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给他尝一些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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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厮看到苏如辰这么认真的模样,忽然呆住了。

    他一向了解自己的主子,虽是风流多情,但一向知道礼数懂得分寸。

    怎么会对宫里的人感兴趣?

    他又看了一眼余清清,少女身姿窈窕轻灵,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有着别人望尘莫及的朝气。

    厮瞧见苏如辰,迟疑道:“主子,这到底是宫里的美人……”

    他疑惑起来。

    殿下身边不缺女子,怡红楼里的流朱姑娘,道观里的妙清女冠,都是绝色。况且皇后娘娘一直要殿下多跟柳家人走动,柳家女是有名的才女……

    苏如辰定定站着,看向余清清的目光更痴。他自幼生长在京中,从未见过这般洒脱的女子。

    她像什么呢?

    像是神话里的仙子,戴着璎珞,踏着烈火……

    她有一种独特的美。

    如今瞧着,苏如辰的心像是被深深撼了一下,抬起头来,问:“她是要往哪里去?”

    厮愣了一愣,朝余清清的背影瞧了一阵:“……像是去朝云宫的方向。”

    朝云宫是偏僻之地。

    余清清住在这种地方,像是被牢笼锁住的鸟。可她眼里都是灼灼光彩。

    苏如辰的眼神越发怔忡,厮瞧了一眼,提醒道:“皇后娘娘过,殿下跟幕僚们先前处理了朝中的几件政事,如今正好在皇上面前提。”

    “今日是万寿的日子,还得送几件寿礼,等一会儿去养心殿,正好让皇上明白殿下的孝心……其他皇子心里都是阴谋诡计,娘娘叮嘱过,一定要提防他们。”

    “又是这些事……”

    苏如辰皱眉:“其他皇弟都是孤的手足,何必如此提防?再了……今日之事,三哥到底是孤的皇兄。”

    “为何母后要做的那么绝?”他低低叹息一声,忽然露出怒气。

    他一瞬间凌厉起来。

    “她的眼里只有权力,处处安排孤做事,眼里又何尝有孤……孤在她看来,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厮浑身发抖,猛的跪下去。

    “殿下……”

    厮惶恐的看向苏如辰。

    苏如辰顿了一顿,朝他看去,眼里的郁气忽然转为笑意,一双桃花眼里都是戏谑,仿佛刚刚的话都是戏言。

    “我个玩笑,怎么了……哈哈哈,母后到底是孤的母后,孤不听母后的,还能听谁的?”

    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手中折扇轻点,信步朝身后的宫道走去,只有紧握的指节暴露他的心绪。

    “真是禁不得玩笑,相比起来……果然还是府里的美人有趣一些。”

    余清清一路往外走。

    一路宫道深深,四周都是寂静无人。她走到台阶边,忽然张开双臂。

    少女长袖簌簌,像是要飞走一般。

    日光之下,余清清眉眼柔和,笼了一层艳色的光辉。纤云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心慢慢的跳,又忽然加快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鼓噪起来。

    纤云握紧了手,等到余清清停下来,她快步走到余清清旁边,把披风披到余清清身上,放轻声音:“主先前喝了酒,又吹冷风,之前过主好多次,要主顾惜身体……怎么这么不省心。”

    她着,自己都没察觉到一丝嗔怪意味。

    余清清眼里如同落了点点星辉,她望着远处的太和殿,轻轻叹息:“很漂亮,对不对?”

    “主的是,确实很漂亮。”

    “但它这么漂亮,都是权贵们取乐的东西,是过眼的热闹。清风明月,山河星辰……才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

    “里面有些闷人,出来之后,我才能透气。”余清清回过头。

    她看向纤云,笑着拉过纤云的手:“我们一起回去吧。”

    纤云点点头。

    余清清拉着纤云往漱玉殿的方向走。宫道的另一边,赵公公脸色慌张,带着两个太监走过来。

    赵公公拦在她们面前。

    余清清看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一直是滴酒不进,吃酒之后,先是出了一身的红疹。如今又昏了过去……几位太医来瞧过,都是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姑娘了!”

    赵公公话越来越急。

    纤云不明所以的瞧了余清清一眼,余清清握了握纤云的手,:“我有点事,等下就回来。”

    她从袖袋里掏出一颗糖,放在纤云手里:“一言为定。”

    甜甜的笑如同能融化冬日的风雪。

    就那么一眨眼,纤云就不出话了。

    纤云愣愣的看着余清清,那位总管公公对余清清态度和善,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里都是威慑,她下意识的发了发抖,而握紧那颗糖果……

    竟然连心都甜起来。

    余清清到了昭纯宫的时候,苏廷的情况不容乐观。苏廷早前一直咳血,服了多年的毒药,身体孱弱不堪。

    余清清早有准备,如今看到苏廷的时候,却是一阵愤怒。

    ……是愤怒。

    余清清瞧着苏廷。

    少年闭目躺在填漆床上,他脸色苍白,长长的睫毛垂落盖住眼底的阴影,唇色都是乌紫。才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病入膏肓。

    她捉住苏廷的脉象,猛然往上掀开,却见之前如同蛛网的红疹更深,从他的手臂一路蔓延。

    这种毒……

    她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苏廷不过是一名少年!

    他过自己无意争夺太子位,一直都是忍让良善,为何这些人偏偏把他往死路逼!

    余清清取过银针,三根银针直直一挥,就要往苏廷的穴位扎下去。

    赵公公忽然扑过来,跪在地面。

    “主若是行医,就必须要有完全的把握,若是伤了我家殿下,老奴一定以命相逼,抵主一命!”

    赵公公的手挡在了余清清的前面,她看过去,冷冷道:“既然要我治他,就别挡着我,如果他出了事,那你才是罪过。”

    赵公公盯着余清清,两人对峙之间,余清清的银针没有一点迟疑,朝苏廷手臂“嗖嗖”扎下,封住几处经脉。

    “划拉——”的一声。

    她双手剥开了苏廷的衣领,把针刺向这里,缓缓挪移。血气都淤积在苏廷心口,毒气攻心。

    她慢慢把针刺在这里,轻轻探入抽出,认真凝眉,动作如同行医半生的大夫一般,沉稳老练。赵公公先前对余清清的医术半信半疑,而如今……

    却是将余清清全然信服,奉为神医。

    余清清凝心静神,眉睫渐渐渗了汗珠,每当她认真做事的时候,容不得外人扰。

    在她的引导下,苏廷的瘀血缓缓流出来,脉象的红痕就此消散。

    苏廷慢慢睁开眼睛。

    他第一眼见到的,是余清清的脸。

    怎么是她?

    苏廷躺在床上,他离余清清很近,能瞧见余清清的发梢,眼睫。余清清一丝丝抽出扎在他手腕的针,别到针袋。

    “还有哪里痛吗?”

    余清清朝他看过来:“我替你疏导了一番,虽然没办法全然散掉,但表面的毒素都退去大半。”

    余清清诊治病人的时候很温和,这时候更加温和,细微的阳光里,她眸色如同琥珀,一时间吸引了苏廷。

    关心他的人一直很少,只有母后,才会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他……

    苏廷忽然觉得熟悉。

    又有些疏远。

    而听到余清清的话,他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困扰自己多年的毒……竟一下就解了?

    他骤然掀起自己的衣袖,瞳孔一瞬间骤缩。

    这毒是皇后为了对付自己,派人制出来,能够日积月累的毒害人的脏腑,直至病入膏肓。他让人搜寻解药,始终不得其法。

    而如今像有一股暖流注入心口,萦绕的阴寒之感消失殆尽。他看着自己的手腕,红疹散去,脉象强健有力,回归白玉般的肌肤。

    这样就解了?

    苏廷看向余清清,黑沉沉的眼睛很是复杂,都是震惊之色。余清清朝他看来,眼里如有一泓清水。

    “这毒深入骨髓,如今是暂时遏制,接下来需要好好的疗养……你以后别乱动,也别乱话。”

    苏廷有些发怔,点点头。

    赵公公亲自瞧着宫人煎了药,送过来。

    苏廷接过去,慢慢啜饮起来。

    他习以为常,没皱半点眉头,转眼间喝了半碗。余清清瞧着他的模样,忽然问:“烫吗?”

    “不烫。”

    别的孩子吃药都嫌苦,这药里加了好几倍的黄连,喝一口下去连着心肝都是苦的。

    他怎么没有反应?

    余清清纳闷:“你没有感觉?”

    “不苦。”苏廷眉目未变,他微垂眼眸,划过一丝隐忍,道:“我习惯了。”

    习惯了就能忍受吗?

    余清清想了想,掏出纸包里的糖球,放入银匙,苏廷喝药的动作顿时止住,她迎上苏廷疑惑的目光,道:“吃些糖,好的更快一些。”

    她道:“糖球确实是有助恢复,千金方有言……总之,是该多吃一点。”

    “哪里有的道理?良药苦口,只有忍得苦难,才能成为万中无一的人杰,太傅从就教导我,要我吃得苦……”

    “那你吃了这么多苦,就不想尝一些甜头么?”

    余清清抬眼看他,双眸清冽如同一泓清泉,直直的照进苏廷的眼里。

    她睁大眼睛,有些呆。

    苏廷忽然觉得,她像极了元后抱过的大大狸奴,那是西域异种,虽然是猫却很是亲近人,脖颈栓了铃铛,极暖极白,总是偎在人的脚边。

    总是没心机的逗人笑。

    她的眼睛像猫眼一般,勾人心神。

    苏廷从来都是冷静自持,此刻愣住。他骤然低头,合住掌心,像守住一个承诺。

    “吃一颗就够了,另一颗留着。”

    他更加握紧手心里这一颗糖球,装入手边的锦囊。

    “以后苦的时候,再吃。”

    余清清又递了一袋糖球过来:“这是最常见的冬瓜糖,是我上次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多送的蜜饯,你喜欢的话,可以多拿一点儿……”

    苏廷接过去,觉得脸颊残余着一些酒气。那酒气轻微的漫上耳垂,染了耳廓。

    他下意识的偏过了头,遮掩这一点。

    是剩下的酒意吧……

    余清清去一边的桌案写药方。

    苏廷又向赵公公看去,赵公公低下头,恭敬的俯首过来。

    “我走之后,太和殿怎么样了?”

    苏廷低声问道,声音沙哑,如同细密的沙石划过砂纸。

    “皇后跟那几人逼您喝了酒,又跟皇帝吹嘘太子在外,做了几桩事。等到这一场宴会散场之后,皇后让太子去乾清宫,听坤宁宫的人,是想要让太子邀功,顺便提拔娘家的几位兄弟……”

    苏廷道:“继续看着吧。让下面的人继续盯着坤宁宫,还有顾家人,也让他们好好做事。”

    “是。”

    苏廷吩咐几句之后,又朝一边的余清清看去。余清清写完药方,低头轻轻吹了几口宣纸,细细的手指抚着墨迹,有些可爱。

    他想到什么,目光骤然柔软。

    “上次你跟我,要跟我切磋,教我武功……你还记得吗?”声音含了些期待,像是幽暗夜里绽开一朵昙花。

    他想跟她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