大汉看起来像要虚脱,被几个家丁扶着才没有倒下:“...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做出如此败坏门风之事,男女大防被你抛到何处?你是怎么读的女则女戒?昉怡,你这是…这是要气死我吗!”
昉怡眼圈微红,委委屈屈叫了声“阿爹”。
程云见她分神,冷不丁将她从肩上扯下,远远抛了出去。
他抛得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黑面长髯大汉连忙飞身去接女儿。
而程云此时已拎着昉怡的鞋子,回到了三琯的身边。
“没事吗?”他定定看她,将鞋子递过去,“你先穿上,来者不善,若是等下我不敌他们,你便先走。”
两人目光交汇时旁若无人,丝毫没将岸上其余人放在眼中。
昉怡被亲爹接下抱在怀中,直勾勾瞪着程云和三琯,眼神又是不甘又是委屈。
那黑面长髯大汉见女儿无事,终于松一口气,转身冲着程云和三琯作揖:“敢问来者何人?因何事擅闯我四季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