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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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机甲制造园区之前,我简单地向谢冬荣反应了一下在婚宴的时候我跟安景桐的所见所闻。

    虽然不知道将这些事情告诉他有什么作用,但,我觉得这万一对缓解当下的局面有一点作用呢?哪怕只有一丁点。

    很快,谢冬荣那台机甲的制造,已经进入尾声了,我本想让他抽时间过来看看,但他总他没空。

    没空?或许吧,毕竟最近他约我出去干坏事的频率也变了,我倒是的确明白他或许是真的没空的。

    好几次,第二天早上起来他都只留下纸条和早饭。

    “抱歉,为你做好了早餐,吃了之后再走吧,等过了这段时间,早上起来你就可以看见我啦。”后面往往还会附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

    有点可爱,但也让我觉得蛮奇怪的。

    在那之后不久,谢冬荣告诉我,之前我给他提供的讯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我不太明白,我究竟给了他什么关键性的讯息?

    “王去世之后,皇后开始经常去庙里祈福,参拜。”谢冬荣半笑不笑,“她对陶先生自己是祈求孩子事业顺利,国运昌盛……但实际上,她是去祈祷,赎罪的。”

    查到这些讯息并不容易,如今我只能隐隐约约得知,谢冬荣和大皇子等人已经开始考虑扳倒皇后势力了,现在人家正掌权,想要实现这一目标是可想而知的困难。

    我挺希望皇后早日下台的,因为那样纳明就不用为了保全自己而迫于无奈要陶家联姻了。

    我本不欲知道太多,这些事情太过敏感,出来恐怕无论对我或者对谢冬荣都没有好处,直到某天见面的时候,偶然间,我又提起了那天在沈依与陶文雁的婚宴上,皇后为难公主的事。

    谢冬荣微微蹙眉,表现得淡定异常,像是对此并不意外。

    略微沉默了片刻,他:“虽然以往皇后就与我母亲不睦,但果然……她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思绪微微凝滞,夜晚,与谢冬荣对视着,看着他勾起似笑非笑的嘴角,我听见他:“阿树,我想告诉你,你愿意让我相信你吗?”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我也并无拒绝的理由。

    之后谢冬荣向我还原了王去世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所有。

    目击者身份特殊,现如今已被皇后关进了监狱,不知会被作何处理。

    他是先王的侍从,平日里负责照顾王日常的生活起居,就与王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既是主仆,又是朋友。

    此人姓孟,此后便用孟先生来代指他。

    其实一直以来,皇后都不太喜欢这位孟先生,她早就听这个孟先生是王形影不离的友人,然而在她与王结婚的那天,他却并未出现,皇后问起,王便答道:“他家里有事,给我请了几天假。”

    皇后是个生性多疑的人,闻言,她当即不满起来:“早不有事晚不有事,偏偏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有事吗?”她认为这意味着王并不在乎他,就:“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呀?”当时的皇后尚还年轻,眉眼中都是富家姐的娇蛮与俏皮,王对她也还不错,当即便召那位孟先生回到皇宫来,与这位年轻的皇后见面。

    见了他,皇后更是不满意了,因为这人面色苍白,神情中也并无对王的新婚的喜悦,更重要的是,她在他的衣摆处发现了一滴血迹,她觉得晦气极了,对着那位孟先生就是一顿痛骂,王坐在她身边,只笑眯眯地凝视着她,并不话。

    后来皇后才知道,原来他与王结婚的那天,有另一位女子正在一个不知名的院落中艰难生产,那名女子在王还未继位的时候就已经与王结了婚,不过恰好在生完孩子后去世了,她就是安博彦的生母,王的初恋。

    而那个孟先生衣摆处的血迹,就是孕妇难产大出血时溅到孟先生身上的。

    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皇后已经备孕许久,肚子却丝毫没有动静,王看向她的目光早已不再如新婚时那般温柔,她不知道自己暗暗查出的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感到恐惧,无比的恐惧。

    某天,孟先生带着一个女人,女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了皇宫内的会客室。

    这个女人皇后认得,她就是王的妹妹,安贞公主,原来在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怀孕之时,是安贞一直在那个院落里陪伴、照顾着她,而在那个女人去世之后,也是由安贞公主照看着王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安博彦。

    不在皇宫的时日,孟先生里就负责为那院落里的姑嫂二人处理买菜做饭等琐事。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原来这么大的事情她的丈夫一直瞒着她,她看着坐在他眼前的一男一女,还有那女人怀里的孩子,就算他们谁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但她还是恨,无比地恨。

    更别下一刻,王直接向她宣判——因为对不起那个在院落里孤寂死去的女人,他决心要将公主怀里的这个孩子作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来培养。

    也就是,她身为皇后,生下的孩子却连基本的皇位继承权都没有吗?

    当时,皇后看似平静而富有同情心地接受了这一切,可实际上,她已经开始盘算着与王离婚的方法了。

    她本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而在这时候,她发现——她怀孕了。

    怎么办?如果就此生下来,她与她的孩子就可能永远屈居于人下,但她又舍不得,她又不甘心,她又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想起那个孩,安博彦,她明明恨他恨得巴不得他死,但他却会怯生生地叫她:“妈妈。”

    去死吧,凭什么一无所有的你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而我的孩子却不可以?

    一个人的成长往往就是到来得这么迅速。

    的确,这些年,难以想象皇后是怎样不动声色地忍过来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恨王,恨公主,恨孟先生,更恨安博彦。

    几十年如一日地,她心翼翼地在王的耳边吹枕旁风,每当安博彦犯了一次错,她就在内心狂喜,但她鲜少表现出来,只是在梳头发的时候,她会轻声哼歌。

    这一切孟先生都看在眼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她恨他们,这些年,他没少受到皇后明里暗里的“关照”,他明白她的苦,作为仆人,他选择保持沉默。

    安博彦被发配边疆、王病重的时候,皇后都流了泪,但孟先生知道,在泪痕还未清除之时,每天晚上她都会狂笑,那是因喜悦而流出的泪水,而她却以悲伤的面具演绎了出来。

    从某些方面来,皇后的确也是个可怜人,所以孟先生决定什么也不做,他也向皇后表达过,他不会妨碍她的争取。

    表面上,皇后答应了,在那之后她便不再时不时地为难他。

    王病发的那天晚上,孟先生看见皇后一直在流泪,他知道那是并非是因为悲伤,而是着急,因为如今就算安鹤轩即将成为王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但终究,王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明确的表示、也没有立下任何遗嘱。

    忽然间,王的呼吸急促了,皇后扑倒在他的身躯上,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要是你走了,鹤轩和慎海该怎么办呀!”

    “皇后。”那一刻,王的声音是清明的,“我想见,博彦……鹤轩和慎海,一并喊来吧。”

    怔怔地,皇后起身了,孟先生注意到她的表情,他看见她在瞥他,似乎她在疑惑——为什么王要在这个时候是要她离开,而并非是叫他这个仆人去叫皇子们?

    转过身的一瞬间,皇后的脸阴沉了下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孟先生听见王的呼唤。

    王:“我好像看见她了……”含混不清的口齿,王落了泪,“我对不起她……”

    孟先生知道王得是谁。

    果然,无论辜负了多少个女人,终究,他还是只记得那一个。

    唯一为他而死的那个。

    听完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孟先生其实已经明白王的意思了。

    “皇后把博彦支开了,”像是在咳嗽,又像是在笑,“安贞来看我,也被她赶走了……你去,去把他们叫过来。”

    “记得……不要被皇后发现。”

    听了王的话,孟先生流着泪,离开了那个房间。

    王还能那么多话,他以为还来得及。

    然而当他回到那个房间,看到的却是躺在病床上已无声息的王,皇后哭泣着,手中拿着一张文书,她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安鹤轩和安慎海。

    孟先生注意到了王指尖殷红的印记,想必皇后怀中,那按下手印的诏书还未风干。

    他受到了皇后的疯狂指责——

    “王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在身边?”

    “在这种时候刻意离开,你安的是什么心?”

    “我们来的时候王就已经去世了,你怎么确定这不是你干的!”

    而后,他被入了皇宫的地牢。

    公主、安博彦后面姗姗来迟,但彼时木已成舟,诏书上,王的笔迹,写着封安鹤轩为下一任王的“事实”。

    孟先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恐怕就是将他与王的最后那段对话转述给了公主和安博彦。

    ·

    “可惜,在最后一刻目睹的人,都是皇后的人,看现在的情势,这么天大的罪名……恐怕还扣不到她脑袋上。”虽然知道谢冬荣所言很有可能是事实,但将其坐实恐怕都比登天都难。

    而且,如果将这种事情披露出去的话,谢冬荣和安鹤轩肯定会反目吧。

    “不用消极,”谢冬荣将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还记得之前你跟我提到的,皇后去寺庙祈福的事情吗?”

    “嗯,怎么?”

    “这就是突破口。”谢冬荣笑着,仿佛先前所言的一切沉重都能轻松解决似的。

    作者有话:

    明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