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三思而行 你心里有我,你杀不了我……
心底悲凉一点点扩散, 李承衍半跪在郑三琯面前,慢慢抬起脸。
“从那个时候…就想杀我了吗?”
他拼了命想护她周全的时候,她却处心积虑, 设下一道道连环计。
“阴山石壁里, 为何没动手?”
他的笑仿佛在哭。
“杀了你, 我也逃不掉。”
她却连眉梢都没有动摇, 哪怕一下。
你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死了, 你也活不久。
马背上他半是警告半是玩笑,却不知原来心底深处, 她比他更清楚。
李承衍缓缓闭上眼睛。
枉费他从长在刀光剑影的深宫中, 自诩计谋天下无双。到头来却被程云和三琯, 耍得团团转。
“给我下毒,是只想…杀我一个人?”
不在两军对阵的时候以火门炮灭齐军数万人, 亦不在一路上设伏杀溃兵主将——却只是用沧水上十余只竹筏, 将他一个人诱至河水中央。
原来自始至终,他们想杀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是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么简单的道理, 定王世子李承云如何会不懂?
李承衍死,他们报了仇。齐军却并未被彻底歼灭, 得以渡过沧水苟延残喘,待蛰伏后伺机重来。
并不擅长带军的四皇子与齐军残部仍会纠缠,精力被分散,压根来不及顾及…郑三琯和程云。
想要避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结局——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狡兔和飞鸟,都不要死干净。
“今日杀了我, 你们替程四要和师父报了仇,然后呢?”李承衍一瞬不瞬地看着三琯,“逃到快活林去?”
三琯缓缓点头。
阴山月下,她以皇位试探程云。权势滔天,一逐天下的野心仿佛埋藏在骨子里的冲动,驱使每一个龙子龙孙。
程云却只是微笑:“只愿闲云野鹤,做一个江湖漂泊的大侠…再讨上一房老婆,最好十分懂得侍弄花草。闲来无事,还能给人下个毒什么的…”
乱世浮沉,他们想要的不多。
不过是一方天地,二杯浊酒,三五木林,四季变换,仅此而已。
“真是一手好盘算。”他的目光凝在她抵在他胸口的刀尖,“我死,齐军却得以渡江。荀远代司将职,与不擅带兵的四皇子死搏缠斗。而你们两个双宿双飞,在世外桃源过上了岁月静好的神仙日子。”
“妙,当真是妙!”他目光突变,眼神中满是狠厉,突然攥住三琯的手腕,挺胸上前一步。
三琯没有防备他这一下,刀锋霎时入肉,血流如注。
她脸上明显慌乱,眼睁睁看着他雪白的战衣前襟被染上一片鲜红。
“既然如此,便动手啊。”李承衍笑得洒脱,“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好一个郑三琯…你真是正三观。你们两个要做那与世隔绝的鸳鸯,战乱四起又如何?苍生缭乱又如何?四皇子和荀远缠斗征战,死于战乱的百姓又如何?”
三琯皱眉:“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只恨你一人,不愿看齐王数万将领白白送命,才…”
“是吗?”李承衍勾勾唇角,“今日我死了,战乱会延续很多年。你师父最开始背叛我父皇,不是为了万民福祉吗?那你现在杀了我,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你师父吗?”
“笑话,难道天下只有你会带兵仗不成?”
“天下会带兵仗的也许很多,但姓李的先皇嫡脉,只有我一个。”李承衍看着三琯,“你想让荀远和四皇子对抗,有没有想过,军中王家旧将如何服他?内忧外患,他一个人真能顶得住?”
若是输了,尸骨无存。
“荀大哥救你这么多次,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将天下的担子,都丢在荀大哥的肩膀上?”
李承衍的话,一字字钻入三琯的耳朵,就算用尽全力不想听,也还是钻进她心里。
刀锋入肉,寸许。
只要再用力,一点点。他就会死在自己的面前。
“杀我之前,想清楚了吗,郑三琯?”
他看着她,轻声,眸色浓如墨。
爱别离,怨憎会,她的爱意生在在怨憎勃发之前,她的慈悲生在恨意萌生之前。
刀锋入肉,寸许,却怎么也捅不进去。手抖得像是在扇风,只要一只蚊子停在手背上,就能把她推开。
可他偏偏一动不动不挣扎,眼里涌出期冀。
“你心里有我,你杀不了我。”
她的确杀不了他,可却不是因为心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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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琯和李承衍在水中竹筏上僵持,岸边荀远和王家副将也在僵持之中。
王家副将似笑非笑,只斜着眼睛睨荀远。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穿云□□无虚发,一箭射穿了郑三琯,自可令殿下无忧。
邯郸城外王家副将曾出手——却惹怒了齐王李承衍,被派去守辎重,连累亲妹子失宠。
如今沧水岸边,人人都知齐王不舍郑三琯,也无人愿意如当日王副将一样受这迁怒。
荀远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心手背皆是肉。
三琯是情,齐王是义,情义两难,如何万全?
臂上冷汗潺潺,他却始终无法抬起手,将那穿云弩对准郑三琯的心口。
远方仍有轰鸣炮声传来,天边斜阳似火,数万齐军齐齐等在沧水边,数万条人命悬一线。
忽然,竹筏上的齐王 膝行上前,白衣胸前被血浸得鲜红。
荀远魂飞魄散,再等不得。
“三琯…”荀远喊。
三琯猝然回首,只见荀远面色平静,隐隐带笑,将一柄长/枪反手握住,枪尖对准自己心口。
“你师父死了,需要有人偿命,荀大哥懂你。”荀远微笑,“你荀大哥贱命一条,死了也没什么关系,没有什么人挂牵。”
“可齐王爷不能死。十万齐军,黎民百姓,都在等着他呢,三琯儿。”
“你若一定要一条命,拿荀大哥的赔给你。”荀远轻声,眼神温柔,“放过十一,也放过你自己。”
话音刚落,荀远脸色一变,长/枪在掌中滑动,直直朝着胸口捅了下去。
王家副将冷眼旁观,李承衍鞭长莫及。三琯折身欲救,哪里还能来得及?
眼看那锃光发亮的枪尖就要捅透荀远的胸膛,电光火石间,一枚金缕叶如从天降,嗖地一声洞穿了荀远的手臂。
长/枪/落地,荀远闷哼一声,抬眼一望,只见数十丈的高岗上,有一人背光而站。
程云长身玉立,衣袂被风吹得鼓起,看着荀远微微一笑。
“荀大哥,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