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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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情感变化, 闻姿有些呼吸不上气,大口大口地喘息,像缺氧的鱼。

    陶染见她眼睛睁得极大, 呼吸急促。意识到不对劲, 急忙站起来, 按响呼叫铃。

    医生护士鱼贯而入,为闻姿插上呼吸机。

    许久之后, 闻姿平稳下来,昏睡过去。

    病房里, 陶染见闻姿病情平稳,示意贺南初把水果放在左边。

    她转头对愁容满面的刘云诗淡声:“走了。”

    然后拽拽贺南初的袖子朝门口走。

    刘云诗跟着陶染出了门, 焦虑地捏着手指:“谢谢你来。”

    “嗯。”陶染随意应了句。

    刘云诗的眼神不住往贺南初身上瞟,在陶染转头往电梯方向有的时候终于开口:“九九,能跟你两句话吗?”

    陶染脚步顿了顿,终于还是点头。

    贺南初晃晃手机:“我去个电话。”

    贺南初走后,陶染站在刘云诗面前,垂眼看着地面。

    不得不, 她和刘云诗长得有七成像。

    刘云诗张口:“九九, 我刚和你男朋友聊了几句。感觉他还不错。”

    陶染不喜欢刘云诗指点她的生活,就算刘云诗觉得不好也没用。

    她抬头问:“就这个事吗?”

    “没……”刘云诗一怔, 似是没想到陶染坚硬的口气,缓和地笑了下:“你这两年,越来越能干了。”

    陶染没搭腔。

    刘云诗又问:“刚闻闻她和你……”

    “和我了什么?”陶染不耐烦地皱眉,果然这才是重点。

    “对, ”刘云诗讪讪地笑:“她什么了?有什么愿望吗?”

    陶染淡淡地:“她要我以后好好照顾你。”

    “这……”刘云诗一怔, 完全没想到闻姿是找她这个。

    看到陶染红着的眼睛和不善的语气, 刘云诗赶忙:“你不用把这个放在心上, 妈妈不给你添麻烦。”

    陶染点头:“确实,我挺难办到的。”

    刘云诗面上有些挂不住,神色凄婉地:“是妈妈对不起你。”

    陶染扬了扬唇角:“今天,都和我道歉啊?”

    “是妈妈不对。以前忽视你,因为觉得你好歹有你爸照顾,”刘云诗的眼睛也红了:“而且我真的有苦衷。”

    “怎么着?苦衷就是她犯病吗?”陶染笑了笑:“无论是真的还是装的?”

    刘云诗怔了一瞬,而后点头:“对。我害怕她出事,她这病后果很严重。”

    陶染直直看着刘云诗:“那她二十四时看着你?你电话都不敢一个?”

    刘云诗赶忙解释:“我担心,她那个病……”

    陶染断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也会得病。”

    刘云诗紧张地看着陶染。

    “我觉得我就像个恐水的植物,”陶染苦笑一下:“当初,明明我男朋友那样喜欢我,我觉得人家喜欢我的钱。”

    后来,等她知道他的身份,明白他不可能出于那种目的。

    可好像自己不配的情绪却加重了,连带着还有抱歉。

    是一株需要水分才能活命,却害怕水的植物。

    刘云诗无比后悔她给女儿所带来的伤害,嗫嚅着:“对不起。”

    陶染的情绪却并没有好半分,接着回忆:“没多久,我爸为你出了事。我觉得很难面对南初,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是个累赘。”

    那个时候她第一次提分手,但是因为双方的不舍,重新复合。

    她想着,这些麻烦总会过去。

    可命运总喜欢捉弄她,事情愈演愈烈,因为爸爸的事,她不得已要出国去避避风头,一切无法收场,她好像只剩下割袍断义一个选择。

    “你不是累赘,是妈妈不好。”刘云诗紧抿着唇,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连连着对不起。。

    这大概是她和大女儿第一次,如此深谈。

    她从未知道,她给最亲的人,带来如此深远的创伤。

    “和我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我也想和他对不起,可没有用啊。”

    此前的一席话,陶染都像在别人的事。

    可到了这,还是忍不住滑了颗泪。

    她当初有太多无能为力,却还是伤害了别人的赤诚之心。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见到光了。

    “无论这次闻闻的病,会不会好,”刘云诗抹了把眼泪,很是郑重的:“妈妈、妈妈的下半生,一定补偿你。”

    陶染也不上信、或者不信。

    她已经不是那个几岁的、需要妈妈很多很多爱的女孩了。

    好像,这一切都不怎么重要了。

    她把滑下脸颊的泪揩去,转身朝着电梯间走。

    她今天,在这待得够久了。

    陶染在电梯口缓和了下情绪,确定自己没太大异样后,给贺南初去了电话。

    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来,下一刻人站她对面。

    陶染也没去问,他刚刚有没有听到和刘云诗的对话,只是觉得今天挺累。

    “回家吧。”陶染吁了口气。

    “回家。”

    五根手指,被人从指缝中牢牢握住。

    他的手心温热,哪怕是在这样冷的冬季。

    这动作,他们已经挺久没做了。

    陶染总觉得,这样十指相扣的姿势专属于十七八九的少年。

    却也没想到,在人流湍流的医院上,也能被这样握住。

    掀开门帘,走入冬季的时候,天边铺满红色霞光。

    一直、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际。

    那样瑰丽。

    陶染仰头望着天,出神地:“夕阳可真好看,可惜之后就是黑漆漆的夜晚。”

    她想起了,病房里生命力还没有粉色康乃馨坚强的闻姿。

    生命的凋零总令人唏嘘。

    却没等到贺南初的同感。

    只有句懒散的:“昨晚,你可哥哥最好看。”

    “……”

    想到昨晚的事,陶染就有点不想和身边的人沟通。

    她昨晚这话是在非自愿的场景下,不可能命就交代在床上了。

    什么好听话都了个遍。

    她没好气地把头转到一边。

    耳朵垂却悄悄地红了。

    贺南初随着把头转过去,意味深长地:“今晚还想听。”

    陶染故意瞪了他一眼:“想吧。”

    “行不行啊?”贺南初拖腔带掉地。

    她的愁绪散开,笑了下:“你怎么不去和太阳肩并肩?”

    贺南初见她笑了,也就没再提那事,趣:“那怎么了,现在能登月,搞不好过几年真能上太阳。”

    陶染紧了紧五指,看着他唇边的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她的光。

    仔细回想,大学跟他在一块那段日子,她好像完全忘却自己家一团乱的糟心事。

    他走了,每一天都是阴天,偏偏伦敦天气还跟着挺应景。

    目光落在他微微翘起的领口。

    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陶染把手抽出来,踮脚贺南初理了理领子,声表决心:“我现在很厉害了,不会再扔下你了。”

    意外地,眼前的人笑起来。

    陶染觉得面子受到了严重的挑衅。

    她没好气地把他领子往下一拽“你干嘛啊!干嘛笑!不许笑!”

    她明明现在刀枪不入,事业成。

    “九九,人家别的女孩子态度都是因为男的厉害,所以抓着不放。怎么到你这——”贺南初止不住地笑,懒散地问:“九九,你包养我啊?”

    “包啊,”陶染扬着唇角,转过身在贺南初面前站定,抬起食指勾他的下巴:“一天只给你一顿饭,你跟不跟我?”

    “跟,”贺南初从善如流地答:“凭姑娘这姿色,我出去伺候别人倒贴你。”

    路过的老太太听到这话,斜了他们一眼,愤愤地嘟囔:“这要是我孙子,我不死他。”

    “……”

    -

    回到家,陶染就进厨房张罗起来。

    本来贺南初也要一块,被她赶走。

    她是算大显身手的。

    头天准备的食材没派上用场,陶染那天的晚餐是几颗章鱼丸子,再后来累得完全不想动。

    她一头栽倒睡死,也没吃什么夜宵。

    几盘菜上了桌,陶染推门去次卧。

    台灯下,贺南初拧眉处理着文件。

    陶染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手搭他肩头轻声:“还没忙完啊?”

    猛地,电脑屏幕被忽然关上。

    陶染一怔。

    下一瞬,和贺南初的目光对上。

    她舔舔唇,明白那个举动大抵是有事情瞒她。

    一遍遍劝自己,谁都有个私事。

    何况,她都骗人好几次了。

    她挤出个笑,轻声:“饭好了,要不要先吃。”

    贺南初转头注视着陶染,一言不发。

    然后他笑了笑:“你这么温和,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我一直善良大方、善解人意,”为避免刚刚那个场景的尴尬,陶染趣把话题绕开。

    “想知道我刚在看什么吗?”贺南初腾出左手在笔记本盖上轻轻敲了两下。

    陶染愣了下,而后飞快回:“不想知道。”

    他既然有秘密,那她就没必要非戳破。

    贺南初观察了她一会,然后:“口是心非。”

    既然,到了这步,陶染顺着出心里话:“那你又不想,我干嘛自讨没趣。”

    贺南初把桌上的钢笔盖上帽,含笑:“我什么事瞒过你?”

    “那你吧?什么事?”陶染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问:“电脑对面有个如花似玉姑娘啊?”

    “这怎么还喝起醋了?”贺南初伸手解救被陶染抱紧的臂,抽出她的手腕攥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而后,他收了调笑,正色:“最近别乱跑,外面乱。”

    看他这副神色,陶染心底有些慌乱,忍不住问:“出什么事了?”

    贺南初看着她的眼睛:“那无论出什么事,你站我这边吗?”

    陶染不假思索点头:“那自然是的。”

    “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他轻松地:“这两天我接你下班,”

    陶染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看起来问题也不大,她点点头:“好。”

    “这么紧张做什么,是贺启笙出了状况,”他玩味地:“我在研究怎么落井下石。”

    “你……他……”陶染张张口,却不知道该个什么。

    她知道眼前的人和贺启笙方方面面有过节。

    “我不关心这个,过来吃饭吧,”陶染手上用力拽了拽贺南初。

    晚餐很是融洽,满满一桌饭菜几乎光盘。

    这是对厨师最大的肯定。

    只是饭后,陶染觉得贺南初有点心不在焉。

    陶染把手擦干,想了想进了阳台。

    她低声:“最近你工作这么忙,早点休息。”

    听到他低低应了声。

    而后好像是意识到她来了,扬了扬唇角:“这就歇。”

    “在看星星吗?这么出神?”陶染跟过去,朝天上看。

    “今天没星星,我就是来透个气。”

    陶染这才闻到他身上有些烟草味。

    他平时不怎么抽烟。

    “闻姿那个病,我有个相熟的朋友这方面还算有研究,”贺南初低头,迟疑地问:“你吧,要不要让他去看看?”

    陶然点点头:“去吧,怎么也是个生命。”

    过去的事,在她这都过去了。

    她现在过得很好。

    贺南初点头:“嗯,行,那我晚点就跟他联系。”

    陶染笑:“你人还挺好,到处助人为乐。”

    “但是对你不好,”他的眼睫垂下来

    “没有不好啊,”陶染没明白他这情绪从哪里来,很真诚地:“这世上除了我爸,可能也就是你,能待我这样。”

    “呵,”他苦笑了下,手撑在栏杆上。

    “真挺好的,”陶染看他不信,又重复:“我从来没遇到你这样好的人。”

    “我要是真这么好,就不会让你受苦了,”贺南初低头,右手掏口袋,拿出一瓶糖,倒了颗扔进嘴里。

    陶染记得他是个兜里常年揣着糖的人。

    大多是薄荷味的口香糖。

    陶染摇头:“跟你在一块的时候,我也没受过罪。”

    贺南初扭头看她,可心里却搅成一片。

    他以为,陶染离开自己是去过好日子的。

    那个时候,她在伦敦成绩优异,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再后来,她把爱好作为职业。

    他看着她顺风顺水,也不愿意再破那段平静。

    然后,今天在医院,他才听到。

    她过得一点也不好。

    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好。

    他完全不称职,竟然毫不知道。

    不深究她那样努力进取背后的原因,不去想她为什么总是逞强。

    他宁愿这一切的真相是,没了他的九九,过得更加顺顺当当、一帆风顺。

    看着不住量他的陶染,贺南初不难猜到她在揣度自己的想法。

    不想要这么的情绪感染到她,贺南初伸出右手揉了把她的脑袋:“是,谁让你这么会挑男人。”

    “……”一句话就把陶染逗乐了。

    她朝右躲了躲脑袋,不甘示弱地:“你也不差。”

    贺南初也笑了。

    然后,陶染闻到了他口中很甜的桃子味。

    她仰头问:“你是喜欢甜的吗?”

    贺南初不解:“嗯?什么?”

    陶染指了指他的口袋:“你怎么总带着糖。大学那会就带着。”

    “这个啊?”贺南初拿出糖罐摇了摇:“要听真话吗?”

    “当然,你还想骗我?”陶染挑眉威胁。

    贺南初:“真话就是,为了让您体验的口感能好点。”

    “……”她到底是为什么要问!

    “试试吗?”贺南初又。

    顺势用右手圈住她的脖颈,去够她的耳垂,一点点揉。

    揉得她浑身发烫。

    她的脸颊霎时红了。

    逞强:“你这人能不能节制点,昨晚到半夜!”

    贺南初不依不饶地:“昨晚是昨晚的故事,今天不一样。”

    他的手依旧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耳垂。

    陶染有点受不住,一边躲一边软声:“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他盯着她,眸色渐深:“今晚我不想关灯,我想看看你,行吗?”

    如果忽略内容,这是个很诚恳的问句,足以让人被这礼貌而又绅士的态度欺骗。

    陶染用最后的理智:“不……不行!”

    贺南初笑:“那听你的,我们关着灯。”

    陶染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拒绝:“关灯也不行。”

    贺南初跟她讲理:“我今晚吃了你的饭。”

    陶染低着头声答:“所以呢?”

    贺南初吊儿郎当地:“好的,一天一顿饭,你包养我。这你不用用我,你不亏吗?”

    陶染硬着头皮:“我是金主,我乐意。”

    贺南初半真半假地问:“所以,金主,你到底包养过几个?”

    陶染没好气地答:“好多!”

    “真的,九九,两句混话你就脸红。”他挠了挠头,挺艰难地把后半句补完:“你是不是除了我以外,其实根本没谈过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