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很多年以后, 当阮盖回想起那一天,依然觉得后怕。
从此,她便再也见不得急流。
而脏孩的胳膊, 也因为那场意外, 开始习惯性脱臼。只要连续性做一些剧烈或者是幅度大的动作, 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阮盖在当时并不知。
因为老莫告诉她, 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急性撞击引起的脱臼。接上去后,养一养就好的。
阮盖在老莫完这句话后,突然放声大哭
站在她跟前的老莫完全被吓到了,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她。
阮盖在人前的情绪,是隐藏得非常好的。
从不会让人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即便她心里对一件事情,难过得要死,但要是路过有个人跟她招呼什么的, 她还是会起精神。
不会让别人觉得无法应对。
可那天——
她当时真的是害怕极了,从她抱起落水浑身湿透的脏孩, 飞奔回老莫家, 那一路, 她感觉自己随时都要倒下。
明明脏孩就不是很重,她也经常抱她。
可在那个过程里,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颤。
她甚至觉得, 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害怕会发生什么,她没有办法预料的事情。
在脏孩忍着眼泪告诉她,胳膊疼的时候,她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有老莫。
老莫以前是城里的三甲医院的骨科主治医生。
退休后, 医院有返聘她,但因为想常年跟老林分居两地,到了老年时,两人只想安享晚年。她便婉拒,医院的聘请,回到林镇。
阮盖见过她书房里陪伴了她几十年的白大褂。
还有那些厚厚的医学书跟阮盖怎么也看不懂的病例,文献。
所以任何其他人,阮盖都不信。
她只信她。
当阮盖抱着浑身湿透的脏孩回到老莫家时,老莫从她手中接过脏孩的瞬间,阮盖腿一软,蹲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莫外婆。”
在阮盖喊出自从跟老莫熟络后,就再也没有喊过的莫外婆时,老莫知道,这孩子是内疚了。
她来不及多什么,匆匆回过头:“没事的。别怕。”
之后的时间里,便是等待。
在阮盖而言,这段时间特别漫长。
其实从老莫抱着脏孩进了一楼的房间,不过是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老莫就出来了。
老莫家一楼有个房间,是诊疗室。
得空时,老莫会为这附近的居民,做针灸理疗等。
她是骨科医生,熟络人体的骨骼肌肉,这周围的孩磕了碰了,哪里脱臼了,就近都会来这里。
老莫的手法娴熟,快、稳、准。
只要她接上去了的,就没有人会接的不好的。
阮盖知道有老莫在,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可她就是担心和害怕。
直到老莫从诊疗室探出了脑袋,告诉她没什么大问题的时候,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经过我的手,度轻真的没事。这是我最擅长的。她也一直再跟我,这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没有站稳。一下子就倒过去了。”
老莫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阮盖,只能试图用一些安慰的话,来宽慰她。
阮盖摇了摇头:“是我没有照看好她。还让她受伤了。”
老莫:“但是你最先想到了我呀。明你对我很信任,我很谢谢你对我的信任。那么,同样的,度轻在摔倒后,并没有哭,而是告诉你,自己哪里痛。她也是信任你的。知道即便她受伤了,你也会将她送到很安全的地方。”
阮盖抬眼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人。
现在的她并没有穿上白大褂,可当她站在你面前这一番话的时候,你似乎感觉到那种让人鼻子一酸,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样的吗?”
老莫点点头:“是这样的。”
“而且,我并不喜欢你喊我外婆,那样显得我很好。我才60多岁,还很年轻,好吗?”
老莫的玩笑话,让阮盖心里的愧疚,有了短暂地松懈。
“快进去看看度轻吧,她很想见到你的。”
“好。”
阮盖起身,跌跌撞撞准备走进去。
老莫拉了她一把,用手在脸的跟前,挥了挥:“擦一擦脸哦。”
差点忘了。
如果让脏孩看到自己在哭的话,她肯定也会忍不住哭的。
两分钟后。
阮盖调整好自己,进了诊疗室。
诊疗室并不是很大。
但空间布局却是满满当当的,也不会让人觉得拥挤。
反而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后,还会有心安的感觉。
脏孩平躺在医用床上。
听到动静后,第一句话的是:“盖盖,我没事的,真的呢。”
“一点都不痛的。”
她嘴上着没事,但阮盖一抬眼,就瞥见了她眼角挂着的泪花。
阮盖刚收拾好的情绪,又被勾了出来。
她轻轻嗯了句,不想太多话,让脏孩察觉出来。
“盖盖,你是生气了吗?因为我自己乱跑。”
她怎么会生气啊!
她愧疚,心疼都来不及啊。
“你没有乱跑,是我没有照看好你。”阮盖压着自己的声音,尽可能不让脏孩听出不对劲的声音。
脏孩:“那你生气了吗?”
阮盖眼泪又溢了出来。
她别过头。
不让脏孩看到。
“你要是生气的话,就回家吧。”
“你要是没有生气的话——”
“就帮我换下湿掉的衣服,老莫,你会帮我换的。”
天啊。
阮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遇上这么一个脏孩。
“好。”
“我去帮你拿衣服换。”
-
阮盖刚出诊疗室的门,老莫就站在门外。
她伸出一只手,递出衣服:“谢谢盖盖呢。”另外一只手,递出一块毛巾。
虽不言,却明了。
阮盖原本是迷雾的远方,突然有了暗影。
她想,她开始有想要成为的人了。
尤其当她再次进诊疗室帮脏孩换衣服时,脏孩用很轻快的语气:“盖盖,我告诉你哦,老莫真的超级厉害的。两下三下,就把我的胳膊给接上去了。我本来都觉得疼死……”
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脏孩觉得哪里不对劲,立马改了口:“就是那个……”
这时候阮盖的情绪,其实已经好转了点。
因为在那瞬间,她忽然有了一个方向。
“不是不疼的吗?怎么还疼死了。”她也跟脏孩开起了玩笑话。
脏孩见阮盖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难看,才敢坦然承认:“是真的很疼。但因为有盖盖在我身边,还有老莫,我就觉得不疼了啊。”
“嗯,老莫真的超级厉害的。”
“盖盖,你觉得有没有。”
有啊。
当然觉得厉害啊。
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不论是她对医学的专业态度,还是为人处世,也都让人无话可。
“能够成为老莫那样的人,真的很厉害。”
“可是我觉得,盖盖你会比老莫更厉害的。”脏孩突然夸奖了起来,而且让阮盖觉得非常不可信,“你啊,少些不切实际的话了。我怎么可能会比老莫更厉害。”
脏孩嘟着嘴:“怎么不可能。”
脏孩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掰着手指数着:“你看啊,老莫她喜欢看书,你也经常看书,但老莫只晓得看书,可是你,会很多其他的耶。”
阮盖不轻信,“那你倒是给我举个例子,看看我还会些其他什么的。”
“就……”
“就那个上回看到的……”
“那个……”
“嗯……”
“我忘记了啦,反正你一定会比老莫厉害的。”
脏孩吐了吐舌头。
阮盖一脸我就知道你不出来的表情回应她。
“而且我也觉得,盖盖你也适合做跟老莫做一样的事情。”换好衣服后,脏孩突然一本正经道。
阮盖都被他的正经给唬住了。
“你什么?”
“我——”
“你也适合,当一个医生耶。”
阮盖愣了一息。
“你这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脏孩呀歪着脑袋看向她:“感觉。”
阮盖没明白,“感觉,什么感觉。”
“就是那种我不上来的感觉,反正就是在别人身上感觉不到的那种感觉。”
很久很久以后,当脏孩学会表达的时候。
才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很多人,一直都在寻找的,信任和心安。
当时她没有表达清楚。
她这并不影响阮盖接收到讯号。
“还疼吗?”阮盖又将目光看向了她的胳膊。
当时她不过走神了一会会,回过神来,这脏孩就跌进河里了。好巧不巧的,她直直伸出手一撑,再来了一个翻身。
阮盖动作再快,都来不及。
本以为会被水呛到,但抱起来的时候,除了手疼,也没有其他异常。
“我觉得我水性还不错。盖盖,你觉得呢。”
阮盖:“……”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应该要夸奖你。
显然,脏孩不想再提到关于疼不疼的话题,了的确存在的事实。但又显然并不是现在适合提起的。
换好衣服后,为了方便话,阮盖是坐在她边上的。
脏孩见她不话,把脑袋放在她的腿间。
阮盖怕她又磕着,赶紧扶住她的脑袋:“你慢些。”
脏孩却哼了一声:“我才没有那么不禁磕呢。”
阮盖:“……”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应该要选择夸奖你呢,还是怎么的。
“总之,以后都不会,再让你——”
“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了。”
我会和老莫一样强大。
顾你周全。
作者有话要: 脏孩:今天又是盖盖要顾我周全的一天,耶!
某阮:我也不知道这脏孩为什么就是无条件的信任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