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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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风火火地闯回宿舍时,唐玉树扑了个空。

    才拍着迷糊的脑袋想起来——林瑯今天有课。

    于是又风风火火地闯进主教楼。结果刚找到林瑯上课的教室门前时,中午时段的下课铃就响了起来。

    唐玉树又拍了拍自己迷糊的脑袋——不看时间,只是一个劲儿的瞎闯。

    如果换做是林瑯的话,他可能就很有计划地“先去食堂点好饭,免得跟人抢窗口”。

    想着唐玉树就又乐了:我们林瑯真聪明。

    索性就在门口等林瑯出来——大不了食堂人太多,就带林瑯出学校去吃东西。

    结果等到教室里的人已经快要走空了时,唐玉树还是没能找到自己的男朋友。

    “难道乖孩子也旷课了?”

    哎……唐玉树苦笑:不能怪别人总拿自己的智商开玩笑。

    今日一大早被陈逆告知“目前就没你的事儿了,你快回学校去找林瑯吧,下午把他带过来一起吃庆功宴!”当时的唐玉树一蹦三尺高。抱起自己的头盔摸起钥匙就奔出了公司的门。

    只想着要给林瑯一个惊喜,却完全没做计划,导致这个惊喜失效。

    落寞地站在原地想了想,唐玉树决定再找去食堂碰碰运气。

    其实林瑯今天来上课了。只是临近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叶子发来的消息。

    林瑯当时看着那条消息,想了想决定早退去见见他。

    两人约在食堂见面,叶子从书包里掏出样本来,递给林瑯:“我想通了——这就是最后一期《新影》,这几天我再把所有的工作好好地收个尾,我也就辞职。”

    有林瑯参与编辑的这本《新影》,毛坯出来了——封面和书胆还分开着,可林瑯摸在手里,却觉得很扎实很完整。翻到这最后一本《新影》的最后一页,林瑯在卡司名单处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指尖在那的铅字上摩挲了片刻,林瑯才在“统筹编辑”的位置上看到了叶子学长的名字。

    “原来你叫沈曳啊。”

    “是啊——原来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你也没自我介绍过啊。”

    “哈哈,那是我失礼了。”

    “那之后你决定做什么?”

    “还没想好……但不管做什么吧,总之是让该过去的过去,放该走情绪的走掉。”沈曳这么感叹道,又看向林瑯:“我以前构思过很多种想法——关于《新影》的最后一期。是做个回顾合集?还是做个校友合集?但当我下定决心接受‘突然停刊’的想法时,我才发现这一本就是最好的收尾——没有悲伤的气氛,就不着痕迹地、平静的结束——这就是最从容的结束。总之……谢谢你啊,林瑯。”

    沈曳这番话时很郑重。

    有多郑重呢?他伸手,拍了拍林瑯放在桌面的手——以林瑯对这个人的认识来看这个动作,林瑯并不觉得奇怪:沈曳本身就是个情绪比较浓重的人——连一份简简单单的友情,被他叙述下来,都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爱情”……

    他在表达情绪这件事上,和唐玉树有点像,都是那种坦然且不加收敛的。

    所以林瑯也没有多想,很坦然地向他点了点头。

    只不过回神时,发现桌边站了一个男生。

    林瑯抬头看,认出来者之后很惊喜:“唐玉树?”

    沈曳那厢拉好书包拉链,也客气友善地向来者了招呼,问林瑯道:“你朋友?”

    “嗯。”林瑯点头。

    “哦。那你们聊,我就先撤啦。”

    林瑯还不忘把毛坯《新影》交还沈曳:“这个你忘了。”

    沈曳摆了摆手:“我把她留给你了,你要好好收藏。”

    接着醋意大发的唐玉树从没心没肺的沈曳口中听到了非常刺耳的一句话:

    ——“那毕竟是我们俩的孩子。”

    -

    从吃完饭到回到宿舍楼,唐玉树全程都在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一进门就被唐玉树摁在门板上时——林瑯也没有意外,还忍不住笑了出声。

    男生那张板着的那张脸孔离自己很近,林瑯于是故意逗他——很声地凑上前去了一句:“这次别忘了锁门。”

    唐玉树果然跳脚了,原地转着圈儿不敢再跟林瑯对视。只磕磕巴巴地:“我……我……我才……不要呢!”

    逃脱唐玉树压制的林瑯于是回到自己座位去,把那本《新影》收起来。

    又从床下抱出一个箱子。递到唐玉树面前。

    “别生气了。喏。”

    “啥子?”

    “自己拆开看。”

    “给我的?”

    “嗯。”

    不出所料,唐玉树果然又乐不可支了。

    七手八脚地拆开包装后唐玉树愣住了——林瑯给自己买了一个跟自己的那个一模一样的新头盔。

    唐玉树知道那个头盔多贵,有点心疼,于是看向林瑯。

    林瑯笑着看自己:“喜欢吗?”

    那笑脸让唐玉树更心疼了起来:“你怎么花这么贵的钱?”

    “我把你那个弄坏了。”

    “不是你弄坏的——是我自己不心磕坏的。”唐玉树有点生气。

    但林瑯仿佛没意识到男生的情绪一样:“反正……间接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

    林瑯没跟他继续犟,只是把头盔不由分地捂在了他头上:“头围合适吧?”

    还挺合适的……

    但这不是关键!

    唐玉树想跟林瑯掰扯清楚谁才是摔裂头盔风镜的元凶,但头被林瑯给罩在了盔子里,起话来并不方便。

    这时候电话响了。

    摘下头盔来摁了接听,陈逆在那边大呼叫:“你怎么还不回来呀!你快回来呀!带着林瑯!下午要去看电影,玩密室,唱KTV!别让大家等你!”

    被陈逆一通嚷嚷给喊懵了,唐玉树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学校的目的。

    挂断电话之后拍了拍自己迷糊的脑袋,又忘记了方才的爱恨情仇,唐玉树乐乐呵呵地抓起林瑯:“走!我们去庆功!”

    之后再次回想起来要跟林瑯掰扯的时候,车子已经开上了三环。

    隔着各自的头盔,话不方便。

    唐玉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感受着林瑯抱着自己的动作,唐玉树又开心了。

    -

    与他们一起疯玩了一下午,这全程中唐玉树都忘记了“头盔”事件——林瑯庆幸他没再跟自己提起……

    可林瑯又明白这份“庆幸”无非是掩耳盗铃——来日方长,他总有跟自己算账的时候。

    林瑯知道唐玉树不喜欢自己“总是把账算得太清楚”的做派……可林瑯真的一分一毛都不想要对唐玉树有所亏欠。

    因为这份关系的两端……实在太不平等。所以你的所有爱意,看起来都很像对我的“垂怜”。

    我也不是计较与你孰高孰低——能与你在一起的话,你是俯看我还是睥睨着我,我都没有关系;而我对你的仰望,也是心甘情愿的供养。

    只是我目睹过太多的出尔反尔——所有曾在最初对我怀抱热望、施舍过我“特权”的人,最后都会反悔,我骂我,甚至向我索要补偿。

    我不是嫌疼,我只是不想自己终有一天再度成为被“阳光”嫌恶的人——那样我会崩溃。

    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我只是见惯了“人之常情”。

    我也期待你是不落窠臼的那个。

    可想到这里,我往往又会觉得自己糟糕透顶,本也没资格期待你什么。

    唐玉树和陈逆的公司名叫“点将传媒”。

    据陈逆是他跟唐玉树决定一起注册公司的那天,梦里梦到的名字:“只是迷迷糊糊记得梦里的读音,不记得字儿是不是这么写——当时梦到一个深宅大院,就叫这个名字,觉得好听,第二天醒来就决定拿来用了!”

    林瑯心想你这家伙还挺随便。

    席间的话题从公司名字的由来聊到哥俩大学时候的糗事,林瑯旁观着他们的谈笑,也不住地跟着笑了起来。

    中途雷音科技的CEO还给陈逆和唐玉树了个视频电话,称赞两人“年少有为”,两人还把镜头转向林瑯,向那个业界大佬介绍自己:“作家!是他出谋划策的!”

    林瑯努力维持着大方的态度与这个业界大佬招呼了几句。

    等电话挂断之后,林瑯才舒了一口气,自嘲着应对他们的吹捧:“我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其实所谓的出谋划策,也只是平时肚鸡肠惯了,知道被欺负了该怎么回应。”

    陈逆不许林瑯妄自菲薄:“你以为所谓的‘公关学’是多高深的学问吗?其实就是教人和平时怎么吹捧,互怼时怎么诛心而已!况且——”着掏出手机给林瑯看了一张雷音CEO和栗子CEO朋友圈截图——两人平日里其实一直在称兄道弟地相互评论着彼此的朋友圈动态,颇有“相爱相杀”的架势:“他们私下是朋友关系——公开拌嘴也只是图吸引眼球而已。”

    林瑯不解:“他们不是对家吗?”

    “他们是一家。”

    “什么意思?”

    “雷音粉和栗子粉各霸一方,同一款产品不买我的就买你的——这才叫高手圈钱。”

    “哦所以他们背地里是一起的啊……”林瑯努力消化着这些商场错综复杂的关系。

    “可以这么——他们向下瓜分同一圈用户,向上也在汲取着同一家资本。”

    “同一家资本?会投资两个竞品公司?为什么?”

    “资本的财力够雄厚的话,恨不得投同个行业的所有竞品公司——投一家不需要多少钱,但只要一个赚,便是百倍千倍的回本。人家资本要的是垄断一个行业,赌的是整个行业的前景。”

    林瑯听了一哂,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不懂。

    可再继续消化,又觉得仿佛自己就是个“创业团队”,唐玉树则是背后高高在上的“资本”——关系一旦建立,那么一旦有铩羽而归的那天,自己输掉的将是一整个自己;可唐玉树输掉的,只是漫漫情路上的一个情人,罢了。

    林瑯突然就万分后悔起来——后悔那天被唐玉树赤裸着上身背出困境……若非极度的害怕和极度的孤独重叠作祟,自己也不会那么冲动,就上了他的车驾,上了他的床榻。

    一时失控地贪恋一场与天神的欢合,却把自己献了祭。

    火光是飞蛾的心之所向,可也能成为飞蛾的葬身之处。

    你我悬殊太大,所以游戏从一开始就称不上“公平”。

    林瑯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这场庆功宴里,还不够熟识的同事们在闲聊着八卦。烧肉在铁架上任人翻动着,滋生着油烟发出微弱的叫嚣。

    良久林瑯回了神来,提起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餐盘里烤好的肉,已然垒成了一座“岌岌可危”的山。林瑯侧头看向“肇事者”——唐玉树不懂自己方才在胡乱思索什么,只是因为自己看他,他就乐了,他嘴里嚼着的肉还没吞下,含混地关切:“你怎么不吃呢?”

    “吃。”

    林瑯把唐玉树堆在自己碗里的烧肉加了一块在口中,烫得要命。

    可还是用力咽了下去。